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最好还是嘴巴放干净点,我墨殇性子也急躁,若是稍有不慎要了将军性命,将军许是得不偿失。”仅片刻,姬宣阴沉沉的朝若尔蒙道话,语气威胁之际。
光影摇晃里,他脸色仍是苍白,但眼中的杀气却是分毫不掩。
奈何外表虽然看似冷硬平静,但心底深处,却是怅惘发痛,自嘲不已。
纵是他心有坚强啊,但如今却是极为在意旁人讽刺他玩物的身份,在意得要命。
此际的若尔蒙,肩膀的伤口已然血流如注,他脸色也跟着惨白起来,即便满心震怒,想不顾一切杀了墨殇,奈何此际浑身受制,只得咬牙将这奇耻大辱吞下,狠瞪了墨殇几眼,并未理会。
他仅是稳了稳心神,再度看似真诚的与裴楠襄商量,“今夜大梁营地出事后,国相也是派了好几波人在途中埋伏,为的就是趁此机会对大梁皇上你拦路劫杀,是以,皇上你即便杀了我,也躲不开其余几波人的刺杀,但若皇上能放了我,我若尔蒙定会为皇上扫平前路,护皇上畅通无阻抵的达大梁太上皇的营地。”
他再度故作诚恳的加码,提出护送裴楠襄抵达营地这等条件,有意让裴楠襄先行放他。
却是本以为这个条件足够诱.人,毕竟这大梁帝王此际可谓是势单力薄,定是急需他若尔蒙领兵相护,不料这话一出,裴楠襄反应仍是不大。
若尔蒙越发紧张的将他打量,仍是看不出他的半许心思。
直至片刻后,裴楠襄漫不经心的朝他扫来,平静自若的问:“怎么,为求活命,将军终究还是选择背叛大岳国相了?”
他目光幽深起伏,精锐重重,里面似是根本没什么温度,凉寒得让人心畏。
若尔蒙被他盯得越发无措,不敢多言什么,仅急忙回道:“天下谁人不惜命呢?我若尔蒙自然也不例外,且国相对我也并非表面那般重视,反而背地里肆意威胁,就论这两点,我也可以为了活命而背叛国相,甚至追随皇上都可。”
“是吗?”裴楠襄悠然而笑,双眼透着浅浅的微光,“将军这话倒是中听。既是将军想要背叛大岳国相,朕自然会如将军所愿,是以这一路上,便望将军亲自护送了。”
若尔蒙面色一喜,顿时以为裴楠襄信了他的话,也以为裴楠襄定会放了他,正待稍稍放松之际,不料裴楠襄竟突然扬动他手里的长鞭手柄,力道极猛。
若尔蒙愣了一下,不及反应,便觉脖子上的鞭子一紧,整个人都随着那鞭子的拉扯而腾空翻起,最后重重的摔在右侧两名大梁侍卫的脚边。
身子再度狠狠的撞击地面,剧痛至极,似乎浑身骨头都快被撞得散架。
若尔蒙痛得凄厉惨呼,脸色惨白,狼狈至极。
周遭的大岳侍卫早已看得满心是怒,此际也顾不得什么了,纷纷举剑朝若尔蒙迎来,士气高涌的想要将若尔蒙救下。
奈何他们还未来得及靠近若尔蒙,若尔蒙身边立着的两名大梁侍卫陡然提剑而起,那锋利且泛着森冷白光的剑尖极其干脆的没入了若尔蒙的脖子。
“啊——”若尔蒙惨呼。
“将军!”在场冲来的大岳侍卫再度止步,双目圆睁,惊惶之至。
若尔蒙倒抽几口气,又怒又急的朝大岳侍卫吼:“谁让你们上前来的?退后!退后!谁人再敢往前一步,老子定砍他满门!”
若尔蒙的确是怒了,他能感觉到的,身边这两名大梁侍卫下手极狠极快的,且方才若不是他麾下的这些大岳侍卫驻足,他若尔蒙定会被这两名大梁侍卫割掉脑袋。
这般极致的死亡威胁,已让他不敢再轻易打什么主意了,他忍不住扭头朝裴楠襄望来,强行舌下满身的骨气,祈道:“求皇上饶了我吧,求皇上饶命,只要皇上能留我一命,让我做什么都可!”
