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尚书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声情并茂,在朝很多官员为之动容。
徐宸杰低头垂眸,不敢瞧那个昨儿还在打他骂他的老尚书,此刻,那个打他骂他的人,就跪在那里,额首触地。
皇上看着手里的奏折,又看看跪在下首的兵部尚书李尚朝,龙心似风中的柳絮,不停地转。
皇上又环视大殿一圈,下头那些官员的神色,真是一言难尽!
他尤其多扫了两眼左下首的人,那里站着锦衣华服的储君,大渝王朝的太子殿下赫连长明。
老尚书话说得满,未给他自己留丝毫转圜余地,他此刻提出请辞,利于事态地发展,他自身也能有个较好的结果。
老尚书一个人把所有的罪责都扛了下来,也给了所有人最好的台阶下,缺粮一事也就此得以解决,不得不赞叹一声,这老狐狸四十余年的官场,没白混!
许久后,这位皇帝大人才沉声道:“爱卿平身!”
一旁得到示下的内侍黄门,赶紧下去将李尚朝扶了起来。
“既然爱卿去意已决,朕多留,恐也无意。朕,这便准了尚书的请辞!尚书在家休养些时日,朕和兵部都盼李大人再行还朝!”
“老臣谢皇上隆恩!”
徐宸杰望着老尚书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出神。
这朝堂,从本质上来说,跟菜市场有何区别?
有人来了,有人去了;有好的,有劣的;同类在一处,不同类分隔开;有被中意的,有被丢弃的!
如此想,好像区别当真不大。
但是,既已身在其位,便必谋其政!寒窗苦读十载,不是为了被抛开弃之。
在自己的位置上,发挥自己应有的价值,若是没有价值,就会成为被丢弃的那一类,连被利用都不会。
上首,皇上正大发雷霆,以老尚书辞官为介,将下头官员骂了个遍。
尤其是兵、户二部,户部首当其冲,兵部紧随其后,被骂得哑口无言。
这位皇帝大人,还言有所指,责骂某些官员不成体统。
因事先都做好了被骂的准备,满堂官员,个个低首垂眸,洗耳恭听。
皇帝大人好一通骂,骂完了,事还得解决。
在工部挂职的赫连长晖,率先出列,表明工部有笔款项可以往后挪挪,先凑齐钱粮,抵御外敌为要。
一向吊儿郎当、视政务为无物的人,此刻率先站出来,如此大义,颇令人意外,于是纷纷有人响应,还有人赞一句有情有义。
就连一直责骂他的皇上,也表示赞赏,还顺便关怀了他一番,毕竟他昨夜泡了半宿凉水,此刻鼻塞声哑,略有病体之态。
有人领头发言,户部尚书也站出来,承诺想尽办法,尽快解决银钱一事。
钱粮可以想法凑,派兵增援一事,却甚是为难。
一个萝卜一个坑,拔出一个,就空一处,哪里空了哪里险,都是国之要本,哪处都少不得,因此左右为难。
皇上环视下头的人,最后视线落到一直垂眸的兵部侍郎徐宸杰身上,老尚书奏本里提过一句,此人堪用。
既然老尚书说堪用,那便用一用!
皇上突然亲口点名,还在神游的徐宸杰闻之一惊,赶紧回神,执礼回禀。
除了招兵买马,适当调派最近的驻守兵增援,已经没有更好的能应对当下困局的办法了。
所以,最后这项任务落到了徐宸杰的头上,徐宸杰领命的同时,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刚刚辞官的老尚书,一个是跟他打赌的向序。
想不到,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少卿,还有这等智谋先见。
只是,可惜了,如此贤才,如今革职查办,闲赋在家。
下朝后,徐宸杰直接去了原兵部尚书李尚朝家,李尚朝在书房招待他,两人一直叙话到深夜。
徐宸杰是踏着月色回家去的,这是他的机会,机会来了,他也是万万不会放过的。
而同样踏着月色回府的,还有大名鼎鼎的罗骞罗将军和吴国公吴海平二人。
下朝后,两人还未走出大殿,就被皇上身边的大总管请到了乾清宫。
这被请去,就一直到深夜才放行,被骂得灰头土脸不说,还罚了俸禄。
虽说期间赐了宴,但两人都只草草用了几口,谁敢一边挨骂还一边吃得欢实?皇家宴,吃不踏实的!
此时已是深夜,回府的人,早已饥肠辘辘。
吴国公吴海平一进门,就逮着自己的女儿吴清越训,狠狠地训。
“孽障,你好端端地去跟太子妃谈什么私房话?说又没说个好话!”
