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觉这夜里的风不再凉,她愿意等在风里的。
待候得那人归来时,四月山花心上过。
她笑着摇头,温言道:“风不凉的!”
赫连长泽侧眸瞧她一眼,也温声道:“进去吧!”
云生跟着他折身进府,脚步似也轻快许多。
安顺着小厮将马牵去马棚,他自己也随即跟着进府,边走边回禀:“主子,热水和晚膳均已备好!”
赫连长泽闻言,侧眸问,“何必等我!怎么不伺候姑娘先用膳?这般晚,姑娘可受得住?”
安顺笑嘻嘻地解释说:“奴婢问过,姑娘说不饿,要等着您回来一道用,说免得厨房忙活几道!”
云生跟在后边不说话,闻言,忽然有些不自在,耳尖也染了红。
赫连长泽侧眸看她,温言道:“以后不必等,我回府时辰不定,切莫饿着了!”
云生轻摇着头,嘀咕说不会饿到。她跟在他身后,错开几步,她连他的影子都舍不得踩一脚。
赫连长泽一身疲尘,安顺先伺候赫连长泽洗漱,云生跟安来就在饭厅候着。
赫连长泽洗漱完,刚进饭厅,就看见一人一畜端坐着,模样甚是乖巧。
他心下慢跳一拍,有人候着,原来是这样的感觉,跟横颜他们候着地时候,似乎很不同。
他于主位落座,温言吩咐,“吃吧!不须拘着!”
赫连长泽刚抬着,安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肉汤进来,放在赫连长泽面前,笑道:“主子,这是下晌按照姑娘吩咐,用药煲了一个时辰煲出来的肉汤,您趁热先用!”
云生低头垂眸,不敢看他。
赫连长泽余光扫一眼她,又即刻收回,笑言,“何必花那么多功夫,我已无碍!”
嘴上虽这么说,手却下意识端起碗盏,趁热喝了口,药气淹没在香味里已所剩无几,他几大口便喝了个精光。
安顺笑眯眯地接过空了的碗盏,悄声退出去,留下两人一畜,安生用膳。
堂内瞬时归于安静,两人静默用饭,安来却在一旁歪头耷耳,悄悄望一眼这个,又悄悄望一眼那个。
云生悄无声息地给它夹了块清炒笋子,安来不吃,它眼睛咕噜噜一转,从云生的右手边跑到她左手边坐下。
这么一移动,安来就在两人中间了。
赫连长泽侧头,看一眼小东西,小东西正悄悄打望他,他便夹一块肉给它。
安来眼里放光,并不去接来吃,它在等它的小碗,云生见状,将右手边的小碗拿过来接了肉,放在安来面前,小家伙便欢快地吃起肉来。
赫连长泽心下纳罕,什么时候自己这么有耐心了?跟小东西一起吃饭,还喂小东西,突然被自己的举动震惊到了。
他暗自轻轻摇头,大口吃饭,深觉这样不妥,这样好像都没有威仪的。
云生一直静静用膳,尽管心下很想问一问,但是她无法开口,因为身份特殊,她即使真的不是为了打听消息,看似也是打听消息。
她静默无声,以为这样就没人知道她心里所想。
赫连长泽又怎会察觉不到她的心事,他轻咳一声,温声道:“我今日给你寻了匹马,放训马师傅那儿了,等你伤好了,便给你送来!”
云生心里欢喜,心想,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寻马耽搁了?若是这样,她又有点不忍心。
看她先是喜欢,那欢喜一闪而过又不见了,赫连长泽不知道她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诚声道:“王爷今日归家这般晚,是寻马耽搁的吧......以后王爷莫要为我耽搁了,早些归家才是......”
她说的是归家,赫连长泽心想,她是把这里当家了吗?他心里熨帖,柔声道:“也不是寻马耽搁的,本就事务繁杂。”
云生好想多问一句,又生生止住话头,犹豫了几瞬,还是温言,“王爷,若有我帮得上的地方,您要吩咐我!”
赫连长泽面色温和,微微扬笑,“你就在府里,帮我照看凤梧,这是我心头最大的事,都交给你了!”
