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闻得他在唤,赫连长容也是一步不停,直接朝他奔过来,莲蓉在后惊呼,“主子,您慢点,地上凉!”
荀泠跟赫连长泽闻声低头去瞧,同时发现四公主未穿鞋靴,只着了箩袜。
两人几乎同时跨出去,荀泠欲要将人抱起来,最后,还是生生止住了脚步。
四公主张开双手扑过来,被她三哥紧紧接住。
赫连长泽埋怨她不穿鞋就往外跑,四公主却只是小声说:“你们别吵了!”
赫连长泽望一眼不堪言的荀泠,什么都没说,转身将人送回去。
恰时,唐雎正从外头回来,他一跨进这个院子,就察觉出几分不对劲的意味。
赫连长容窝在他三哥臂弯里,望着跨进院里来的唐雎,温声道:“唐将军来得正好,快帮我把荀将军捉过来。”
她说的巧妙,要捉人,惹得唐雎一头雾水。
不过,唐雎瞧一眼已经呆愣如木头的荀泠,又望一眼沉着脸的赫连长泽,心下便有所猜测,于是,他也顺水推舟,反手押着荀泠,领着人,跟着往赫连长容那厢房舍去。
赫连长泽将四公主放在软榻上,准备亲手给她拢上鞋子,唐雎跟荀泠就站在他身后。
赫连长容却立时缩回脚,她不想让他三哥做这些,别别扭扭地藏着脚,唤着一旁的丫鬟莲蓉。
最后还是莲蓉过来,三两下给她拢好鞋子,又将火盆弄旺些,才退下。
赫连长容招呼他们归坐,唐雎拉着荀泠在下首方坐下,赫连长泽在上首坐着。
荀泠垂着头,一动不动,谁也不看,经过四公主刚刚一打岔,他的情绪已然冷静不少,只是,心里的内疚依然不减分毫。
此刻冷静下来了细想,他这一通火气,实在不该朝自己人发。
赫连长泽也垂眸,盯着火盆里的炭,纹丝不动。
赫连长容瞧着他们这样,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她盯着火盆看,炭盆边缘的架子上,放着熟透的番薯,那是之前三哥给她烤的。
赫连长容探身,将架子上的番薯拨开,温声道:“我请你们吃番薯,你们别吵架了!”
唐雎心下一荡,吵架?
“大的这个给荀将军,小的这个是我的,这两个一样大的,三哥跟唐将军一人一个!”
赫连长容自顾自地分番薯,她将最大的那个拨滚到荀泠那边,将两个一样大拨弄到唐雎跟赫连长泽那边,最后将小的拨到自己面前来。
将番薯分发完,她率先探手取番薯,却是一不小心,烫着了手指,番薯应声甩出去,她瘪嘴,对着那两根手指呼呼气。
唐雎位于她对面,当即接住了她甩出手的番薯,左右那两个原本在发愣的人,几乎是同时探过身,查看她的伤势。
赫连长容摊开手,拿给他们看,两根手指头被烫得通红,赫连长泽对着烫红的手指吹冷气,荀泠却是从袖里摸出一瓶烫伤膏,递过去。
唐雎本来一头雾水,由此一番,便也能想出个大概,肯定是那两人发神经争吵了几句,刚好被四公主听到了。
他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接过来的番薯捧在手里翻滚,翻滚几下后,他干脆剥了皮,然后用手帕包着,递回给四公主。
赫连长容接过干干净净地番薯,喜滋滋说:“你们也吃啊,烤番薯要一起抢着吃,才会香。我都好多年都没吃过了,还是小时候尝过,一直记了这么些年!”
赫连长泽替她抹过烫伤膏,擦干净手,将小瓶递回给对面的人。
见几人都没动番薯,她佯装不悦,嘟囔一声,“我也不吃了.....”
这可如何是好?刚刚还在说念了很多年,不吃岂不太可惜了。
“谢公主殿下赏赐!”唐雎第一个动手拿起番薯,并笑着致谢。
荀泠也伸手拿过那个最大的番薯,低声道:“臣也谢公主殿下赏赐!”
最后,赫连长泽也开始剥番薯,还不忘打趣一声:“那我是不是也要谢公主赏赐?”
闻言,四公主笑出了声,她一歪头,就靠在她三哥肩上,嬉笑说:“那我也要谢公主赏赐!”
这本不好笑,几人却是都噗嗤笑出声。
四公主靠在赫连长泽肩头,啃着番薯,还不忘跟对面的唐雎打小报告。
“唐将军,我跟你讲,他们两个刚刚趁我睡着的时候,还吵架,你说,他们这么大的人了,丢羞不丢羞?”
唐雎龇牙眯眼,歪着嘴角,嘟囔一句,“嗯,丢羞!实在太丢羞了!”
两个闷头剥番薯的人,紧盯手中的番薯,甚觉牙酸。
“哈哈哈,我也觉得好丢羞!你是不知道,小时候,他们两个还打架,唔......”
