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淹没乱红,转眼已是初秋,山水寥寞,又隔了几重。
一日策马下南去,此去不复莫相送。
“师父!师父......”
紫嫣今日睡过了头,醒来时已是卯时三刻,她自责慌乱地爬起身,然后发现了一件更了不得的大事,她的师父不见了。
安顺在前院对账,闻得紫嫣惊慌地唤师傅,他当即扔下账册,闻声跑出去。
紫嫣急匆匆跑过来,两人在门口相撞,不过数月,紫嫣武艺长进不少,若不是安顺紧急中扶住门框,就要被她一脑撞个倒仰。
忽视满眼金星,安顺一手扶额,一手扶门,急问,“怎么了这是?”
紫嫣几乎哭着说,“我找不见我师傅了!安公公,您见着我师傅了吗?”
安顺闻言一惊,急问,“你师傅不在房里吗?”
紫嫣不住地摇头,“没有,房里没有,我找遍了,整个后院都没有,就连凤梧哥哥房里,我也没找到,我找不到我师傅了!”
安顺拔腿就往跑,他不死心,定是要亲自去看看,方才信。
不用翻个遍,安顺瞧一眼云生的房间,便全身发软,心里一瘫,此时此刻,只一个念头,姑娘走了!
他隐隐压住慌乱,急切地问紫嫣,“你好好想想,你师傅,近日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没有?”
紫嫣摇头,“没有啊!师傅天天催促我好好练功,常常说要多陪凤梧哥哥说话,说凤梧哥哥就要醒了!这些话,师傅天天说的。”
安顺急了,“好好想,就这两日,你师傅有没有说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也没有,师傅只说要我听话,要好生练功,将来好好保护主子!”
安顺环视一周,敲一下紫嫣的头,恨铁不成钢道:“笨丫头,你好好瞧瞧,看看,你师傅的房间。”
紫嫣这次细细环视房内的事物,什么都叠得整整齐齐,一切都井然有序,就连茶案上的茶盏,也摆放有秩。
紫嫣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她急忙转身去衣橱看,果然,锦盒空了,红衣不见了!
打开首饰盒,白梅玉簪不见了,雪花耳环不见了,那个紫金荷包也不见了,别的都在。
她抬眼往屏风后的案几上望,那柄剑也不见了!
紫嫣呆呆地转身看安顺,憋屈地问,“安公公,我师傅是不是走了?”
安顺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主要的是,姑娘往哪里走,为什么走,他也不知道!
紫嫣哇的一声就哭出来,“师傅是不要紫嫣了么?师父走哪里去了?师父为什么不带着我......”
她从安顺身侧滑过,夺门而出,沿着廊檐跑,安顺在后大惊失色,赶紧追上去。
刚到府门口,跟从外进来的青辞碰个正着,青辞赶紧向二人蹲礼,并拦住二人去路。
“青辞,你让开!我要找我师傅去!”紫嫣哭着说。
青辞也不退让,小声道:“姑娘说了,谁也不许寻她!”
安顺年长,知世故,瞬时听明白了,姑娘肯定是跟这个丫头交代过什么。
于是,安顺一把拉过青辞,急声问,“快说,姑娘跟你说了什么?”
青辞这才抬头,安顺一眼就看清了青辞红肿的眼睛,心下更是惊疑又难受。
“回总管的话,姑娘跟奴婢说了甚多。”
青辞侧身,正对着安顺,小声道:“姑娘让我转告安总管,莫要寻她,她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不做,她会死不瞑目!”
闻言,安顺全身发麻,心知不妙。
紫嫣哭声渐大,很不甘心地摇头,她不信,这不是真的。
青辞更是哽咽道:“姑娘说,莫要寻她,此事,也不能告诉王爷,王爷身在战场,凶险万分,不能让王爷分心而落入险境!”
青辞哽咽着抽气,耸耸鼻头,狠狠缓息一瞬,才继续开口。
“还有,姑娘说,多谢安总管长久以来的照顾,姑娘无以为报,祝愿总管一生无虞!还请,还请安总管替姑娘多,多照看青辞这个孩子!”
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
紫嫣却是哭着问,“那我呢?那我呢?师傅说什么呢?”
青辞拭去眼泪,调整情绪,侧身面向紫嫣,哽咽道:“你师傅说,此生收你为徒,是她之幸!要你好生练功,不管将来何等高强,都莫要忘记当初师傅问你的那些话,一定不能忘了为何练武!”
紫嫣已经哭得哽噎了,“我知道的......我不会忘,可是,可是,师傅,她怎么不跟我说这些呢?”
青辞抹一把眼睛,泣不成声,“姑娘......姑娘说,她怕那样,就舍不得走了!”