她柔声回复,“不用王爷吩咐,我自是会好生照看凤侍卫的!别的事,王爷也可吩咐......”
她不能说多说深,只能这样点到为止,她只是想帮忙分担,不是探取信息,她不想他误会。
赫连长泽望着她,笑了,“都是大营的事,需得我亲自过问,旁人都帮不了的!你在府里照看凤梧,训练安来,再过几日还要练习马术,也不轻松!”
他轻轻放下双着,沉声说:“还有你...你那边的,也多留意”,他一边静静擦手,一边接着说:“自己的功夫也别落下了,无论何时,要能自保!”
云生抬眸看他,他低眼垂眸,侧颜俊朗,那轮廓在烛光里棱角分明,他擦手的动作,优雅沉静,她不由多看了几眼。
她柔声道:“多谢王爷提点,我都有留意,功夫也未落下,夜里都有练习!”
他笑颜打开,如实说:“这样甚好!”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笑颜消散,眼角凌厉,眉头紧皱,低语道:“如今在这里,虽说可以保你衣食无忧,但我这,终究是风尖浪口的是非之地,如今我如履薄冰,怕到时候无暇顾及你,真到了那时,你还得自保才是!”
云生心骇,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似乎跟交代后事一样,她很怕。
顾不得许多,她直言问,“王爷,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不是要打听,就是...就是担心您!”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赫连长泽也不瞒她,将一直埋在心底的事说了出来,“雁西流匪猖狂,横颜奉命去那边剿匪,所以,这几日你未见到他人!”
云生心思婉转,霎时转出几道弯来,她试着委婉的问,“王爷是担心横颜大人的安危?难怪这几日都不见横颜大人。”
赫连长泽微叹气,“横颜的本事我知晓,只是心里总是不安,这股流匪猖獗肆意,又掐着这个时机作乱,很是蹊跷。”
她听出来了,抠出字眼“这个时机”,也就是说,这个时间段内,还发生了别的事,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事!
她郑重道:“王爷,既然您心里已觉蹊跷,那务必要细查,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赫连长泽知道她在避重就轻,知道她一直小心翼翼避开的是什么,也直言,“前不久,发现一整个粮仓的粮食腐烂,颗粒物存,主犯归京路上死了,说是自杀......”
云生心下大骇,这么大的事,她今日方知!她既震惊,又深觉惶恐。
赫连长泽顿了顿又道,“说是自杀,到底是否是自杀,也未可知。这件事,对我北地大军非同小可!”
云生心思陡转,粮食腐烂,主犯死了,说是自杀,也不知朝堂上是个什么态度,最主要的是,这件事关系到几十万军马的生存问题。
“......那,那朝堂上怎么说?主犯死了,这件事就不大能说得清楚,他们是不是不会信王爷您说的话......”
赫连长泽扔下擦手的湿巾,冷声道:“朝堂上一群老狐狸,会怎么说?全凭上头一句话!我的话,真假都已经不重要了,全凭他们想要听什么罢了!”
云生不知道怎么接话,一时静默。
过后她又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勿忧虑,横颜大人身手非凡,不会有危险的!粮食一案,既已成悬案,全凭朝堂断定,我相信满朝文武,不会没人明白这个道理,无草马儿不跑!您不会自个儿毁了自个儿的粮食,无粮就如同末路,哪个将帅不知此理?”
这话不仅没有安慰到人,还引起了赫连长泽的怒火。
他怒道:“满朝文武,还真没人明白无草马儿不跑的道理!我的求粮奏折急报一日一递,至今未见一字批复!”
云生不敢接话,她怕他发怒,他发怒的样子应该很可怖,毕竟在京都时,她见过他失意的样子,更多的是,不忍看他如此忧急如焚,怒火中烧又有冤无处诉,受尽憋屈!
“一群小人!将士驻守边疆,小人在京蝇营狗苟!没了粮草,守不住的时候,看他们如何蝇营狗苟?无知小人!”
他是真怒了,云生从未见他怒成这样子。
云生柔声安抚道:“王爷息怒,保重身体要紧,跟无知小人计较不值当!”
她本想说一句“真到了守不住的时候,您就别守了”,但是她不敢,因为她内心深处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统帅!又是什么样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