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王微微一笑,“瑾黎公子的兵力倒是足够,只是,太过无能无脑之人,也容易坏事。”说着,抬眼朝瑾黎径直望来,“除了兵力之外,瑾黎公子还有何本是让朕刮目相看?”
“我这点本事在皇上面前自然上不得台面,但既是想与皇上为盟,我自然也得拿出诚意来。”瑾黎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定,落在平乐王面上的目光也稍稍染上了几许复杂,“大岳皇族,大多都是一片散沙,但大岳皇族的霓凰公主,却是不可小觑,若不然,这么多年来,即便那大岳国相早有除却她之心,为何还一直迟迟不敢动手,若非霓凰公主手里也捏着大岳国相的把柄,这二人早已开斗。”
平乐王眼角微挑,略是兴味的将他打量。
这瑾黎之言,的确是勾起了他的好奇。
大岳堂堂的霓凰公主,自然是个狠角,且能让裴楠襄那种人都能跟在她身边之人,又岂会真正是等闲之辈。
这些日子,有关霓凰公主的一切,他自然也在彻查,也知晓她早就掩盖了皇室身份亲自经商,且名声响遍大岳上下的鸣凤轩以及墨染这些商铺都是她之产业,且她涉及之面也是极广,除了这些之外,囤积私兵,也在其中。
但至于私兵的隐藏位置,他目前不得而知。
“瑾黎公子倒是着实令人刮目相看。都已被墨殇关在地牢数年之久,如今出牢后,竟还能对这些事了如指掌。”
仅片刻,平乐王按捺心神一番,漫不经心道话。
说着,话锋一转,“那你且说,霓凰公主的软肋是何?”
“皇上可要答应为盟?”瑾黎知他的胃口已被吊起,此番也开始委婉相逼。
平乐王勾唇而笑,对他这话并不诧异,仅默了片刻,懒散转头朝身边的叶嫤望来,悠然而笑,“朕与皇后夫妻同心,是否为盟,朕自然也得听听皇后意见。”
他对瑾黎的了解仅在于所有的打听与传闻上,并不曾真正与这人相处过。至于这人真正的品行以及手段,他自然不得而知。
但叶嫤与他是相处过的,且叶嫤心思细腻,自然会比他更了解瑾黎。
只是这话,他并未提前与叶嫤商量过,待这话乍然入耳之际,叶嫤也是愣了一下。
则又片刻,她便陡然回神过来,心绪稍稍一转,自然明白平乐王的意图,她仅是抬头朝他扫了一眼,便将目光径直朝瑾黎落去,不料他正也在看她,那双漆黑的眼中稍稍闪着半许波澜,深幽狡黠,让人不得不防。
这般的瑾黎,着实像极了狐狸。
她对他印象也并不好,但此番他都将话说到了这程度上,自然也侧面证明这瑾黎的势力也是不小,再加之她如今与平乐王也都是用人之际,或许这主动求盟的瑾黎,的确可以先将他稳住,再做打算。
这般思绪,迅速在心头闪过。
叶嫤这才故作自然的将目光从瑾黎的面上挪开,“既是瑾黎公子诚心求盟,多一个朋友也总比多一个对手要好。”
说着,转头朝平乐王望来,“妾身以为,瑾黎公子此人,可以结交。”
是的,结交。
仅仅是虚于表面的结交罢了,但暗地里对瑾黎的防备与算计,也必不可少。
瑾黎面色微动,目光紧锁着叶嫤,面上的笑容稍稍深了几许。
平乐王慵然观他,只觉他那般落在叶嫤面上的视线倒是莫名有些刺眼,便也难得仔细的开始打量起瑾黎的容貌来,只觉此人相貌的确俊朗,那弯弯勾起的眼角也是风情万种,浑身上下,竟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邪魅。
是的,邪魅。
似可勾人摄魄,让人彻底在他面前沉沦,又似在朝叶嫤勾魂一般。
意识到这点,平乐王眉头几不可察一皱。
奈何叶嫤却不知身边之人稍稍波动的情绪,仍冷眼朝瑾黎对视。
他的这般妖媚容颜,她近些日子已是看得烦腻,且至始至终都不喜相貌太过柔腻的男儿,是以这瑾黎的相貌在她眼里,着实算她极为抵触的那类。
她只是想看他脸上究竟会有什么怪异反应,毕竟,她都已赞同平乐王与他为盟,无论如何,这瑾黎都该高兴才是,奈何他仅是脸上稍稍增了几许笑意,整个人却毫无半点释然与激动。
如此瞧来,这人也的确是深藏不漏,喜怒也不形于色,又或许这场盟约对他而言虽为重要,但终究达不到让他激动的程度。
又或许,除了与平乐王为盟之外,这瑾黎,还有其余后招或是退路?