裴楠襄这才面露半许满意之色。
方才的那些,不过是稍稍挫这若尔蒙的锐气罢了,未料这若尔蒙的确不是什么骨气之人,想来大岳国都城中有关这若尔蒙只会拍马屁且无真才实学的传言的确不假。
可惜那大岳国相精明一世,却未看透这个废物。
他目光在若尔蒙面上流转两圈,眼见若尔蒙越发心虚害怕之际,才淡道:“朕此行只为解决大梁营地之乱,并非有心滥杀无辜。只要将军这一路上听话,且不让这下在场的大岳侍卫跟随,待朕安然抵达大梁营地后,朕自会放了将军。”
他嗓音虽为低沉,但却是威仪十足,似是浑然不容人拒绝与亵渎。
嗓音一落,也丝毫不待若尔蒙回话,便陡然收回若尔蒙脖子处的长鞭,长臂在叶嫤腰间一揽,极为干脆潇洒的抱着叶嫤跃上不远处的烈马马背上,策马而行。
在场的大岳侍卫抑制不住的握紧了手中长剑,蠢蠢欲动,但因顾及大梁侍卫刀下的若尔蒙,不敢太过动作。
那两名大梁侍卫也未耽搁,即刻挟持若尔蒙登马,与其余大梁侍卫和姬宣一道策马朝裴楠襄跟去。
整个过程,叶嫤一言不发。
或许是担忧等会儿还有恶战,裴楠襄并未松开捆在叶嫤腰间的绳子,仅伸手越发仔细的为她掖了掖衣袍,将她护在他怀里,而后幽远低沉的在她耳边问:“大梁营地一乱,这些所谓的有心人,便想趁此机会将我也杀了,从而彻底拿下大梁。许是前方,还有不少刺客在埋伏着,我们也还得继续浴血奋战。”
说着,嗓音稍稍一沉,“叶姑娘,怕吗?”
他突然这般问。
叶嫤眉头一皱,面露几许复杂,虽知晓裴楠襄的手段与能耐,但此时此际,她对他已无足够的信心,更无法相信他能真正安然无恙的从那些埋伏着的刺客手里脱险,甚至能成功的平定大梁营地的内乱。
毕竟,他人单力薄,且……
心思至此,她沉了沉脸色,低声道:“前路凶险,且生死不定,我自然害怕。只是,我若说我怕死,也不愿再随皇上前行,难道皇上就会因此而放了我?”
最后一句话,她问得随意,也问得戏谑,也早就知晓裴楠襄不会轻易放她。毕竟,她对他还有用,倘若今夜这些所有的事当真有慕容景参与,裴楠襄挟她而去,自然也会以她为质,逼慕容景就范。
却是正待如此思量,裴楠襄突然垂头下来,再度在她耳边回话,只是这回,他语气里却极为难得的染上了半许无奈,“我之初衷,并非是让你跟着我受苦受难,但今夜之事绝对与慕容景有关,我带你前来,不是要用你来威胁他,只是要让你看看他的野心与狠心究竟到了何等地步。我说过会护你周全,这话,绝不会食言,倘若你我之中只能活一个,我也愿以我之命,换你独活。”
叶嫤目光一颤,被他这话震得有些惊诧。
只待回神过来后,便觉这裴楠襄果然是情场高手,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山盟海誓一般,惹人心动,若非她心智坚定,此番定要被他这话迷惑了去。
她面露几许冷谑,正要朝他反驳,不料嗓音仍未道出,他再度先她一步出声,“我对叶姑娘,从来都是认真的,也绝不会让你受伤。叶姑娘此际可以不信我这话,但终有一日,你会改变心意。”
叶嫤深吸一口气,嗓音一沉,“你这又是何必?”
他轻笑一声,笑声稍稍有些怅惘,却无心再与她就此多聊,仅话锋一转,“坐稳些,前路漫漫,我们需及时抵达大梁营地,不可再耽搁。”
嗓音一落,他长鞭挥动,狠狠的打在马腹,烈马蓦地吃痛,陡然嘶鸣一声,踢踏速度越发加快,驰骋往前。
叶嫤坐得稍稍有些不稳,急忙下意识的将烈马的缰绳抓住,待默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皇上既是知晓前路凶险,你可有什么良策应对?你方才能能赢过若尔蒙,是因若尔蒙太过轻敌,且技不如你才被你活擒;更因若尔蒙麾下的那群大岳侍卫忠于若尔蒙,而非忠于大岳国相,如若不然,就论方才一战,那些大岳侍卫也绝不会为了保住若尔蒙的性命而不敢动你,你也绝对不会这么容易脱险!”