“虽说那是你表姐,但她已贵为太子妃,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
“见了面也就算了,说说家长里短,说说小儿女之事不好吗?你个挨千刀的,你提什么北晋王,提什么前尘往事,孽障,你是嫌你老爹我命长,要气死我是不是?”
骂着骂着就要动手打,吴清越轻巧躲过了她老爹的巴掌,还不忘回一句,“我说的就是...就是女儿家的私房话嘛,是她自己余情未了,听者有心,怪我作甚么?”
“我也没有提北晋王,是她自己提及的,要我好生照顾他云云,她都先提起了,我也不好不回话呀!爹你刚刚不是也说了嘛,她位高权重,是太子妃,我若是不回话,就是大不敬,那要是治罪起来,那就是你女儿我嫌命长咯!”
这一串连珠炮语,抵得吴国公哽不出话来,气得他双手叉腰,大气喘息不及,大有一副预备泼妇骂街的架势。
吴清越哪里不了解自己老爹的习性,不给老爹发挥的空间,紧接着讨好,“让老爹生气,是女儿的不是,是女儿的错,女儿知错了!您消消气,可是您也说得太过于严重了嘛,女儿祈祷您长命百岁都来不及,哪里会嫌您命长,更不是要气您呀!”
“女儿保证,女儿真的没有先提起北晋王,是太子妃她自个儿提及的,说到这里,女儿还委屈着了。”
“她都是太子妃了,还惦记着我的夫婿,一见我就说些酸不溜秋的话,说什么要好生相夫教子,多多开枝散叶,要好生照顾他云云,哼,我的夫婿我当然要好生照顾呀,要她教呢?”
她一口一个夫婿,把吴国公气得够呛,连带一旁的吴国公夫人也跟着以衣袖掩面,表示没眼看。
“你个兔崽子,一口一个夫婿,也不害臊!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嘴里骂着,抬手就要来打。
吴清越赶紧告饶,“女儿错了,不叫了,不叫了,不仅不叫了,还不要了,这么个会惹事儿的倒霉女婿,咱们不要了,明儿就退了,退......”
“好你个小王八蛋,信不信老爹削了你!”
说着就往书房方向去,边走边喊,“我的刀呢?”
吴国公夫人赶紧跟过去,走几步还不忘回头对女儿龇牙几句,比手划拳的,最终也没落到女儿身上。
吴清越赶紧跟过去,大声喊道:“刀!刀!刀!哥,爹的刀,赶紧的,奉上来!”
在书房看书的吴清华闻得外面的吵闹,将书放到一边,无奈摇头,嘀咕一句,“这都是一家子什么人?”
他抬眼瞧瞧墙壁上那把古朴斩马刀,起身取下来,然后送出门去。
“爹,您吃饭了吗?还拿得动这刀吗?要不儿子替您砍了她?”
吴清越在暗中朝她哥吴清华竖大拇指。
吴国公本就饥肠辘辘,此时又来一个气他的,他一巴掌拍在吴清华肩膀上,嘴里骂骂咧咧。
“吃个屁吃!在外受气,回来还得受气,一群王八蛋!老夫不吃了,饿死得了!”
这可是吓着了人,吴国公夫人赶紧责骂两个儿女,“你两个兔崽子,还不闭嘴,一个二个的,看把你爹气成什么样子了?小心我抽你们!”
吴清华耸耸肩,这关他什么事?
吴清越借坡下驴,赶紧讨好,“是,是女儿不懂事,女儿这厢给爹爹赔礼啦!”
她装模作样蹲了礼,又赶紧上前几步,将人往主院搀扶,边走边劝,“爹爹不气了,饭还是要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干仗不是?”
吴国公听了这话,又要暴走,她赶紧伸手顺着抚吴国公的心口,“别激动,别激动,今儿女儿掏腰包,请您吃,您想吃什么点什么,不管多少银子,女儿绝不带眨眼的。”
这话听着顺耳,吴国公心里舒坦了不少。
吴清越吩咐一旁的侍女白裳,“白裳,赶紧派人去天香楼叫一桌上好的酒菜,立马送进来,让我爹吃好喝好,消消气!”
她还不忘补充一句,“对了,银子从我嫁妆里面扣啊!”
刚刚感觉到一丝舒坦的吴国公,听了这话,瞬间又不好了,他无力指着身旁的夫人,无力地问,“我的好夫人呐,你这是,这是给我生了几个什么玩意儿啊?”
吴国公夫人无奈瘪瘪嘴,然后嘀咕一句,“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妾身一个人,也生不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