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顺呆了又呆,愣了又愣,苦思冥想这句话,怎么都不能从这话里揪出些头绪来。
“方将军,劳烦您把话说明些,老奴愚笨......”
方敢无奈长叹一口气,将今日两道圣旨之事说了个透彻,说完便自顾自回偏院去了,留安顺在原地继续发呆。
安顺愣了很久,等他想起还要送人去偏院歇息时,一抬眼,早不见人影,于是匆匆往偏院赶。
赫连长泽醉酒微醺,意识却异常清醒,他给云生夹了很多菜,一直盯着云生瞧。
云生对上他那双醉眼迷蒙的眼睛,心里微微隐痛,他待她好,却从不会这么看她,所以,今日定是发生了她不知道的大事。
安来跳进赫连长泽怀里,他轻轻抚摸安来的头,摸到安来那只豁开一个缺口的耳朵,喃喃自语,“豁开了,还能长回去吗?”
云生瞧着安来耳朵上那处米粒大小的豁口,温声道:“伤口已经愈合,以后就这样了!”
赫连长泽盯着那个小小的豁口瞧,小声重复,“以后就这样了,以后就这样了......”
云生支开青辞,盯着赫连长泽瞧,他今日情态实在非同往日,不太对劲,她光是瞧着,就心酸不忍。
“王爷,您喝多了,早些回房歇息吧!”她柔声道。
赫连长泽抬眸,跟她对视,温声辩解,“我没喝多!没喝多!真的,你可以闻闻。”
她本不想问,但是他不走,就在自己跟前,她实在忍不住不问,“发生了何事?”
赫连长泽视线僵在半空,茫然似幼童,还有些许不知所措。
这模样,云生瞧了就心疼,肯定是皇家大事吧,否则他也不至于如此无措。
生在天家,身不由己,再深想一些,她大概能想到是怎么回事,她不愿再往深处想了。
她温声说:“王爷莫要回答了!”
也不管那人有何反应,她继而温和道:“无论发生何事,我都陪着王爷!我答应过王爷的,不会再跑掉,我就在北九郡,哪儿都不去!”
“云生!”他唤她,声音不稳,酒意正浓。
“嗯,云生在!”她不敢瞧他,只垂眸,低声应答。
“云生!”
“嗯,在的!”
“云生!”
“云生在!我在!”
“圣上赐吴国公之女为王妃,我要成婚了......”赫连长泽眉眼泛红,声音抖得不成声,不似从他嘴里说出口的。
闻着这颤抖的声音,云生整个人也微微起伏,她极力忍,忍住悲意,忍住心跳,忍住情愁!
看来她猜对了,果真是大事,人生大事啊,怎能不大?
但,这一切也在意料之中,北晋王王妃之位,皇上不会同意空悬太久的,况且,这正妃之位,微妙得很,皇上怎么能不插手呢?
赫连长泽死盯着她,轻声问:“云生,还会在吗?”
云生忍住酸涩,抬眸与他对视,诚声说:“在的,云生在!”
她没有哭,因为她早知道他会娶别的女子进府,他还会有侧妃,有侍妾,他不是她的,也不会是她的!
她又温言,恭敬道贺,“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赫连长泽盯着她的眼睛,他在那双眼里看不出情绪,就连她道贺的声音,都温润真诚。
若不是听得她昏迷呓语,他断不知她有这么好的隐忍力和定力。
“为何恭贺我?”难道你心里没我吗?
云生躲避不开视线,温温润润地回答:“王爷喜得王妃,佳人在畔,从此有人陪......府里将迎来女主子,为何不贺?”
“你知道的,这不是我意......”
云生怕他说出让自己乱想的话,急急打断,“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有几人是真的属自己意的呢?”
她收敛些心急,又温言,“此话,王爷以后就莫要再说了,传出去,皇上不喜,王妃听了也会伤心的!无论是哪一个,都关系到王爷的幸福......”
赫连长泽笑了,“幸福?呵,幸福!哪你知不知道,你口中的王妃又是谁?”
“是当今太子妃的亲表妹啊!”他情绪暴走,已经难以自控。
咯噔一声,云生听见胸腔里有什么碎了,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不知,对不起,王爷,我......”她不知所措,脑子早已慌乱。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杀人诛心,还诛几次的么?
