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被怒意激起杀意,霎时间以杀疯了眼,云生一箭射断大旗,却也来不及撤身,左侧腰腹挨了鸣山一剑,眼看另一剑即将近身,身后风动,一骑突围过来。
是谢奇,他携先锋营似猛虎出笼,死咬开来,姑娘一箭砍旗,激奋军心,先锋营誓要护住她,撕破敌军咽喉。
腰腹渗血,云生丝毫不顾,再次弯弓搭箭,直射厉恩心口。
你胆敢射杀他,誓取你性命为祭!
长箭嘶鸣,以千钧之势划破半空,厉恩退避不及,中箭落马。
荀泠领着左先锋营趁势突围,斩断了北燕右翼,首战失利的颓然阴霾,在这一刻一扫而光,人人誓要一雪前耻。
云生驾马寻着赫连长泽而去,长弓在手,便以长弓为器,格挡住萧洵夺命青釭。
萧洵由怒转恨,此女子坏他大事,誓要她血祭当场。
青釭剑气慑人,激起滔天剑意,云生趁机将赫连长泽护在身后,持卢雨相杀。
她早已杀疯了眼,此刻哪里顾得上那许多,除了赫连长泽,她毫无畏惧。
她只身上前,剑剑威猛,即使左手臂已然无力,她也要以右臂力挽狂澜,给赫连长泽换回一个逆转乾坤!
即使人人皆要取你性命,那我只要你活!
陷入混战,已然乱了章法。她毫不顾忌,赫连长泽却是不得不守在她身后,替她清理混战中的刀剑,还有紧随他而来的箭矢。
到最后,不知是她护他,还是他护她,反正已为一体,割裂不开。
北燕左翼迅猛,迅速突破,直直杀进来,眼看要破了防线,唐雎领铁骑四营横拉成一堵厚墙。
双方大军撕咬,一片血糊。
云生久攻不下,她没想到萧洵有如此强悍的体魄,较之她这个长达十余年的苦练之人,无不及,想必也经过了长年累月的磨炼吧!
当下情势不稳,主帅尤为重要,鸣山有意护卫萧洵撤退。
萧洵久战,除不掉云生,也正有此意,两人渐打渐退,转眼已退至大军中,以大军为掩。
眼看又要错失良机,云生心下生急,她左臂已然挽不起长弓,危急之余,她弯腰从乌桕侧腹摸出箭羽。
什么都不顾上了,她将周身力气集于右臂,徒手掷箭,箭嘶鸣破空,以不可挡之势取萧洵心口。
鸣山持剑接不住这威力惊天一羽,他只得以背为墙,生生接下了这一箭矢。
萧洵于危急中携鸣山后撤,他看清了这一箭,也看清了那一人,暗叹一声,好生厉害的侍卫!
鸣山于混乱中扛下这一箭羽,当即全身震麻,口溢鲜血,他抬手拭嘴,对萧洵说出了一句话,“她有内力!很深!”
萧洵跟鸣山淹没于大军中,急急撤回。
云生一箭即中,策马回身,速速掩护赫连长泽撤退。
她手持卢雨,横挑斜劈,左右突围,即将退回自己阵营,就在此刻,箭矢破空而来。
云生闻风辨位,随即飞身回旋一踢,将箭矢击落于地,也就在同时,左臂吃痛,中了一枪。
她当即只一个念头,这只手,保不住了!
她砍了大旗,又连伤敌方数人,真正激愤了北燕大军,到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敌人怎么能轻易放她走?
北燕铁骑主将宋寒,一枪刺穿云生左肩,迅猛撤回,热血瞬时从枪口喷洒而出,似绽开的绯红山茶,花开荼蘼,又瞬时殒命落地。
不知何人惊呼一声“姑娘”,便持械来迎。
云生已然身形不稳,但是她不能落马,她还得护送他回营。她已无力分神看清来迎接她的是何人,只一心奋力策马,护他回营。
铁骑七营主将许宇胜离云生最近,他以最快身速持长枪来迎,眼看对方长枪再次横扫,若是击中云生,便毫无生还可言。
许宇胜双手持枪,狠硬接住那怒意滔天的红缨枪,当即被压弯了身下坐骑。
宋寒这一枪,是奔着取云生性命而来的,无半点虚空。
赫连长泽闻得惊呼,回眸时,只看得血山茶陨落,还有那夺命一枪。
他已然来不及驱马回身相救,已被方敢携人掩护住,还好有人替她接了那一枪,否则危矣。
铁骑似浪涛般袭来,瞬时将云生掩护在后,察觉感知到左右都是自己人时,云生极力憋住的最后一口气也散了,她手持卢雨,眼前发黑,整个人摇摇欲坠。
坐下乌桕灵性,寻着赫连长泽的身影狂奔。
花开荼蘼,根源不歇。
血水顺着她后背下滑,浸透了黑衣,然后从衣衫渗出,打湿了乌桕背脊,然后从马背上滚落,染红了黄沙。
兵戈铁马,刀剑来往,人人忙而无暇,即使人人都想救她,但敌军当前,生死一线,何以腾挪出手?
