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来似是被吓到了,它放下未吃完的食物,自己慌忙在一边蜷缩着,极其乖巧温顺。
赫连长泽稍舒缓一口气,沉声道:“计较有何用?不计较又如何?都欺我朝中无人罢了!我只有这三十万军马,若是这三十万军马我都保不住,就真的无路了......”
他现在想想,当初自己还预备为那个人释了兵权,是有多愚昧!
这些年,他一直驻守边疆,朝中无人,即使荀泠有个太傅老爹,那也是太子的人!
无任何朝臣依附自己,只因他无母族支撑。
京都其他皇子,各有党派,他大概也是知晓一二的。
他自来对权利没有执念,因为他不喜,也没有!
都说父皇有多宠爱他,但他自己心里是清醒的,要是真爱,为何没替他遮挡过风雨?
他后来明白了,那个人谁都不爱,只爱权!
云生闻他此言,心下生骇,他当着自己说这些,真的没事么?
她呐呐地支吾道:“......王爷,您心里清楚就好。”
心里清楚就好,莫要说出来,被有心之人听去,会惹大祸的。
她抓起一旁的茶,大灌一口,茶已凉透,从喉咙入腹,留下一股寒凉。
趁着寒凉还在腹间,她诚恳开口,“您勿忧急,雁西流匪的事,我替您去看看吧!”
朝堂之事,她毫无办法,但是这种边疆小战,她也是可以的。
赫连长泽敛住怒火,微叹,“你别去,我让江宁跟贺连生追去了。”
说到这,又想到她不让江宁跟着她,原也是替自己着想,心下便好受许多。
云生露出一丝慰藉,欣慰道:“也好,江贺二位副官跟惯了横颜大人的,三人配合,自是默契合意,王爷切勿太过忧急。”
她又想着粮食一事,沉声说:“那粮仓,虽说主犯死了,定有同党,细揪出来,好生盘问,定能露出蛛丝马迹。”
赫连长泽未接话,他查出的蛛丝马迹,他不便说。
恨他的人太多了,他也无法。
“粮草一事,全凭上头做主,您勿忧急!此事事关重大,总有人拎得清轻重!”
就是正因为这样,他才日日上折子,催粮是第一要事。
“王爷您心里有疑,就全力揪查,不用忧心府里,安公公将府里管理得妥帖,凤侍卫那里,您也放心,有我,您不必再夜里为凤侍卫操劳按摩......”
赫连长泽瞧着她,看来自己夜里去给凤梧按摩一事,她已知晓,他也不过多言语,直接道:“那就全当托付给你了!”
她自是乐意的,笑着应了。
话已至此,膳也用毕,安顺领着几人在门口候着,都是来收拾碗盏残羹的小内侍。
云生捞起安来,向赫连长泽行礼告退。
她径自向外走去,揣着重重心事,赫连长泽那句“我送你”也未听明白,糊里糊涂就点头应了。
两人沿着长廊慢慢踱步,一前一后,昏黄的灯笼在檐下轻曳,落地成影。
赫连长泽有意落于她身后,她身姿袅挪成影,纤细影子在他脚下斑驳慢移。
他看着前头那人一直低垂着头,不知在琢磨些什么,她的发带,在风里无声翻动,青丝轻柔垂顺,无钗簪,别具清欢。
他还未见过她装扮过的模样,她惯常这样素颜寡淡。
“安公公给的荷包用完了么?”他问。
云生猛地被打断思路,愣了愣,方才缓缓转身,然后努力回忆他刚刚说的什么,她是真的没听明白。
见她发愣,他猜,看样子是用完了。
赫连长泽从怀里摸出一个紫金色荷包,递给她,“这个拿着用!用完了,自去安公公那里取就是,别怕!”
云生看着被塞进自己手里的荷包,更懵了,好几瞬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连连摆手,“不是,王爷,安公公给的银子还未用完,我就买了两馒头!”还不忘伸出两个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了又晃。
赫连长泽笑了,这姑娘啊!
云生对上他含笑的眼,耳朵泛红,她立即垂眸,支吾道:“......这个...还给您,王爷留着自己用!”
