灯火轻曳,一室昏黄。
赫连长容好不容易才将已经僵滞的身子放平躺好,她略略松一口气,将被子轻轻掀开一丝缝隙,让里面的人透气。
她悄声对里面的人说:“都走了,你透口气吧!”
里头人通过之前的对话,对这位公主已经有了大概了解,这很令他惊讶,没想到,大渝这次派出的和亲公主,竟是如此小?
他其实不需要透气,她的被子里,满是淡淡的香气。
这股淡淡的香气,压制住了他身上的血腥气,甚至使得他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真是奇哉怪哉!
他收回了一直对准她的匕首,没有取下遮掩的半边面巾,稍稍露出头来,借着微弱地灯光,跟她对视。
先前在黑暗里,他没有瞧见她的脸。
此刻,在昏黄灯光映衬下,她的脸尤显得小巧,眉目如画,白皙似瓷。
身子骨纤细单薄,不堪盈盈一握。
只此一眼,就知其病得不轻。
之前说大渝公主在半途生疾,他曾怀疑过,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没想到还都是真的。
最是让他惊讶的事,没想到善兵谋运帷幄的赫连长泽,有这样一位单纯的妹妹,只是可惜了,这样娇滴滴的人儿,终究是逃不过和亲的命运。
这样的人儿,哪里经得起北燕后宫的摧残!他内心如此想,面上却是一派冷硬凶狠。
赫连长容亦是盯着眼前人出神,她是真的看呆了,这眉眼,如此俊朗!虽然,他面露凶狠。
这眉眼,比她三哥的还硬朗些,跟三哥完全是不一样的,她三哥温润,这人却是硬朗有棱角,如山似峰,就跟横颜大人的远山眉一样。
尤其是他的眼睛,虽然看起很不友好,还带有攻击性,但是真的很好看,很惹人眼。
黑色面巾遮住了下半边脸颊,只看得到上半边,他额挺饱满,头上青丝根根分明,看着不惹厌。
可惜了,这么个人,竟然是刺客!应该不是吧!
知她年少纯粹,萧洵也不理会她看直的眼睛,他刚刚一直蜷缩着,又受了伤,此刻,半边身子已经麻木不堪。
他微微挪动一下,悄声环视四周。
赫连长容知他在看什么,也跟着往外看,外头守卫的身影投放在窗子上,很分明。显然,现在是逃不出去的。
她悄声嘀咕一声,“好像出不去......”
萧洵闻言,盯着她瞧,她的侧颜更好看,鼻型小巧,薄唇水盈,他扫一眼就挪开视线,忍不住悄声问,“你,不怕?”
他的意思很明显,房里闯进这么大个人,还是个男子,她不怕?
赫连长容这才想起后怕,是哟,她可是手无缚鸡之力,而且这人刚刚还拿匕首对着她,还威胁说喊出声就要割破她喉咙。
她脸色煞白,赶忙往后缩一缩,狠狠点头,无声吐出几个字,“怕,很怕。”
瞧她这纯粹无染的模样,萧洵忍不住冷眉一软,露出一丝温和来。
“只要你不叫唤,不惊动旁人,我就不伤你!”
赫连长容紧紧抓着被子,将被子拉一拉,把自己盖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然后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叫唤。
这下,两人一样了,都只露出半张脸来。
萧洵又是一软,瞧她如此乖顺模样,心想,难怪那个杀伐果决的赫连长泽,会宠她若宝。
他要是有这样乖顺无染的妹妹,也会好生护着。
想起她说的要吃荠菜包,还有那人宠溺的语气,很难想象,那个动辄要他命的人,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她缩在被子里,瞧着他,愣愣地。
萧洵这才掀开被子,坐起身,舒展一下麻木的身子,顺便抬起胳膊,检查自己的伤势。
刚刚在外跟那人打斗时,被那人软剑割伤了,伤口不长,却很深。
此刻,伤口外翻,血流不止。
赫连长容原本被他忽然起身吓得缩进被子里,此刻见他左手胳膊上的伤,血淋淋地,又怕又慌。
“...你,你,你受伤了!”她结巴道。
听出她语气里的惊惧后,萧洵侧眉瞧她胆小缩起来的模样,嘴角微弯。
他解开臂缚,撩开衣袖,欲随便扯一块布将伤口包扎起来,他环视一圈,没找着合适的。
这时,一只纤细白净的小手伸过来,身旁的女子悄声道:“用这个,软乎!”