乌桕狂奔,遇阻便飞蹄腾跃,于乱中将人送至赫连长泽身侧。
赫连长泽早已心焦如麻,他被方敢等人掩护,乱中无法回救,此时乌桕将人送回来,他欣喜不已。
云生早已不辨南北东西,仅凭毅力才握住缰绳,不至于滚落于地,此刻,她已然分不清身在何处、身旁又是何人。
失血过多使得她神智不清,使不上半点力,赫连长泽无法将人从乌桕背上抱过去,只得撑身飞跨稳坐于乌桕背上,将人揽在怀里。
云生后背血衣瞬时洇湿了赫连长泽的左胸膛,他焦躁之际,心腔如炸雷。
赫连长泽急催坐下乌桕,乌桕发力,马蹄飞踏,越过步兵营时,田齐领人让出一条血路,急奔大后方。
云生伤势惨重,面色苍白,军医手忙脚乱地进行救治,赫连长泽在一旁瞧着。
大战正酣,他这个主帅不得离位太久。就这须臾之际,生死之间,不知又添了多少刀剑亡魂。
止住了血,赫连长泽给军医下了死令,才折身返回战场。
这一战,至关重要,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得作出视死如归的表率!
主帅去而复返,士气更进,三军激扬,齐头并进,配合默契。
这一战,从清晨打到日暮,从日暮到三更月明,最后终是守城成功,北燕鸣金收兵!
大渝二十万将士对抗北燕四十万大军,如此,洗刷了首战失利的颓败阴霾,三军深受鼓舞。
但,损失极其惨重!
铁骑七营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铁骑六营死伤过半,主将吴伟将军亡;
铁骑二营主将杜春华急功近利,身受重伤,二营伤亡近三成,校尉死了三人;
步兵营伤亡四成,主将喻兴东亡,副将苗星亡,校尉死了七人;
弓箭队伤亡过半,都尉王冰亡;
......
赫连长泽端坐于首,瞧着呈上来的伤亡奏报,没有丝毫打了胜仗的喜悦。
一将终成万骨枯,古话诚不欺人,但,现如今,他这个将未成,万骨却已枯!
这千千万万个将士,身后是千千万万个家庭,又关系到多少千千万万的人!
云生至今昏迷不醒,呈上来的奏报令人心悸,他一夜无眠,一个人坐在灯下,苦苦思索,送还京都的奏报,要如何落笔?
灯花霹雳,终究是要落笔成书,油灯将他的身影拉扯得老长,映上无尽沧桑。
这个才二十二岁的年轻王爷、少年将军,落笔时,弯了背脊!
萧洵自个儿在营房大发雷霆,本是胜券在握的局面,如今,打出个败局!
他四十万大军,没打赢赫连长泽拼凑出来的二十万将士,他不服!
不服归不服,但得认!他不是输不起的人,但不服就是不服!
他最倚重的大将厉恩,被那个疯子女人一箭射落下马,命殒当场!还射断他大旗,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是他最恨最痛的,厉恩,志勇无双,可堪称是他的军师啊!
他的侍卫,被逼到以身挡箭,身受重伤,如今陷入昏迷。
不过,那个疯子女人,也没落着好,被宋寒一枪捅了个贯穿,能不能活,天知道!
但是,此仇不报,难以释怀!
他左肩被赫连长泽刺了一剑,他发誓,终有一日,他要越过古城墙,翻过大青山,吞并北地九郡,让他赫连长泽付出数倍代价!
宋寒领着军医立在帐外,听着里面的雷厉风喝,他不敢出声。
他也为厉恩命殒一事痛心,失了厉恩,堪称失了一臂,此后,双方将会陷入无尽的拉锯战,不会再有首战那种唾手可得的胜利了!
此刻,他有悔,当时心急,持枪不稳,没有正中那人的心肺,刺偏了。不过,应该也是活不成了的。
为了解主帅心头之恨,为了替厉恩报仇,他可是亲手将红缨枪刺穿了营救她的那名大将,并灭了他全营!
厉恩,当安息了。
他望着明月,心里如此想。
许久,里面才歇了声,他轻声领军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