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雎暗暗挪动一步,靠过去,无声无息地握住荀泠的手。
他一手轻轻抚拍赫连长泽的后背,一手温柔地紧握荀泠捏成拳的手。
荀泠的手比他大,也比他温热,荀泠心下一动,反手将唐雎冰冷的手握在手心里,拇指轻抚唐雎的手背,以示自己没事。
紫嫣虽然大大咧咧,受唐雎的示意,回到桌旁,端着热面嗅,却是没动一口,她瞧着出来,主子难受,哥哥们也难受。
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眼巴巴地瞧着上首的人,显得很小巧无措,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怜悯。
唐雎忙乱中,瞧一眼紫嫣,心思一转,干脆出声打断沉默。
“紫嫣,面糊了,快吃!”
闻此一言,赫连长泽跟荀泠也抬首望向紫嫣,纷纷出声,催促她快吃。
紫嫣这才捧着面碗乖乖坐下,夹起一着面,送进嘴里之前,还不忘问一句,“主子跟哥哥们都吃了么?”
荀泠瞧着这个小丫头,微微扬唇,涩然开口,“快吃,哥哥们都吃过了。”
赫连长泽也轻轻点头,闷闷出声,“快吃,吃了早些歇息!”
紫嫣大口吃面,满脸都是喜悦,小孩子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三人瞧着她一脸陶醉吃面的模样,纠结成绳的心事,也轻快了一分。
赫连长泽将信摊开,沉沉开口,“四公主半途生疾,若是朝堂双方同意,会在扶风城休养几日,依你们看,如何?”
荀泠率先出声,“还有什么好说的?必须将四公主接回扶风城休养,我这就去......”
唐雎一把拉住荀泠,生怕他一急,就做出冲动的事。
唐雎自己却是沉稳道:“是,我也同意,既然四公主身患疾,不宜长途跋涉,相信,京都也无人反对!”
瞧着荀泠没有要冲出去,他这才松开荀泠,继续道:“而且,以我的猜测,北燕来迎亲的主使,应该就是萧洵,萧洵应该也不会有异议。”
说到此处,在场几人都陷入沉思。
荀泠直肠子似的,“他当然不会有异议,他巴不得人不去!”
就是这么一句话,引起了不小波澜。
嚼着最后一口面的紫嫣,嘟囔道:“那岂不是正好,我们不想送走四公主,他又不希望四公主去,这不是能达成一致了吗?”
小孩子不知内里深浅,只顾自己放言,说完还觉得自己说得非常有道理。
赫连长泽跟唐雎对视一眼,皆是摇头叹气,虽然所想一样,但所求不同,注定无法达成一致。
萧洵求的是和亲不成,继续大战,吞并九郡。
而这头,求的是人安,只求四公主不用和亲,安然无恙。
况且,借调不到西山大营的兵马,他们也无力一战。
最后,赫连长泽沉声道:“既如此,明儿一早召集各营主将,筛选一队人马,随我前去迎接四公主!”
他言简意赅,这是要亲自去接人,唐雎跟荀泠皆点头称是,没人会反驳。
已经吃饱喝足的紫嫣,却是闻声而起,“我,我,我也要跟主子去!”
赫连长泽瞧一眼她那个跟鸡窝无异的窝窝头,颇为无力道:“小孩子一边去,凑什么热闹?”
紫嫣理理自己的衣衫,不满道:“我已经长大了,师傅也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赫连长泽心事重重,屡屡听她说起师傅二字,没心没肺似的,跟往他心窝子捅刀一样。他实在忍不住,刺她一句,“什么都听你师傅的,你师傅没教你不要鸡窝头吗?”
紫嫣一歪头,发出一连串嘿嘿的笑声。
这一下,逗笑了荀泠跟唐雎。
紫嫣有些不好意思,她腼腆地拍拍自己的头发,喃喃语,“嘿嘿,这不赖师傅,是我自己懒,还有昨儿早上走得急,没梳......”
听她这么说,三人又于心不忍,到底还是个孩子。
赫连长泽再一次补充道:“今儿都回吧,早些歇息,明儿着急会议,筛选人马随我接人!”
随着他一声令下,唐雎跟荀泠得令离去,帐内只剩下紫嫣跟赫连长泽两人。
赫连长泽瞧着紫嫣,沉声问,“夜里,敢一个人歇在此处不?”
紫嫣巡视一周,这帐篷虽然很大,她有什么是不敢歇息在此处的,只是,听主子的意思,是要将此地让给她,她立马摇头。
这时,唐雎去而复返,撩开门搭子,探出一颗脑袋,温言,“我那边,可以腾出一个房间供一人歇息,或者主帅跟我歇在一处......”