赫连长泽将视线从她微红的脸上挪开,移到她递过来的荷包上,只一瞬,就看清了她手背上的疤痕。
是了,听凤梧说过,当初她受伤还替他诊治,自己昏迷中还犯浑死抓住她不松手。
细瞧那些疤痕,皆是烫伤所留痕迹,她自己会医,怎的还是留了疤痕?
他又迅速移开视线,盯着那荷包,掩饰住一丝尴尬,轻声道:“给你的,你就留着,喜欢什么就去买,用完了去我账上支,我平素也甚少揣银两在身,你自己记得时时揣在袖里,出门行事方才便利。”
云生心里是极欢喜的,但是,她真要揣着他的荷包在袖里吗?
手里的荷包还有些许余温,携着他独有的青松味,这是她喜欢的味道,揣着这样一个荷包,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的手还僵在他面前,那手在昏黄的灯笼下,微微映黄,略显粗糙,并不丑陋,就是那伤疤,在昏黄灯笼映照下,也拢上些许神秘。
她五指纤细,劲瘦,骨节分明,他多看一眼,还望见了些许掌纹。
“......那,那多谢王爷!”她声音不稳,她实在是压制不住心里的欢喜与激动。
她似乎呆了,嘴上都道过谢了,却半天还未收回手去。
赫连长泽瞧着她,满眼都是温和,他微微抬手,虚虚半握半推她的细腕,“那就快收着!”
虽隔着衣衫,但那手的温度还是迅速传染过来,她手臂微微轻颤一下,她红着脸迅速收回了手。
她心里懊恼,什么时候这么敏感了,触碰一下而已!
赫连长泽也收回手,温言,“走吧,我送你回去!”
云生“哦”一声,懵懵地转身往回走,她握紧手里的荷包,心腔似有一物在不停地乱撞。
转过长廊,再折一道小廊,就望见后院的垂花门,她脚步紊乱,虚实移步。
一直到了她房间外的廊檐下,身后那人才驻足,温言,“早些歇息!这两日让安顺带你出去逛逛,买些自己喜欢的。等你伤势痊愈,那马儿就牵回来了!”
想着前日贪玩骑马弄伤了自己,她好不容易退却的红潮,再一次袭盖而来,脸上顿时火热一片。
云生强压下汗颜,微微转身,垂眸行礼,“是,都听王爷的!”
赫连长泽瞧着她泛红的耳朵,微觉有趣,温言,“进去吧!我走了!”
也不等云生回答,他便转身就走。
云生抬眸,瞧着他欣长好看的背影,一时出神。
不知从何时起,在自己面前,他不再摆出高高在上的王爷架子,他如同普通友人一样待她,说话温和,照顾周到又细致。
她紧紧握住手里那个大荷包,目送他劲瘦的背影在廊下远去。
似乎是感应到她一直在看他,在转角处时,他微微侧身回眸,与她视线相触。
赫连长泽就看见那灯下一抹倩影,深深望着自己,她静立,如被世人遗弃的仙人掌一株,带刺却孤寂!
在这三月末,他从她身上看到了深秋时独有的萧瑟!
女孩子,不该是这样的!他心里如此想,他便露出一丝温笑与她,说:“回屋吧!”
云生在这寒凉的夜里,看见那人笑颜,如春风沐过,醉拂在心间。
他的喜怒哀乐,都是牵动她心潮的引线。
曾被遗弃又如何,那个人会对自己温言晏笑。那笑,是她活在这世间的又一把利器。
她也笑,温和地笑,回应说:“好!您早些歇息!”
他们同时折身,谁也不看谁的背影,各自往回走。
云生紧紧握着荷包,推门进屋,屋内一片昏暗,她于昏暗中点灯,静坐于灯下。
她望着那个紫金色荷包,迟迟未打开看。
离开京都时,她缺银子,甚至动心思典卖东西,现在,她用不了什么银子,府里什么都有。
她要把这些钱存起来,到时候肯定有大用。
她小心翼翼打开荷包,里面好几张银票,还有好多金豆子,难怪那么沉。
这些都不是小数目,光银票都差不多一千两了,这些是不会动用的,这些她都要存起来。
于是,她原封不动的将荷包锁进小匣子里。
想着紫金色荷包被自己拿走了,她得重新给他绣一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