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摸摸那驴子的头,甚是无奈道:“有是有,不多了!要不是雪大路滑,逮不到山货,我怎么会少了这畜生的豆子?”
他甚是爱惜地摸摸那驴,自言,“这畜生跟我相依为命,我可舍不得饿它!这大雪封山,出不去垭口,换不回豆子来!”
原来,这老人是靠山货换豆来养驴的。
云生闻言,心里也悍然,于是道:“那先拿出半瓢给它,本就是答应它的,然后我们再想办法!”
听说把半瓢豆子补给它,那驴子高兴了,绵绵耳朵,低下头颅,舔舐干净鼻子,踢踏两步过来,用鼻子蹭蹭云生的手臂。
真是好有灵性的家伙!
云生伸手摸它,从鼻子摸到头,它也不反抗。
老人拿破瓢舀了半瓢豆,嘟噜道:“出去,走,畜生,吃你的豆子去!”
那驴子踢踏踢踏迈着小碎步,跟着老人出去了。
云生转身,笑说:“这驴子好生有趣,什么都能听懂的样子!”
赫连长泽也附和,“好些牲口,精得很,跟人一样。”
他边说边捞出一物递过来给云生看,那小狼崽子不知何时钻进了炕上的棉被里。
云生接过那毛茸茸的一团,抱在手里,“好热乎,这崽子也是个精灵的,还知道钻被窝!”
她抱着小狼崽子,撩起一角门帘搭子向外瞧,说:“您先歇歇,我出去瞧瞧!”
也不待赫连长泽回应,她抱着小狼崽子出去了。
赫连长泽摩挲一把胳膊,心想,她是真喜欢那只小狼崽子,跌下炕的时候都不忘将小狼崽子扔向他,而她还不自知。
云生抱着小狼崽子在一旁看驴子吃豆,驴子嚼地很欢实,一边嚼豆一边“啊”的叫唤。
老人说:“姑娘,屋里有馍,壶里有水,你们自己吃!我还以为你们很久都不会醒,冻得太狠咧......”
她笑着道谢,“多谢老伯出手相救,否则真冻死在山里了!”
云生跟他攀谈许久,终于摸清了大概情况。
这里是嗒磨村,没什么人家,此处离雪蒙山已有百里远。
老人在此独居多年,有一儿子,在北边服兵役。
云生暗想,老伯的儿子会不会就在赫连长泽的军营里呢?
休养半日,吃了馍,看老人日子艰难,两人便跟老人出门猎山货,顺便看看能否给驴换些豆子回来,那驴实在太有趣了!
有老人引路,进山捕猎事半功倍,半日功夫,猎了很多山货。
野兔八只,山鸡十一只,一头大野猪,甚至还有一头獐子,把老人高兴坏了,直呼晚上烤山鸡吃。
老人见两人都是捕猎好手,忍不住问,“如此身手,年轻人你也是军营里的吧?”
赫连长泽回说:“是,老伯猜得真准!”
老人更高兴了,于是问:“是在北边军营吗?我儿子在那里服兵役咧!”
这下赫连长泽也颇吃惊,想着老人于自己有救命之恩,便多说了几句。
“是,在北边军营!您儿子叫什么名字?在谁麾下?”
这下老人也说不大准了,“他叫辛齐孤,去那边四年了,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呢?”
说不出在谁麾下,赫连长泽也不知哪一个小兵叫辛齐孤,北地九军,总共三十万人,他不可能每个人都记住!
“年轻人,你能出入军营,想必官职不小,您回营地了,帮我照看照看他,带句话给他,就说让他注意身体,早点归家!”
与雪地里救回两人之恩来说,这实在是小事一桩,赫连长泽当场就答应了。
摸着天色归家,老人很高兴,今日的山货够换好多粮食了,驴子可以吃上上好的黄豆,自己也可以买白面了!
因着高兴,晚上吃烤鸡,老人还拿出珍藏的米酒来。
今日的烤肉入味,比那日在山洞里的寡味兔肉强多了,两人就着米酒吃得心满意足。
连小狼崽子也跟着打了牙祭,欢实地上蹿下跳。
吃高兴了,歇息的时候就犯难。
老人家贫,只有一个炕,老人先前将昏迷的两人放在一个炕上,现在清醒着,还要躺一个炕吗?
