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雨霎时出鞘,硬生生接住那惊鸿一剑。
她因腰伤脚下不稳,被惊涛剑意逼仄得连连后退,后脚已半截悬空,眼看就要跌落下巨石,她猛地下腰,从斜下划出去,躲过这一剑的同时,稳住身形。
躲过这一剑的霎时,她手臂曲肘,狠硬撞上那人的后心。
她只敢这么击撞一下,然后趁机飞身下巨石,紧追乌桕。
若是没有乌桕在侧,以她的轻功,跟那人毫无一比的可能。
那人虽吃了一肘,却无伤大雅,知她用意,便飞身直行,欲要拦住她的去路。
就是这瞬息之间,那人已跃出数米,凭轻功优胜于她。
眼见去路被截,云生瞬时后退,避开那人迅猛一剑。
后滑数步,停稳,那人换气,云生趁这个空档出声,“阁下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那人闻言,却是轻嗤,他停下攻击,冷眼望着云生,轻启薄唇,口中泻出“乙七”两个字。
云生闻言一颤,周身竖立起汗毛,这个名字,只有那个地方的人知道!
那里的人为何来此?
杀人灭口?还是已经跟外敌勾结来寻仇?
无论哪一种,都容不得她多做思考。
就在她恍神的这一瞬息,那人已掠至眼前,剑尖以不可挡之势刺来,她心知,这一剑,躲不掉了!
既然躲不掉,那就一剑还一剑!
她挥手横剑斜刺,那人未料得她会出招硬接,没想到她竟是这么狠,这还是当初那个怕杀人怕死的乙七吗?
她急中出剑却是不躲,为了躲避她斜狠刺来的那一剑,他剑势中途夭折,递出的剑尖不稳。
没有刺中她的胸腔,只刺穿了她左臂肩头,他再一次失了先机。
与此同时,那人腰腹也被云生刺中,但因出剑仓促,剑意未至,刺伤不深,不至夺命。
各自撤剑后退一步,两两对峙。
“你是谁?为何杀我?”她忍痛质问。
那人倒吸一口冷气,很是嚣张地瞧着她,冷笑,“你还真不适合做刺客死士!到了这一步,还想不明白么?”
云生怒目圆睁,死死盯着那人,暗中起势。
那人斜眼瞧她,仰天长笑,“既然想不明白,行,那今日,我便仁慈一回,让你明明白白地上路!”
“乙七,你本就无甚用处,只是个幌子!如今,你连当幌子的时日,也已到头!主子说了,既留你不得,便给你个痛快,不受折磨!你知道的,那里出来的人,不受折磨,已是天大的恩赐!”
原来她真的没想错,自己就是颗废棋,从始至终!
她也不怒,她原本就想到了的,现如今,真假已经不重要了!她也不在乎!
她平静地盯着对方,冷声问:“主子是谁?”
那人瞧着她,很不可思议,狂笑出声,“说你傻好?还是说你天真好呢?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知道吗?”
那人忽然发狠道:“若是你没有爱上赫连长泽,主子兴许大发慈悲,饶了你这个蠢货!但是你偏偏要自寻死路,要爱上他!这是欺主!是背叛!主子留你不得!”
话落,那人攻势肆意,怒意滔天,剑招狠毒。
云生早已暗中蓄势待发,只等他先动身出剑,云生早忘了肩头的伤,全力一击,不仅接住了他那狠击一剑,还顺势滑剑出去,直逼那人的手腕。
那人自负,并未躲避,他只想一剑刺穿她的胸腔,至她于死地。
却不想剑未刺中,手腕处一滑,剑刃刺破皮肤,发出刺耳刺心的割裂声。
他不得不被迫收剑后撤,要是再慢一点点,他的手筋就会被挑断,再也无法使剑。
他撤身回旋,心里生疑,不是排乙等第七位吗?怎么剑法如此了得?比之他这个甲一有过而无不及,难怪主子要来杀了她!
既然是个祸患,那更加该死!
二话不说,剑意随怒意暴涨,青光乍现,直逼云生咽喉。
云生急撤,下腰前滑,朝他攻势相反方向躲开,随即飞身跃出,不待那人回转身,先跃出这峡谷窄口。
从始至终,她从未忘过要脱身于峡谷这件事。
那人见她逃跑,持剑飞身,穷追猛赶。
不过几瞬的功夫,两人已跃出数丈远,到了荒林斜下坡。
云生左奔右出,东拐西窜,不是她耍无赖招式,是她已穷途末路,已快支撑不住。
她在寻一个时机,一个一招致命的时机,否则今夜她走不出这密林。
还没见到那个人,她不想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她更怕他误会,以为自己是要离开他!