荀泠实在兜不住了,也怕四公主说出更多糗事,趁四公主张嘴说话的功夫,将剥好的番薯杵进她嘴里。
此举,甚是逾矩,甚至说得上是以下犯上,但在场的几人,都浑然不在意。
四公主忽然间咬了一大口番薯,呆愣了一下,随即笑嘻嘻起来。
她顺势接过荀泠剥好皮的番薯,心满意足,还不忘指挥一声,“三哥,你的那个,分一半给荀将军吧!你们两个分着吃。”
唐雎本想将自己的分出去一半,闻言,便打消了念头,四公主这是有意取和。
赫连长泽将手中的番薯分成两半,一半递给荀泠,迫于四公主一直盯着看,荀泠接过了那一半。
“哈,你们分食了一个番薯,以后就不兴吵架了,听到没?”
听闻四公主此言,唐雎赶紧附和,“是,不兴再吵了,再吵就是王八!”
“哈哈哈,哈哈哈,王八,再吵就是王八,听到没?”四公主笑着问左右两边的人。
荀泠怒瞪一眼唐雎,唐雎装作看不见,他不得不朝着四公主点头,闷声说:“嗯,回公主,听到了!”
四公主又偏着头瞧她三哥,赫连长泽也瞪视一眼唐雎,最后不得不妥协,“嗯,听到了!”
这种小孩子才玩的把戏,却使得几人在这一刻得以抒怀片刻,他们神经紧绷地太久了,再不缓解缓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垮掉了。
大概是先前眯了一觉,四公主精神大好,一直坐到深夜,才放几人回去。
唐雎有意将荀泠跟赫连长泽放在前头,他一人在后慢慢悠悠地跟着。
赫连长泽几乎跟荀泠并行,最后,荀泠悄声道一声对不住,便径自回房去。
唐雎瞧着那扇紧闭的门房,若有所思,良久才收回视线,他刚一转头,就发现旁边站了个人。
他支吾道,“......主...师兄...”
赫连长泽跟他对视,张了好几次嘴,最后却只说出了几个字,“多陪陪他!”
说完这几个字,赫连长泽也径自回房,徒留唐雎一人在原地愣神。
唐雎在荀泠门前转悠,许久后,他还是没有敲响那扇门,他径自往自己房里去。
刚走出几步,便闻得身后吱呀一声响,那扇门开了,唐雎即时折身,跨进门去。
夜里,实在寒凉,两人在火盆前坐下,荀泠伸手触碰一下唐雎的手背,一片冰凉,他赶紧将火盆烧得更旺些。
唐雎瞧着他望火盆里添碳,沉声问,“怎么回事?”
荀泠没有抬头,只一个劲儿地往火盆里添碳,沉默许久后,才闷声说:“和亲一计,是荀太傅提出来的!”
这事唐雎知道之前就知道,但是他从未细想过,今日,他细细一琢磨,明白了,温声道:“你愧对四公主?”
荀泠将火盆边缘的碳火往中间捡,闷头回应,“嗯!”
“那你们两个吵什么?四公主说你们吵架......”唐雎追问道。
“没吵!”
见他一口否决,唐雎猜测他不想说,便也没再追问。
他一抬眼,就望见案几上那盘未动过的斋饭,心下微沉,这人岂止是愧疚吗?
这人自来会苦中作乐,坚强如磐石,连饭食都未用,想来心里定是负担深重。
他默不作声,想着这时候,去哪给他弄些吃食来。
唐雎在心里如此想,适时闻得敲门声,他欲起身,荀泠却是先他一步动身,递给他一个勿动的眼神后,直径去开门。
赫连长泽端着诺大一个托盘,带着一股寒风进来,托盘里是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唐雎接过热气腾腾的馄饨,笑说:“我正在琢磨去哪里寻些吃食来,没想到,有人先我一步弄来了。”
赫连长泽择席而坐,温声道:“赶紧吃吧,都没用上斋饭。”
荀泠捧着馄饨,一言不发,他赫连长泽堂堂一个王爷,却来管自己吃没吃饭这等小事,他不是闲的,是他太看重这份情义。
越是如此,他越是难受。
赫连长泽见他发呆,抬着轻轻敲一下他的碗,沉声道:“先前那些混账话,我就当没听过,要是再有下次”,他瞧一眼一旁憨憨嗅馄饨味的唐雎,补充说,“再有下次,就不让你见唐雎了!”
还在分辨是香菇味还是野菜味地唐雎,闻言抬眸,不明所以。
荀泠夹一个馄饨扔进嘴里,狠狠嚼几下,嘀咕一声“算你狠!”
这厢,莲蓉在隔间睡熟了,赫连长容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腹部胀气,时不时传来隐疼。
她却不想吵醒任何人,因为,都很累,好不容易能好好歇一觉,被打断,真的是糟糕。
于是,她自个儿忍着不适,静等这股气自己疏通开来。
在迷迷糊糊中,赫连长容感觉有人从窗户翻进来,还不等她有所反应,外头传来一声“有刺客”,寺里各处纷纷点燃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