他瞧着那只小巧莹润的手,手里托着一块干净的手帕,看着就很细腻,确实很软乎。
他一把抓过那块手帕,果真触感细腻柔软,还有隐隐地香气。
他当即就要往伤口上按,却被那只纤瘦的手拉住了衣袖,他微微一愣,很不友好地回盯她。
那只手立马缩回去,她无声结巴道:“...要,要上药!”
说个鬼话,要是有药,他不会撒上去?
知她是好意,这个火也不发出来,他再次抬手要将手帕按上去,这时,那只纤细白净的手托过来一个小瓶。
他盯一眼那小瓶,又盯着她。
她怕他的眼睛,感觉那眼睛能杀人,她又瑟缩回去,悄声“不是毒,放心用!”
对于这么个胆小又无染、无害的小姑娘,他将自己凶狠的一面略收了收,生硬挤出“谢了”两个字后,他一把抓过小瓶,扯开瓶塞就往伤口上倒。
疼痛猛地爬上来,他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这药是真疼啊,疼得他左臂微微轻颤一下。不过,他可不是怕疼的人,很快忍住疼痛,继续包扎。
这时,那个缩在被子里的小丫头慢慢靠近,从他手底下拾起那块帕子,轻轻地覆上伤口,意欲替他包扎。
那双小手纤细莹白,纤指若玉葱,虽然她紧张地微微颤抖,但是她的动作很轻很柔。
他顺着她的手腕往上瞧,那张小脸满是认真,个头只比他肩头略高一点点,这样瞧她,正好瞧见她那长长的睫毛。
她青丝间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靠近,那股香气隐隐约约地钻入他鼻息间。
她包扎得极其认真,怕弄疼他,又极其小心翼翼。
这样的人儿,确实不讨人厌,比起他那些姊妹们,乖巧很多。
大概太过认真,没留意,原本将她自己遮掩地严实的被子,渐渐滑落下去,露出脖颈锁骨,还有一方小肩。
锁骨高高凸起,锁骨窝很深,脖颈纤细且莹白如玉。
丝绸中衣下,肩骨分明,随着她包扎打结的动作,被子渐渐往下滑,他的视线也随之而下,只一眼,他就将视线挪开。
这小身板,在他们北燕,跟稚童无异。
他在北燕,还未见过这样小巧玲珑的女子,他将视线投放在别处,不去瞧她。
将伤口包扎好后,她又缩回去,缩回去的速度远比移过来的速度快,瞧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怕自己。
萧洵细细瞧自己的左臂,她包扎得很好。
抬眸瞧,她又缩回被子里去了,大概是受了凉,她咳嗽出声,尽管极力忍,却怎么也忍不住,她最后涨红了脸。
看在她刚刚帮忙包扎伤口的份上,他不跟她计较,他知道很快那丫鬟就会出现,于是往下一溜,又缩进被子中间去了。
莲蓉刚刚睡迷糊,闻得主子咳嗽出声,她披着衣衫就从隔间跑过来,“主子!主子!您这是怎么呢?”
莲蓉赶紧替她掖被子,大概是怕她睡不暖,又从搁板上抱来一床被褥,给她搭上,这下,软塌上的被褥堆成了小山。
赫连长容干脆咳个彻底,待咳嗽停止后,她才无力道:“没事!”
莲蓉又倒一杯药来,温声道:“主子,这药一直煨着,是热的,您喝一口。”
喉咙痒得厉害,她想要喝点热的,烫一烫喉咙,那样会舒服很多。
于是,她接过那盏药,一口饮尽。
“主子,您慢点喝,小心烫!”莲蓉的提醒都没赶上她喝药的速度。
看着她皱起的眉头,莲蓉轻声问,“这药极苦,含一颗蜜饯吧?”
赫连长容听了蜜饯二字,另有他想,于是点头,还不忘提一句,“把豆糕也拿来,备着!”
莲蓉闻言一愣,赶紧追问,“主子是饿了么?”
她不能说不饿,她微微点头,“这药苦,刮油,晚些时候,会想吃的。”
想着自己喝药时,也时常饿得快,莲蓉也没多想,将蜜饯、豆糕还有一样糕点,通通都取了过来。
莲蓉还要伺候主子用些吃食,却被主子拒绝了,赫连长容催促道:“凉,你快回去歇着,放一盆水在榻边就成!今晚,你好生歇着。”
莲蓉坚持不过,只好按照主子的吩咐,布置好一切后,又回隔间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