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急天高,旷野广袤无垠,云生策马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听风吟看云意。
她的本意,是从大营直接去往居岐古城墙,但她是私自离开大营的,出走一事她谁都没说,所以不能去古城墙,只要去了古城墙,就会惊动到那里的守将,这样就暴露出自己的行踪。
她不想让赫连长泽分心担忧,所以,她要另选路线。
她策马一路狂奔,远路行至落霞山,堪堪勒马停行,她在风里慢慢回忆,她脑海里有一幅广袤的地形图,是那日从赫连长泽手中的地形图上瞄过来的。
地形图在她脑中一点一点展现,清晰可绘,可听风吟,亦可听心声。
这里面的重重山岭,条条大道,一一呈现,渐渐地立体,她犹如身在其中,择出自己想要的那条路线!
三日后,赫连长泽就要亲上战场,这一战,生死攸关,所有人的命和运都寄予在这一战上,可想而知,他的压力何其大!
正如他自己说,他需要向所有人给出一个交代!
可是,他赫连长泽只是一个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神,他做不来以一人之力逆转乾坤这种事!
所以,她得做出些别的!
只要翻过落霞山,就能看见北燕大军的驻扎地,那里有片淡水湖,北燕大军远途跋涉,不可能靠随身携带的水撑多久,他们到时没得选,只能就地取材,水是第一材。
要想能放心地取食,必定会派最重要的军把守,说不定,萧洵的斥候营就在那不远处。
要怎么样才能到达那片淡水湖,是她今日必达成的目的。
整一日,赫连长泽都在跟方敢、荀泠等人商议行军布阵等事宜,兵力部署属于重大决策,常常一商议就忘了时辰。
下头的将军们,各自纷纷领命整顿大军,操练演习,鼓舞士气。
因为人人都忙得紧,自是无人注意到不见了的云生。
赫连长泽商议完事宜后,回房,发现房里没有人,又去云生的帐篷,依然不见人,只有安来在帐篷里乖乖睡觉,一副怎么叫都叫不醒的样子,他心里开始有点不自在。
寻遍附近好几个帐篷,还是不见人影,就连乌桕也没了踪影,一抹不好的预感顿时冒出来。
荀泠跟唐雎正在用膳,赫连长泽掀帘迈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云生不见了!”
他的突然出现,本就令两人颇感意外,但见他脸色不善,又语出惊人,二人即时丢了筷子,腾地起身迎过去。
“姑娘,怎会不见?”荀泠几乎脱口而出。
因为荀泠知道她的心思,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舍弃赫连长泽而去的。
唐雎最是一针见血,“马呢?安来呢?这些都还在吗?”
赫连长泽冷着脸,摇头,冷声道:“安来在,马不见了!”
这显而易见,人是出去了,也表明会回来的,否则不会不带上她的狼崽,毕竟追赶大军而来的时候,那么匆忙她都没忘记带上她的狼崽。
唐雎心思一转,如实开口,“王爷,稍安,姑娘或许有事出去了,晚点一定会回来的!”
荀泠跟唐雎想的不同,因为他太了解云生的性子,也深知赫连长泽对她的宠溺,他早说过,总有一天,她闯下的祸,就是他赫连长泽也收拾不了的。
此刻,他依旧如此想,她胆子实在太大了,指不定自作主张又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去了。
荀泠犹豫道:“王爷,长泽,你想想,她可能会去哪里,提前有没有暗示过什么?”
赫连长泽也想象不出,要是他知道,他也不会来寻这两人,他回忆昨夜跟她的对话,没有任何疑点,他无奈摇头,表示没有。
荀泠觑着赫连长泽的神色,犹豫道:“那你先吃点东西,今日商议要事,你也一直未吃上饭,先垫垫,然后我们一起去寻......”
是了,她说过,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吃饱,保存体力,以备不时之需。
赫连长泽也不讲究,点头应了,跟荀泠、唐雎一起随意用了些吃食,三人策马而出,还带上了安来。
为了不惊动别的兵将,三人神色平和,只当策马游行巡视。
三人行至古城墙关卡处,堵住守卫细问,守卫说今日不曾有人来过,三人只好无功而返。
最后凭着直觉,三人一致觉得人应该是去了落霞山,三人携着小狼策马直往落霞山去。
荀泠是凭直觉猜的,西边是大草原,一望无际,姑娘去那里做什么,他不信这关头,她还能有心思策马戏耍。
唐雎却是细致分析过的,姑娘不是无脑之人,也不是冲动型,若是在这危急关头出动,一定有她自己的安排。
没有来过古城墙,那必是翻山越岭,以掩饰行踪,至于做什么去,他不敢妄自猜测。
赫连长泽既是靠直觉,也是根据安来的指引做出选择的,因为安来鼻头一直在往东边嗅。
三人策马往落霞山去,唐雎瞧着天色,依照这个速度,他们到达山下时,天色就暗了,夜里还怎么上山呢?