外间还有一架木架床,老人自己在上面歇息。
老人因赫连长泽答应照看他儿子,多喝了些米酒,吃饱喝足后,嘱咐他们早点安睡,便醉醺醺地在外间歇下了。
在老人心里,早已把他们两人当成一对了!
外间老人酣睡,传来轻微的鼾声。
里间一片寂静,云生离炕远立,有些无措,她支吾道:“......主子早些歇息,我打坐......”
赫连长泽于炕沿坐下,知她窘迫,也不抬头,温言,“炕上暖和,打坐也上来打坐吧!”
云生更囧,她的重点是在哪里打坐吗?
赫连长泽也不理她,自顾自地上炕,靠墙里边和衣躺下。
见半天没动静,赫连长泽于是伸手拍拍剩下的半边炕,示意云生上去。
云生原本面向那炕,此时囧的侧身转了一半,侧向那门帘搭子,眼睛盯着那门帘搭子瞧。
“再瞧,那门搭子就要破出个洞来!”赫连长泽打趣道,他很少见她这副小女子架势。
“怎么,让你上个炕,跟要上刑似的!你几时在意过这些,你扒我衣服都多少回了......”
云生心跳加速,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确实扒过他衣服很多回。
又想起在山洞时,两人都只着中衣靠在一处,心如脱兔狂鹿,跳地她人都麻了。
见她还是不动,赫连长泽也不打趣了,温言道:“落难时期,没那么多讲究,能活着回去才好!早些歇息,明日看看离开的路线......”
见他一秒由打趣变正经,再扭捏就是自己别扭了,她自来没在意过什么世俗礼节,这次也是看在他的身份上才注意的。
既然如此,那便随意吧!
云生敛住心神,凛然转身,大喇喇走到炕边坐下了。
赫连长泽望着那侧颜,绯红若四月的山桃花,灼灼然,刺眼。
云生也和衣躺下,不敢侧眸,直直盯着虚空处,尽量使自己呼吸平稳。
赫连长泽收回视线,一脚将折叠好的棉被抖开,将自己掩盖上,又抬手将枕边的狐裘扔给云生。
云生被狐裘兜头兜脸的罩住,又闻得“夜里别着凉”几个字,笑意就这么爬上来,她嘴角无声地扬起。
她躲在狐裘里傻笑,悄悄嗅着狐裘上的味道。
赫连长泽久不见那人将头露出来,便长臂一伸,将狐裘掀开,露出那张呆傻的脸来。
有那么一瞬间,赫连长泽以为那人在笑,仔细再看,只有呆傻。
“傻掉了?也不怕将自己捂死!”
云生立收傻笑,以呆傻崩住面容,闻言,心虚地将狐裘抖开,将自己裹了个掩饰,只露出头。
赫连长泽也不再看他,屈指一弹,案上的油灯应声而灭。
四周陷入黑暗,一片死寂。
云生一动不动地睁眼躺着,努力平息心绪,心里默默祈祷能有个安眠。
良久,她闻得那人传来轻微又沉稳的呼吸,料想他已经睡熟了。
她这才松一口气,将一直紧绷的身子放轻松,大口呼吸,如憋气后重新获得呼吸的鱼,腮帮子鼓起落下,落下又鼓起。
她自以为一切做地无声无息,无人察觉,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没逃过旁边人的耳朵。
赫连长泽心里偷笑,本想打趣一句,想想还是算了,让她安眠吧!
他本就不是好色之徒,要不是只有一个炕,他也不会跟她同榻而眠。
相安无事,各自渐渐沉睡。
夜半,赫连长泽感觉到身侧之人有异,似乎是陷入梦魇,他轻唤她,不见那人回应,似乎魇地更迷,他想伸手推她。
哪知刚探出手,跳上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肯定是那小狼崽子。
那小狼崽子直往他的被窝钻,赫连长泽手一转,将那小东西塞入云生狐裘里。
云生于梦魇里挣脱出来,她先侧耳听旁边那人,见许久没动静,才轻拍心口,平心静气。
看样子,她常这样,赫连长泽依旧装作沉睡,让她以为自己不知。
云生抱着小狼崽子,悄声说:“小狼,谢谢你叫醒我!”
然后抱着小狼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