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虽然极力稳住自己,赫连长泽一松手,她还是晃了晃。
赫连长泽看她似是重心不稳,欲再伸手帮扶一把,她已拖着步子后退了一步。
她哪里敢让他来搀扶自己走,不说自己落下个娇气的名头,就是于他的威严,也有所不利。
他是王爷,是数万军马的统帅,他的高贵威仪,不容侵犯。
安顺也是个懂眼色的,立马弯腰过来,矮声道:“姑娘,奴婢来服侍您!”
作为赫连长泽的长随,安顺肯定是一心为主子分忧的。
安顺拍拍本就一无尘埃的衣袖,手背全缩进袖里,佝偻着身姿,横生一臂供云生搭手。
云生也不扭捏,欣然搭手过去,笑说:“那就有劳大人了,骑马一时贪欢,麻了腿脚!”
哪里只是腿脚麻了,明明是遭了大罪,赫连长泽听了这话,暗自哂笑。
安顺闻言,笑眯了眼,直呼“哪里哪里”。他是内侍公公,很少有人这么尊称他为大人。
云生不敢想依赖赫连长泽那样,将大半身子借力撑在安顺手臂上,只借力一小半,慢慢挪进门去。
就是进府这么一小会功夫,她已是汗流浃背。
安顺一边搀扶着人,一边对一旁的赫连长泽说:“主子,晚膳已备好,您晌午未来得及用膳,您看,是送您房里去,还是在大厅用?”
赫连长泽本想说就在大厅一起用,但扫一眼云生那僵硬似木棍的双腿,犹豫了一瞬,心想,这人怕是已经无法安然归坐,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端房里吧!”他沉声说,想想又补充一句,“姑娘的晚膳,也送去房里,顺便烧些热水供姑娘用!”
云生闻得他没有用午膳,心里愧疚更甚,也没听清他后边说的烧热水一事,只急呼,“大人快去服侍王爷用膳,我自己可以回院里去,大人快去!”
安顺闻得一人吩咐他烧热水,又闻得一人吩咐他伺候晚膳,心里转了转,这两人都只为对方想,不简单。他再悄悄打量身侧这人挪动的步子,心下异常明晰。
安顺笑得无比欢快,他压下欢快,笑说:“先送姑娘回房,然后伺候主子用饭,都不耽误,都不耽误!”
为了使赫连长泽快些吃上饭,云生迫使自己加快脚步,她心里着急,脚下用力,一阵眩晕感顿时袭上头部,她暗暗咬牙坚持,不让一旁的人察觉出来。
赫连长泽发现她脚下已紊乱,知她心急,于是沉声道:“用膳也不急于一时,你慌什么,慢些走!”
云生不说话,稍控制一下心底的焦急,速度稍缓,使自己走得更稳些。
刚进后院的门,云生就缩回手臂,不再借力,催促安顺快去伺候王爷用膳。
其实,她自己也将近一日未进食,还是早上吃了一个馒头的。
安顺无法,只得依言,速速折身回去伺候主子用膳。
云生手撑长廊墙壁,以此借力,一步一步慢慢挪回房。
这厢,赫连长泽刚刚回房,还未来得及换衣裳,安顺就端着晚膳进来了。
他问,“怎的如此快?将姑娘送回房呢?”
安顺笑眯眯道:“姑娘忧心主子未用膳,怕您饿着,刚到后院就将奴婢赶回来,坚持要奴婢伺候主子先用膳!”
赫连长泽本想换衣裳,想着袖里的小东西,便作罢,用湿帕子擦洗一番,开始用膳。
他确实饿极了,五更天起身去巡视大营,一直到晌午才结束。刚回府又去寻人,拖拖沓沓大半日,水米未进,此时闻得饭香,饥饿更甚。
他开始用饭,袖里的小东西闻得饭香也钻了出来,赫连长泽用小盏盛些食物给安来,小狼崽大概也是饿了,见什么吃什么,不择食。
这厢,云生忍疼将自己清洗干净,在伤口处涂抹药膏,换了身宽松的衣衫,趴在罗汉床上,就着这个姿势用饭。
她也饿了,又饿又累,今日这一遭,真是一言难尽!
一想到赫连长泽为了去接她,连午膳都未用,她心里又泛起丝丝温热。
用过晚膳,她累得很,趴着睡着了。
赫连长泽本不想过来叨扰她,但看着安来那右后腿上的伤,犹豫再三,还是踏进了后院。
他轻声敲门,云生迷糊中以为是来收拾食盒的,便咕噜一声“进来”,未当回事。
赫连长泽轻轻推开门,迈进门来,屋里灯光昏黄一片。
他抬眼一瞟,那人就那么趴在罗汉床上,也未盖被子,似乎是睡着了,食盒放在脚踏上。
他再一次思忖,是不是该买个婢女给她使唤。
这样一看,安来的伤,还是自己随意包扎一下吧。
他本想折身出去,瞧一眼又怕她不盖被子染了风寒,虽现下已是三月末,但夜里寒凉。
他悄步走过去,轻轻拉开被子给她盖上。
这细小的动作,还是惊醒了云生,云生猛地睁眼,眼露寒意,待看清来人后,又寒意立收,露出温和眼神。
她喃喃语,“是王爷啊,您怎么来了?”