“你口中的皇上,我的亲父皇,他,他将我守护了七年的人,赐婚嫁给我大哥!”
“现在,又将她的亲表妹嫁给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何要这么待我?恨我,为何不杀了我?”
赫连长泽情绪暴走,双眼泛红,他踉跄着站起身,长臂一挥,将满案器具膳食扫落于地。
乒乓乱响,一地狼藉。
云生没有害怕,只有心疼,她心疼他。她靠近他,将人揽住,什么都说不出,唯有一句“对不起!”
“云生,他为什么这么待我?”他哀戚地问她。
云生答不了,只有陪着他。
“我想娶的,不让娶,不想娶的,又硬塞给我!我是什么?”
“他们人人都恨我,可我做错了什么?”
“不是我要出生的!不是我要当北晋王的!”
“淑妃恨我!皇后恨我!太子恨我!长瀚恨我!就连惠妃,她其实也不喜四公主亲近我!”
“人人都说父皇待我好,只有我知道,他不喜我,他恨我,他把我当靶子一样立在那里,成为众敌!”
云生轻轻将人拦在怀里,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后背,喃喃自语一句“对不起!”
可这声对不起,由自己口中说出,是何其没有重量!
“王爷,对不起!不是您的错,是她们错了,都是她们的错!”
赫连长泽已经浑身颤抖,豆大的湿意打在云生肩头,她不去看他,只从袖里摸出一条手帕塞进他手里。
她将人揽在怀里,轻抚他的后背,给予他些许温暖。
她心疼,又生恨,恨那些人的残忍,把这个人伤得这样深。
“对不起,王爷,我都不知......”
她静静陪着,语不成调,一点一点安抚着人,别的,她做不了。
赫连长泽的醉意渐退,闻着云生衣裳上的药味,意识一点一点回笼,情绪也逐渐冷却。
他攒紧手里的丝帕,沉声说:“不要叫我王爷,这个称呼,我厌烦极了!”
云生温声说:“好!”
他抬手回抱她,云生瘦小,整个人被他揽抱在怀里,温热厚实的胸膛使她贪念。
“云生,我是你的赫连长泽,不是你的王爷!”他说得情深意切。
云生心间轻颤,点头说好,头抵在他肩头,两人贴得很近,彼此汲取温暖。
云生不舍得松开,待他酒醒,情绪敛尽,他不会再这么抱她!他即将是别人的夫君,他从始至终都不是她的,但是这一刻,她不想挣开。
她不会跟人争抢,但她还是会护他!爱他!一直到他不需要,亦或是自己无所能!
“唤我长泽!赫连姓氏都不要,在你这里,我只是我,不是王爷,不是皇子,是个跟你一样被丢弃的人!”
他闷声喃语,情意饱满,云生听得心颤,她心如刀绞,疼得紧缩,唯有紧紧抱住他,别无他法。
“云生,我是长泽!”他在她耳旁轻言絮语。
她也轻声哄着他,“嗯,我知道,是长泽,不是别的,是长泽。”
“唤我长泽!”他似孩子般撒娇。
“好,唤长泽!”
她轻声唤他,“长泽......”
他细声回应她,“嗯,长泽在!”
“没事了,长泽!别怕,云生会陪着你!”
“嗯!云生,你不要也弃了我,好不好?”
云生安慰他,“好!”
赫连长泽将她又搂紧些,轻声问,“云生,你想要什么,只要是长泽我能给的,都给你!”
想要什么?她想要的,此刻已得到了!
她已经没什么想要的了,如果硬要说,她更想要变强,报仇,为他,也为自己!
“长泽,我想进军营,可以吗?”她额头抵紧他肩头,沉声问,语气是如此小心翼翼。
闻言,赫连长泽猛地松开她,他微醺酒意掉了底,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眼里满是不解。
“你不愿呆在王府?”他惊疑问她。
云生细细察觉,发现这一刻他眼里不再有醉意,大概是清醒过来了。
她深知,说出此要求,定是匪夷所思,且引人怀疑,但话已说出口,便一次性说清,犹豫几瞬,她缓缓开口,“不是不愿,是不能!”
赫连长泽急了,追问,“为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