他不自觉加快了马速,荀泠一直紧跟着他,不落后分毫。
云生却是陷入困局,此刻正被围追堵截,她刚到淡水湖不久,就被一队斥候盯上,然后对她展开了围追堵截。
这,也正是她想要的!
她在围堵中示弱,且战且退,将人引诱至落霞山,到了山里,才真正展开角逐。
她想起信吏在汇报中说过,古城墙这边之所以遭突袭,是因为斥候营全队惨死在槐花林,传不回消息。
所以,她也回敬一次!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这是她的信条!
再说,今日这些人,已发现她出现在湖边的踪迹,一旦有消息传回去,那一切就会功亏一篑。
不管怎么说,今日,这些人都必须死!
将人引诱至密林,分而逐之,再一一击杀,在她杀掉最后一个斥候时,天色已经晚了,渐渐瞧不明来路。
时间紧迫,她得尽快处理好这些死尸,否则被敌方发现,今日这一切还是会被泄露。
烧?埋?都会留下痕迹,留下痕迹就会被发现,不行,得无迹可寻才是。
所以,必须将这些尸体腐蚀掉。尸骨无存,才不会有泄露的机会!
云生从袖里翻找出一个黑色小瓶,这是她自己配置的药水,专门处理尸体的!
她将药水倒在那几具尸体上,尸体顿时化作一滩烂泥。
完成这些,她抬眸望一眼头顶苍穹,天色已然黑尽,她得摸黑赶回去,否则赫连长泽就会发现她失踪这件事,他定会大发雷霆,因为他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私自探查敌方的军情。
但是,她已经受了伤,她以一人之力击杀一队斥候营的探子,已耗费了她大半精力。
此刻,还要摸黑翻山越岭,能不能赶回去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最重要的是,能不能站着出现在他身前!
时间紧迫,她不能歇息片刻喘喘气,只能继续赶路,她翻身上马,骑着乌桕,穿过密林,翻过山包,急切地往回赶。
可是,在经过那片峡谷时,她闻得异样风声。
这片峡谷狭窄且幽长,又无遮挡,她稍一抬头,就能看见那轮将出不出的月亮。
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她心想,难道这是要狭路相逢吗?是谁?凭着这异样的风动声响,对方显然是个高手!因为,他在隐藏气息!
高手过招,不过一瞬一息!
懂得藏息,还能藏息,一般人做不到!
是什么人在此?又为何在此?
现下,她已是身在明处,便不再做无谓的遮掩,她置若未闻,依旧疾行,只当不察觉,心里却是做出了反击的招式准备,手里也做好了迎敌架势。
就在她疾驰于峡谷正中时,那人凌空从背后而来,她心道:好生厉害的轻功!
她即时俯身,紧贴马背,躲过那人的长剑,剑锋却是削断了她应势飞起的青丝。
几缕青丝飞扬落地,那人第二招又至。
这次,云生躲无可躲,抬剑格挡,两两相击,瞬时呲嚓出金戈银花,云生闻得卢雨剑在剑鞘中争鸣如泣。
又心道一声:好生厉害的功夫!
趁此机会,她一掌即出,那人退身,堪堪躲过这一掌。
是什么人?轻功了得,剑术了得,他又为何要击杀自己?
云生策马不停,那人两击不成,便失了先机,只得落后一瞬。
云生感知到那人回身点地,歇了一瞬,就是这一瞬,她加紧马腹,驶出数丈开外。
只要过了这道天堑沟壑,她就不会轻易落于下风。
她在前夺命疾驰,那人在后穷追不舍,如此生死较量,她出了身冷汗,先前的伤口因刚刚动用内力,已渗出血来,黏湿一片。
冷汗跟温热的血交织融汇,似一层厚膜将其束缚其中,她略有不适,这种束缚使得她微有窒息感。
这很不妙,这种窒息感很影响她的反应力,一旦反击不紧,就将万劫不复。
她必须忘却掉这种束缚感,全力反击。
即将使出峡谷时,那人的剑招又至,她不得不回击。
卢雨还未出鞘,再次在剑鞘里争鸣,金戈银花尤显,甚过之前,杀气在顷刻间拢盖下来,人剑皆是凝重。
若不是为了护住这口气,不漏气息,她就会出声,问问对方到底是何人。
这一次,杀心浓郁得云生后心发凉,因刚刚的反击,乌桕已经偏了道,眼看就要撞上那块巨石,云生不得不勒紧缰绳,止马。
止马的同时,她撩甩出缰绳,飞身腾跃,轻点马背,借力飞至那块巨石上,才堪堪稳住,那人长剑已至。
这次,不容得卢雨不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