左肩头血流不止,再耽搁下去,神仙都救不了她。
赫连长泽一行三人,摸黑上山,还好不多久,月亮便移步出来,月辉散开,洒落一地,他们才看得清路。
安来坐在马背上,东嗅嗅西嗅嗅,在半山腰处,安来发出呜呜声,一跃而下,便往前奔。
赫连长泽三人赶紧跟上去,大约一炷香功夫,遇见了发疯狂奔的乌桕,荀泠打个呼哨,乌桕辨得出他的声音,便朝他这边跑过来。
当初云生毒发那日,是荀泠接乌桕回去的,还照顾了乌桕几日,因此乌桕对他格外熟悉依赖。
荀泠勒马,跳下去,牵住乌桕,安来也跳上乌桕的背,使劲嗅,发出呜呜声。
唐雎说:“想必姑娘就在不远处了!”
只是为何弃了马?
既然弃了马,可见姑娘此时的情况,肯定不大妙,乌桕这么温顺的马儿,都在发疯狂跑,想必极其凶险。
不消唐雎多说,另外两人都明白其中厉害关系,赶紧策马往乌桕奔过来的方向追去。
不多久,便闻得打斗声,剑刃相击声,还有古木倒下砸地的闷重声响。
赫连长泽狠狠催马,朝打斗的地方奔去。
那厢,两人已过了百招,仍旧分不出胜负。
云生寻不出一招将对方致命的空隙,那人也无法一剑刺破云生的咽喉。
两人都受了伤,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云生的伤尤其重,渐渐地浑身是血。
云生将近身的剑斜挑狠击出去,左手忍痛出掌,她将所有的力气倾灌在这一掌里,那人避之不及,应掌被击飞出去。
那人吃了她这十成十的一冷掌,胸口震碎,口吐鲜血,接住他的那棵树,也应声而裂。
到底是受了伤,她这一掌大打折扣,那树没断,那人也没死。
忽闻马蹄声,云生心想,定是乌桕掉头救她来了。
打出这一掌,她就真的是力竭了,乌桕再不来,她今夜就真的走不出这密林。
那人吃了一掌,怒火仇恨交叠,激起他无上的剑意,他忍住五脏六腑撕裂开的疼痛,倾力出剑,誓要一剑取她性命。
这一剑,她躲不过去了!
求生本能,使得她抬手挥出卢雨,但她心知肚明,自己已然也接不住这怒意滔天的一剑!
千钧一发之际,飞来一物,剑在自己寸远之处僵住,她抬眼,那人应声而倒。
安来架在那人的脖颈处,撕咬,撕扯,那人脖颈瞬间被咬了个稀巴烂,不断渗血冒泡。
安来来了?这是她第一反应!
她轻唤一声“安来”。
安来来了,那赫连长泽呢?这是她第二反应!
再抬眼,入眼处一人一马,披着月辉,渐行渐近。
在细瞧,他身后还有两骑,最后还有她的乌桕。
虽然痛得紧,但是这一刻,她觉得好幸福,从未有过的温暖席卷周身,她笑了。
有人要杀她灭口,有人百里奔骑,只为寻她而来!
她背主了吗?
她笑着笑着,眼角滑下一行清泪。
赫连长泽入眼见她摊倚于地,全身血迹斑斑,无一处完好,心惊胆战,他急急跳下马,疾呼,“云生!云生!你怎么样?”
云生努力挤出笑,顾不上眼角的清泪,悄声回应他,“长泽,没事了!没事了......”
还能认出他,还能回话,就是有幸!他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沉声道:“怎么搞成这样?”
唐雎跟荀泠也跳下马,围过来,云生对他们笑,示意她没事。
安来还在撕咬,云生低唤它,“安来,过来!”
安来发泄了一通,满嘴血迹,脸颊处都是,它也不要云生抱,只挨着她坐,自行清洗它的脸颊和嘴巴。
此刻,安来双眼现出绯红,似烈焰,既凶狠又惊艳,把几人都看呆了。
云生在打斗过程中,早已察觉到那人身份,轻声说:“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人便是辛齐孤,王爷,您见过他,瞧瞧看,是不是?”
唐雎跟荀泠两人闻言一惊,几乎同时出声,“斥候营不是无一生还吗?”
赫连长泽这才松开手,转身过去确认,虽满脸血糊,赫连长泽还是认出了人。
他沉声道:“是,此人就是辛齐孤,斥候营的辛齐孤,那个老人的儿子!”
云生摇头,艰难出声,“不,他不是辛齐孤!”
这下荀泠跟唐雎懵了,姑娘这是受重伤,说不明白话了吗?前一句还在说是,后一句就又不是了。
赫连长泽却是瞬时明白了一半,他沉声问,“你的意思,他不是真正的辛齐孤?”
云生望着他的眼睛,肯定道:“是,真正的辛齐孤不知是生是死,但此人不是!此人,是一名死士!真正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