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撩裳,不知袖里相思瘦。
云生立在马车旁,静声,望着安大总管吩咐人将大大小小的包裹搬上马车。
她的包裹不多,早已放进车里了。
安和跟着赫连长泽,絮叨了一路,嘴没停过,紫嫣跟在他身边,哭丧着脸,怎么都要跟着去。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赫连长泽是有家人的,他其实并不可怜!
最后,安和走向云生,托她照看好王爷,“老奴将王爷托给姑娘了,老奴谢姑娘!”竟是俯身行了大礼。
云生看到安大总管青丝间掺了几丝白发,心下动容,是什么让这个人能做到这样?
云生也深蹲福礼,诚声道:“奴婢定不负大总管所托,还望大总管勿操劳过急,保重身体!”
安和亲自扶云生上马车,紫嫣抓凤梧不住,哭着奔过来扒着云生的马车不放,要爬上马车跟着去。
安总管牵制住紫嫣,几乎是拖着她退后,云生看到泪水不断从紫嫣眼角溢出。
凤梧不敢看紫嫣,眼睛望向远处,柔声道:“紫嫣,不哭,你在王府要听安总管的话,我下次回来给你带很多好玩的!”
紫嫣嚎啕大哭,“不要,我不要好玩的,你们带我去好不好,我没有要你们留下来,我只是想跟你们去......跟你们去!”
云生没见过这种场面,她没体会过这种情意,但是她看着很动容,她忍不住伸手抚摸紫嫣,轻声道:“王爷不带你去,是有任务给你,你在王府要替王爷好生看家,好生照顾安总管,王爷把这么重要的任务派给你,那你是不是也要不负王爷所托?”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紫嫣抬手抹一把,尽力压小哭声,然后看向赫连长泽,又呆呆地走过去几步,离赫连长泽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哭着问“是这样吗?”
赫连长泽徐徐点头,然后望一眼安和,无声告别,他撩开大氅,翻身上马,然后头也不回的远去。
云生告别安总管和紫嫣,马车疾驰而去,她回眸,安总管和紫嫣翘首相送,他们在视野里渐渐变小。
云生心里漫上一股酸涩,她终于知道赫连长泽不回眸的原因。
一阵疾驰,到了城门口,马车骤停,要在此与其他武将会合。
凤梧给赫连长泽预备了马车,安总管嘱咐过,王爷身体还不能长途骑马奔波。
马车驶出城门时,云生看见赫连长泽撩着车帘,深深回望。
不知他是回望王府,还是回望深宫某处,更或许只是望一眼高大厚重的城门,他脸上那无尽落寞,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此去一路,相逢无人渡。
那回眸侧颜,惊鸿于人烟。
云生也回首,深深凝望那厚重的城墙,就此一去,可有归时?前路漫漫,能否有依?
马车疾驰,云生归坐深处,依着软枕闭目养神,前路未知,事实难料,养精蓄锐是重中之重。
疾行一日,于天色将尽时到达三溪驿站,看驿站只有一个老兵,一问才知道他是驿长,别的驿令都归家去,要等几日才回来。
一行人看老驿长有腿疾,都不忍劳烦老驿长,决定自己动手烧饭。
云生自知不能吃白食,自愿烧菜,让各位将军缓缓气。
她其实还有私心,身份卑微是事实,改不了,但人的看法是可以改观的,她不能让赫连长泽的部下厌烦她。
以前野外训练的时候,放出去半月,不许携带任何食物,全靠自力更生,她就是那时候学会了烧饭。
老驿长帮着烧火,她先熬了一小锅姜汤,盛一碗给驿长,又请老驿长端出去分发给各位将军。
将军们人手一碗,却又都不敢动,因为他们发现赫连长泽没有,纷纷说把自己的给赫连长泽。
凤梧更是直接端自己的给主子喝,老驿长忙说:“将军们自己喝,那位姑娘说了,这位大人的,马上就好!”