越想,便稍稍想得多了,神智也稍稍跑得有些远。
却是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被平乐王稍稍唤得回神过来。
她蓦地一怔,下意识转头朝平乐王望来,见他眼中的笑容已是稍稍变得深沉,“嫤儿在想什么,方才,你都在跑神了。”
叶嫤神色微动,并未立即回话。
那坐于圆桌对面的瑾黎则是微微一笑,客气的朝平乐王道:“皇后娘娘良善温柔,偶尔迟钝发呆一番,也是别样风情。又或许,是在下容貌着实惹人,竟叫皇后娘娘看得挪不动眼了,倒是在下之罪过。”
悠然的嗓音,不曾掩饰的染着几分戏谑。
似如不怕毁了盟约一般,逮住机会利用叶嫤来奚落平乐王。
他瑾黎也是心高气傲,天之骄子,方才被他那般奚落甚至威胁,连带跟了他多年的天香都备受责罚,此番终于逮住机会,自然也得还这大昭帝王几鞭子才是。
且又不得不说,他好歹是经历过风月之人,又如何看不出方才这叶嫤一直盯他之际,这大昭帝王那快要沉脸的反应呢。
向来闻说大昭帝王行事雷厉风行,下手狠烈,但却从来不知,大昭帝王也能如此在意一个女人。只可惜,这大昭帝王深情的戏码演得太过逼真,倘若他差人暗查的那件事是真的话,那么这大昭帝王与叶嫤之间的所谓情感,怕是也要动荡一番了。
毕竟,本就是虚伪之人,又怎么真正当得了痴情种呢?
心思至此,瑾黎挑眼而笑,只觉以后定该有场大昭帝王的好戏要看的。
叶嫤却不知瑾黎心思,仅敛神一番,便朝平乐王缓道:“方才,我只是在想你与瑾黎公子为盟之事。”
她回得略是直白。
平乐王正要回话,瑾黎再度先他一步出声,“便是在跑神想事,皇后娘娘也无需一直盯着在下才是。在下卑微鄙陋,不敢轻易得罪大昭皇上,也望皇后娘娘谨记德行,莫要再朝其余男子多看,免得,惹大昭皇上吃醋。”
平乐王到嘴的话下意识噎住,兴味的朝瑾黎望来。
瑾黎抬头扫他一眼,干咳一声,不说话了。
平乐王淡笑,“倒是没想到瑾黎公子除了精明之外,连这嘴上功夫也是一流。只是太过聒噪之人,往往并无好下场,且有些人或事,公子接触时也得好生掂量,如若不然,容易惹火烧身。”
说着,轻笑一声,“再者,瑾黎公子的容貌,的确出众,颇有醉仙楼内侍人的小倌风情,想来瑾黎公子以后落魄得流落风尘,被你迷得的恩客自然也该不少。”
他这话突然有些毒舌,丝毫不给面子。
瑾黎面色微变,大度而笑,并也并未真正生气,也是沉得住气。
平乐王不再耽搁,牵着叶嫤起身告辞。
瑾黎缓缓起身,亲自相送,待将叶嫤与平乐王彻底送出院门后,他才折身回来在方才做过的位置坐定,低沉问:“天香如何了?”