说着,回头朝他望来,“方才一战,你只是侥幸得胜,接下来,你准备用什么法子来破敌?其余之敌,可不如若尔蒙这般容易对付。”
“叶姑娘无需担忧,你只需相信我会致力护你周全便是。”他低声道话,却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性命攸关,他还如此拐弯抹角不说事实,叶嫤顿时有些气恼,“就凭你一人之力,跑过去和那些人硬拼,你以为这样就能护我周全了?裴楠襄,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难道大梁营地一乱,你就当真方寸大乱,要不顾一切的意气用事了?如今不仅是慕容景,连大岳国相都在盯着你这条命,说不准还有其他暗藏在国都城内的别国之人想要算计于你,你当真以为你本事滔天,能够仅凭你一人之力便在这么多人眼皮下脱困?”
“不然呢?父皇带来的几万大军便是我最后的底牌,如今有人对我釜底抽薪,让我这张底牌乱了,如今便是费尽一切,我都得将这张底牌收回。不过叶姑娘放心,今夜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我裴楠襄承诺过你的,何时食言过?”
叶嫤冷道:“为了这张底牌,不惜以命来搏,你如今也是出息。”
他再度轻笑一声,似乎对叶嫤这话极为受用,“怎么,叶姑娘担心我?”
叶嫤气不打一出来,都这时候了,这人竟还能说出这些来,且如今她算是听明白了,今夜一行,他根本就是感情用事的暴怒而来,根本就没经过任何缜密的布局,更别提他有足够的把握能在今夜的所有围剿里全身而退!
她也不知他究竟是哪里来的迷之自信,竟然妄想单枪匹马收回大梁营地,只是转而一想,此人的确是自信惯了,也自大惯了,即便刀子落在他脖子,他也能淡定自若的谈笑风生,丝毫不惧。
就如当初在江南黑风寨山脚的时候,他也是迷之自信,也是胆大妄为,她也本以为他有足够的把握脱险,奈何这人当时根本就是在疯狂的玩儿命,差点就掉落悬崖摔死了。
是以,经历过前车之鉴,她也能万分确定,这裴楠襄的话啊,有时候的确不能信。
这厮虽精明腹黑,但有时候脑袋也容易呆板,容易意气用事,这不,明明他可以蛊惑霓凰公主领人一道威风赫赫的去平定大梁营地,但他却偏偏选择了这种最笨的方式前来。
究竟是他脑袋短路,还是他的这些势单力薄只是他的表面?又究竟他另有计谋,还是他今夜的确是被气糊涂,意气用事?
越想,心神越发嘈杂。
只是无论这裴楠襄究竟想的是什么,她叶嫤也不能继续跟着他冒险,即便她此际逃脱不了他的掌控,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的跟着他去送死。
毕竟,大岳国相的人今夜执意要杀了裴楠襄,是以,为了围剿裴楠襄,那些人可是不容易顾到她叶嫤性命的。
叶嫤再度回头观他,满目冷冽,阴测测的道:“我担心你作何!我是担心你明明要去送死,偏偏要拉上我这无辜之人来垫背!”
他再度认真解释,“我说了会护叶姑娘周全,且我此番带你过来,只是要让你识清慕容景的心。”
叶嫤心神越发冷下,只觉如今若什么都不做的跟着他一路往前,许是她还没见到慕容景,便已被裴楠襄连累致死!
他也说了他会护她周全,但若他连他自己的命都没了,他如何护她周全?
叶嫤已然不敢再信他,思绪也剧烈起伏,摇曳不止。
直至半晌后,她才低沉沉的道:“多说无益,如今皇上若真要活命,只能先让人假扮于你,在前探路。”
裴楠襄沉默片刻,低道:“这些大梁侍卫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人,我岂能让他们扮作我去送死?”???????叶嫤冷笑一声,“难道皇上还有其它更好的法子?”
他不吱声儿。
叶嫤冷道:“既是没什么其它好法子,那皇上最好照做。只有如此,你许是才有可能抵达大梁营地,平定营地之乱。”
说完,丝毫不待他反应,便强行勒马而停。
待烈马彻底停住,身后跟来的姬宣与大梁侍卫们也已勒停了马,纷纷诧异的朝叶嫤与裴楠襄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