赫连长泽本也不稀罕什么劳什子姜汤,但若是人人都有,独少了他,那就是故意让他难堪,他也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这厢,云生一手端着小盏一手提着皮囊迈进来,一股寒气紧跟随着她。
怕赫连长泽生气,她先解释晚来的缘由,“主子,这是奴婢专门单独给您熬的姜茶,加了紫砂糖,利于活血养气,请主子勿必饮下!”
赫连长泽伸手接过,细细瞅,黑黢黢的,凤梧生怕他不喝,也催促了一声,“主子爷,这个喝了暖和!”
其他将军端着碗并未先用,赫连长泽扫一眼众人,这才抿一口。
众将军见王爷开动了,这才纷纷豪饮,都嚷着僵硬的身子又活回来了。
云生将手里的皮囊递给凤梧,温声道:“凤侍卫,这里面是主子的姜茶,晚上歇息时记得让主子饮尽!”
凤梧接过皮囊,连连道好。
老驿长一边烧火,一边喝着姜汤,笑呵呵地说:“姑娘懂得真多,这姜汤好!”
云生看他年纪大了又身染旧疾,于是按照驿长的旧疾教给他简单的土法子减缓痨疾之痛,驿卒连连道谢。
喝了姜汤,将军们了活泛过来,纷纷来搭手烧菜,一顿饭很快就烧好了。
吃过饭,简单洗漱后,各自回房歇息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大伙收拾妥当,准备启程时,老驿长踮着残腿大喊,“姑娘,等等!”
原来老驿长三更便开始起来忙活,煮豆汤,蒸馒头,就为了让大伙吃口热乎的再启程。
“小的记得文书上写,将军们要赶往北边边境,北地远啊,路上辛苦,吃口热乎的受用!饭食已好,不耽误各位将军时辰......”
将军们不忍辜负老驿卒的心意,坐下来就着豆汤开始吃馒头,吃饱喝足,对老驿长感激不已。
出驿站上马车时,云生问老驿长,“老伯,可识得字?”
那老驿卒点头说识得几个字,云生从袖里摸出一张药方递给老驿长,说:“老伯,这是依照您旧疾开的药方,可缓解痨疾,您收着!”
老驿长感激不尽地接过方子,小心叠好放进怀里,然后目送众人离去。
云生挥别老驿长,朝前方那辆马车追去,马蹄哒哒,在她马车后响起。
凤梧亲自驾车,留意后边那辆车的动静,安大总管再三叮嘱,事关王爷,切记要谨慎,身边的人都要留意。
这话意味分明,王爷身边最亲近的莫过于自己和横颜,现在连侍女都没留,安总管这意、所指的是云姑娘啊!
云姑娘是医女,身份不高,但他以自己的观察,觉得云姑娘不像是坏人。
可他又觉得云姑娘身上藏有很多东西,并且她似乎不愿别人知晓,不跟任何人走得近。
紫嫣那样活泼的人,屡次靠近,都没能玩到一起,为此紫嫣还悄悄向自己抱怨,说云姑娘太老气横秋......
马车渐渐跟上来,凤梧对马车里的人说:“主子坐稳了!”
鞭子划破清晨凌冽的风,清脆嘹响。
赫连长泽靠着厚枕,昨夜睡得实沉,此时通身松快,他心想,那人医术还行。
原本这一路返回边境,他做好心理预防会苦不堪言,如此看,不会那么遭罪了,带着她一路,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比如,一路的将士会有姜汤喝,清晨可以饮些热食再启程,再比如,奔波一日后还能好眠。
自从那日呕血吃了她的药后,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那些亏损流失的,好像一点一点又重新长满了。
又想起那日,她口出狂言,大逆不道的样子,他无声地轻摇头。
她似乎自带亲近幼老的气场,比如,紫嫣、老驿长都喜她!
他不信老驿长是为自己三更做饭食的,他可是一路都没表明身份,用的是最普通的通关文书。
这女子,不简单!
唉,随意吧,简不简单都无妨,反正自己不能再想些没用的了。
马蹄声踏踏,他摇头,似乎要把脑子里那些没用的思绪都抛开甩掉。
于是他摊开勘察图,细细思量起路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