“不要,我就要跟主子歇在一处!”紫嫣却是口不择言道。
赫连长泽立即沉声道:“不可!你师傅教的规矩呢?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紫嫣瘪瘪嘴,垂头丧气,嘀咕一声,“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提我师傅!”
她小声嘀咕,也不敢再反驳别的。
到底是谁,动不动就提师傅二字?
赫连长泽慢慢起身,朝唐雎走去,边走边嘱咐,“你就歇在此处,不可贪玩,早些歇息!”
眼看人就要一步跨出门去,紫嫣急忙跟上去,一把抓住赫连长泽的袖子,噘着嘴嘟囔,“我出去,我出去,主子歇在此处,免得我还背个鸠占鹊巢的坏名头!”
她一边嘟囔,一边侧身从赫连长泽胳膊肘下滑出去,这个飘移走位甚是丝滑,这让赫连长泽心里微微惊讶,这孩子的功夫,长进着实了得。
唐雎微微张着嘴巴,好半天才出声,“好,也行,主子就歇在此处,紫嫣去我营房,我跟荀泠挤一挤!”
紫嫣朝赫连长泽挥挥手,然后跟着唐雎走,唐雎侧眸瞧着这个半大小丫头,悄声问,“紫嫣,说说,你师傅的功夫,学到了几成?”
紫嫣如脚踩风火轮,从唐雎右侧一个走位,滑到他左侧,嘿嘿地笑,最后她扬扬下巴,也悄声道:“不知道,反正师傅全教给我了,师傅离开前,说,等凤梧哥哥醒来时,我们应该能打个平手!”
这下,唐雎被震惊到失语。
他细细打量这个刚刚到他肩头的小丫头,内心惊喜不已,如此,甚好。
到最后,他不忘追问了一句,“那你师傅说了没,你凤梧哥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下紫嫣更高兴了,笑着说:“快了,师傅说凤梧哥哥能跟我们一起过年!嗯,我出门时,去看过,凤梧哥哥心跳越来越清晰了,鼻息也跟以前不大一样,应该是快醒了!”
听她这么说,唐雎也由衷高兴,这一年,不顺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总得有些能让师兄高兴的事情才行,不然怎么熬?
只是,如今更让师兄难熬的是,姑娘出走不归!
唐雎亲手将一大桶热水提进房里后,才折身往荀泠那边去,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一声,“紫嫣,哥哥们就在隔壁营房,有事大声喊!”
紫嫣笑嘻嘻地将人送出门,连连点头,“嗯,知道了!”
唐雎又补充一句,“夜里冷,被子盖好,还有,记得把门锁好!”
“是,紫嫣都记住了,哥哥们也早些歇息!”
唐雎笑着揉一把她的鸡窝头,催促道:“快去洗漱,不然水凉了,洗漱过后的水装在桶里,你莫管,哥哥明早来处理!”
唐雎看着紫嫣将门关好后,才又折身。
紫嫣将门锁好后,打量唐雎哥哥的住房,榻上的被褥显然是才新换的,洗漱的一应物事也是崭新的,她抓起梳子,开始整理自己的鸡窝头。
又闻得外面传来唐雎跟守卫的对话,“今晚值夜换成四班,务必警醒,保护姑娘安危!”“是,谨遵将军吩咐!”
紫嫣梳着卷炸起来的窝窝头发,心里如蜜一般甜丝丝的,这就是她一心要往北地来的原因。
她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她很好!
洗漱过后,紫嫣打坐,练习心法,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功课,且每日务必完成,不管多晚多累,完成功课后才得入睡。
这厢,唐雎迈入荀泠房里,刚刚将门关好,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拦腰捞住,幽怨闷声问:“怎么才来?”
唐雎微微挪动一步,轻声解释,“给小丫头烧了一桶热水,耽搁了一下!”
荀泠温热地气息打在他耳畔,唐雎稍微瑟缩一下,随即慢慢转身,欲要将人抱在怀里,刚刚侧身就闻得身后人闷声道:“别动!”
唐雎即时收了动作,他站着不动,只用双手护住身后人紧扣在他腹部的手,那人的手,在他腰间紧扣成结。
手成结,心亦是。
成绳成结的心事,一环一圈的将他拴住,使得他动弹不得。荀泠想不明白,他要怎么做,才能达成所愿。
“唐雎!”他闷声呢喃着唤身前的人。
听声音,暗哑沉闷,似有哭腔,唐雎嗯一声,暗暗作想,这人,莫不是在偷偷抹眼泪吧?
他很少见荀泠将悲伤情绪如此外漏,他一般只会大大咧咧地笑。
此刻,他的悲伤难过,却是掩也掩不住。
唐雎垂眸,细细盯着那双成结的手,陷入低迷,他本也烦闷,见荀泠跟师兄如此煎熬,自己也一样。
许久,唐雎暗暗缓息,尽可能地温和开口,他问,“想到什么事呢?可以跟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