“那就不要走了哇,有什么重要的事,紫嫣可以帮师傅完成的呀!紫嫣也可以跟师傅一起去......”
青辞也止不住哽咽,哭出声,盯着紫嫣哭着说:“没时间了,姑娘说她没时间了!她等不到,她的徒弟长大成人了!”
安顺心底大骇,虽然他从姑娘这次回府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一些不同,主子也暗示过他要好生给姑娘调养身子,可是,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
他瞧着两个哭得不成样子的女孩,一时惶恐无措,只希望这不是真的。
“你胡说,我师傅好好的,她只是受了伤,怎么就没时间了!而且,师傅已经休养好了呀?还跟我一起练剑......”
青辞不停地抹眼泪,抬手指着后院,“你师傅,在你房里给你留了东西,说,睹物如见人!若要寻她,就好好看那些事物!”
她又从袖里摸出一本厚册子,举起来给眼前的人看,“这是姑娘留给我的,姑娘说,武艺传给你,医术教给我,学到多少,各凭本事!”
紫嫣疯了一样往回跑,冲进自己房里,榻上躺着两本册子,她忙翻开来,一本剑术剑招,一本心法口诀。
心法口诀最终章,还有一句,“见字如面,徒儿,无论身在何处,莫忘初心!但行好事,无问出处!”
泪水肆意,簌簌而下。
她呢喃一声师傅,栽倒于榻上,闷头痛哭。
府里的徒儿哭成泪人,师傅一袭红衣,策乌桕下江南,跟着她的,一头狼,一柄剑!
安来已经长大了,云生一路策马,它一路翻山越岭,相距不离。
秋风拂过南北,将心绪一一摆弄。
从北地秋阳潋滟,到南下秋雨绵绵,红衣所过之处,秋阳阴雨不歇,亦不沾身。
入北门,打怀安大道过,心里想的,都是他那日的样子,急行不留影。
为什么要入京都?
有执念,见一人,望一眼,便放心。
杏花村酒肆,二楼临窗包厢里,吴清华无奈望着对面的妹妹,他颇为无奈地开口,“你一个姑娘,跑来酒肆作甚么?”
吴清越摘下帷帽,搁置在一旁的坐凳上,闻言,嘟囔道:“什么呀?姑娘怎么就不能来酒肆了?”
吴清华虚虚指了指,最后只得放下手,给她斟茶。
“你呀,不是兄长说你,要是老爹知道了,定有你一顿唠叨!”
对面的女子笑了,“怕什么,唠叨就唠叨呗!”
“哼,你是不怕!那你怕不怕被王爷知晓,若是知道未婚妻逛酒肆,也不知作何感想。”
女子即使收敛很多,温声说:“他又不是凡夫俗子,定是不会说什么的吧!”
吴清华瞧着她笑,他这个妹妹啊,自来胆大妄为,却又寻不出过大的错处。
这样也好,将来不会吃太多亏。
即使面对一屋子莺莺燕燕,也不至于被压过一头去。
“哼,德行!不是我没提醒过你,长个记性吧!我可是听说了,你那个王爷,身边有个很了不得的女子,到时候有你哭的!”
隔壁包厢里的人,闻之一颤。
良久,女子开口,“嗯,我知道的,不用你提醒。”
吴清华略微收敛些笑意,盯着自己的妹妹,“所以,我说你多注意些形象,别给自己摸黑。我可是听说,那个女子医术武艺都不错,此次守卫成功,她可是立了大功!”
“哎呀,别说了!”
“怎么,吃醋了?听了难受?”
“也不是,就像你说的,人家那么厉害,我也比不过呀!不过嘛,他们怎么样,我也阻止不了,若是我没本事得到一人的喜爱,那便是我一无是处。再说,他们相识在前,情深义重,我也算是横插一脚,总归是对不住人家姑娘!”
吴清越抿一口茶,叹息道:“这世间女子,谁愿意别人来抢自己的心爱之人呢?”
吴清华皱眉,抿一口茶,低低出声,“就这么点出息?”
吴清越抬眼望着自己的兄长,“世间万事,皆可搏,皆可争,唯有情之一字不可!是我的,我不会让,不是我的,我也不会不择手段地抢;这不是出息不出息的问题,是身为女子的命!”
“女子的一生,都系在男子身上。哥,你以后,若是遇到一个喜欢你的人,一定要从一而终,因为,你是她的全部!”
“女子若是选择一人,就是选择了她自己的一生!从此,她的衣食住行,她的喜怒哀乐,皆系于所选那一人!莫要负她!”
吴清华细细打量着自家这个小妹,无声叹息,选一人?何来选择一说?
他忍不住问,“那小妹你呢?他,是自己所选吗?”
纵使跳脱如她,也沉默良久,她惨然又释然地一笑,“我?不是!我没得选,他们也没得选,这就是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