赫连长泽将这一切瞧得清清楚楚,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如今,人都在他这里了,心底还是那么不踏实。
他也未觉得尴尬,只沉声道:“哦,安来醒了,我是来问问你,它的伤用什么药,看你睡着了,正准备走。”
云生困意在这一瞬消散了八九分,她猛地撑起身子,却不想一下牵动起伤口,她“嘶”一下出了声。
赫连长泽忙伸手按住她爬起的动作,略显生硬地开口,“你别动,告诉我药在哪里,我来弄!”
云生心有余而力不足,也不干犟,抬手指向那个药箱,柔声道:“药箱里有个黑色的小瓶......”
赫连长泽起身,将药箱提了过来,翻开找出那个黑色小瓶,他从袖里掏出安来,欲自行给安来上药。
云生探着身子,伸手接过安来,温声说:“这个药,有点烈,抹上去有些疼,小心被它咬!”
云生捧着安来,捏住它的嘴巴,将伤患处露出来,赫连长泽顺势坐下,小心翼翼地将药撒上去。
安来疼得“嗷”一嗓子大叫,四肢乱蹬,云生费力才将其禁锢住,才不至于伤到赫连长泽。
安来疼得厉害,四肢不着力,张口就咬,云生眼疾手快,将枕巾一角塞进它嘴里。
赫连长泽快速洒了药沫,又从医箱里拿出白色绷带,将伤患处缠住。
他瞧云生似乎很有经验,于是开口道:“它咬过你?反应都这么娴熟了!”
云生讪讪地开口,“在驿站的时候,给它上药,它老喜欢咬人了!”
赫连长泽系好绷带,安来也松开了口里的枕巾,他扫一眼安来,恶道:“逮人就咬,你不认人的吗?”
安来似乎是累坏了,耳朵一沓,摊在云生臂弯里不动弹了。
赫连长泽顺手将小瓶和绷带收好放进医箱,他将医箱搁在脚踏上,估计云生伸手就能碰到。
他不经意扫一眼,还是开口,“明日,我给你买个婢女吧,你一个人,诸多不便......”
云生将弄皱的枕巾摊平,闻言就拒绝,“不要!我不喜人伺候!”
她极其认真地望着赫连长泽,觉得自己刚刚反应大了,又和缓道:“真的不需要,我今日也只是贪欢,多骑了会马,以后我自己注意,不会再有今日这种情况了!”
反正他也发现了,她也不隐瞒,“我就是觉得骑马畅意,没顾忌,所以才伤着。”
这种伤,自己也受过,有苦难言,赫连长泽也只温言道:“这几日你莫要走动,饭食着人送你房里来,你有什么需要,叫安顺,或者叫我!”
云生这才微微汗颜,但也只好听他安排了。
既然话说到骑马上头了,他也直言,“以后切记莫要贪欢,骑马得循序渐进,不可心急,慢慢来!”
云生默默点头,心里却是越来越不自在,都怪自己贪玩,出这么大洋相。
赫连长泽顿了顿,又温言道:“莫要再骑那匹马了,那匹马不适合你,明日我重新去寻一匹给你,你以后自己慢慢跟它磨合,人和马也是需要一个陪伴过程的!”
她心里大喜,于是笑颜烈烈,“谢过王爷,今日那匹马不听我的,我让它停,它不大乐意,只想狂奔......”
赫连长泽也露出些许笑意,“我知道,那马性烈,硬气,我就怕它不服你,将你甩出去!”
他说的顺口,云生听着却是有些悍然,他也会怕她受伤吗?所以午膳顾不上吃就去寻她?
她心里充斥着热流,那热流横冲直撞,撞得她耳尖泛红。
房内一时默然,赫连长泽觉得自己不便久留,温言一声“你早些歇息,我走了”,便起身就走。
起身的时候,还探手提起脚踏边的食盒,似乎知道她要起身,又说一句,“躺着,别动,不用送了!”
云生望着他欣长的背影,还有右手里提着的空食盒,很不好意思,尬声道:“那...那王爷慢走,劳烦王爷了!”
赫连长泽踏出房门的时候,云生柔声道:“王爷也早些歇息!”
他似乎“嗯”了声,又似乎什么都没说,他出了门,又将门带上关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