身边侍奴当即道:“姑娘受了十大板,虽为伤及骨骼,但皮肉之伤还是有些厉害,需得休息几日。”
瑾黎面色稍稍沉下,眼中略是漫过几许杀意。
待沉默一会儿,才起身朝天香所在的偏屋行去,待入门之后,便将天香正趴在屋中床榻,整个人除了脸色略微发白之际,精神却是极好,脸上的怒气也是浓郁之至。
眼见瑾黎来,天香这才难得的将脸上的怒意稍稍压下。
瑾黎过来便坐定在她床边,深眼凝她,“今日,让你受苦了。”
他嗓音难得柔和,也难得认真。
天香愣了愣,刹那之际,顿时被他话中的这番宽慰之意冲击得红了眼。
心底深处,一重重的激动之感在起伏蔓延。
她终究未料到,一心一意受了他这么多年,没能得他半句真正的关心,如今仅是被打了十板子,却终于得他宽慰。
本以为他与寻常男子不同,定不会将旁人的受伤放于眼里,然而悲情的场面在他眼里,竟还是有用的。
意识到这点,天香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心忧,高兴的是他终于开口宽慰于她,也算是稍稍在意她了,新忧的是,他终究还是不爱她的,连带这点的关切,都只是他的施舍而已。
“今日本是天香鲁莽了,这点痛,天香受得,多谢公子在意。”待片刻后,天香才强行将起伏的心绪压下,嘶哑回话。
然而他竟也不再就此多言,仅话锋一转,“今日,我们与大昭帝王的盟约已然达成,日后的路,该是要顺畅许多。”
眼见他如此快的转移话题,天香心中略微有些失望,却又突然想起今日那大昭帝王的态度,一时之间,又如骨鲠在喉,难以放下。
“公子当真信那大昭帝王?依天香来看,那人似是极有心计,不好对付,说不准有朝一日也会对我们过河拆桥。”她默了片刻,嘶哑道话。
瑾黎面色却无任何波澜,仅道:“他极有心计,我们也自有防备。这场天下之争,谁都藏着磅礴野心,大昭帝王不会真正信我,我自然,也不会真正信他,到时候谁人先过河拆桥,谁人跌落桥下,便看各自的本事了。”
说完,缓缓站起身来,“这几日,你先在此好好养伤,醉仙楼那里,你便不必顾着了。”
天香眉头一皱,“公子打算一直住在这里吗?”
他头也不回的点头。
“天香斗胆,想问公子执意要住在此处究竟何意?倘若公子仅是想与大昭为盟,自然也无需入住在此,无论是醉仙楼还是翊王府,都比此处安全许多。”
瑾黎神色微动,并未回话。
眼见他即将要抬脚迈出屋门,天香心口一痛,一道莫名的辛酸感在心中沸腾上涌,此际她也顾不得什么了,当即从榻上坐了起来,“公子是不是对那大昭皇后有好感了?”
瑾黎稍稍驻足,清瘦的脊背上似是蓦地染上了一层孤傲与冷霜之色。
天香一怔,目光有些闪躲,突然有些心虚与害怕,只是心中揣着压抑与委屈,忍不住硬着头皮想要求个真实,“公子以前与霓凰公主在一起时,即便霓凰公主帮过公子,公子也不会在天香面前偶然提及霓凰公主的好。如今那大昭皇后帮着公子几回,公子便主动在天香面前提及过,甚至连天香提议公子活捉了大昭皇后,再以大昭皇后来牵制大昭帝王,公子也全全否决。公子之心,天香如今也是有些看不懂了,公子以前说你绝不会对任何女子动情,但如今,公子明明欣赏那大昭皇后,甚至还要专程搬来这里与她为邻居,公子,你究竟……”
“天香。”
不待她后话道出,瑾黎淡漠开口。
他语气透着几分阴测与威仪,似如君临而来,给人一种难以言道的庄严与强势。
天香陡然噎住后话,满目哀伤而又倔强的望他。
他默了片刻,这才回头过来,“大昭皇后是枚要棋,此番并非是动她之时。你方才这番话,念你初犯,我暂且不计,但凡下次你再敢胆大猜疑于我,便是你跟了我多年,我也不会轻饶于你。”
天香目光陡然一颤,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凝他。
瑾黎不再耽搁,淡然回头过来,缓步出门。
直至他彻底离开,天香才顿时红了眼,惨白的脸上被怒意与复杂覆盖,手指也抑制不住紧握成拳,浑身上下,都透着浓烈的杀气。
她在他背后守了他这么多年,此番终于与他重逢,她又怎能再让其余女人将他夺走呢!
以前那个卑微无能得不敢与霓凰公主抢他的天香,早就死了,如今的天香,便是拼了这条命,便是无所不用其极,也势必要得到他。
而那叶嫤……
思绪至此,她双眼稍稍眯了眯,鬼魅而又凶狠。
而此际的叶嫤,正与平乐王坐定在院中大堂饮茶。
对于此番与瑾黎的同盟,她仍是极为不放心的,却也并未多言,仅默了半晌,才低声问:“子玉,你说瑾黎为何会专程找我们为盟?”
天下这么多人不找,他为何会独独盯上大昭?
这是她最为想不通的一点。
平乐王慢腾腾的道:“他为何要与我们为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与我们目前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对付大岳国相与大岳皇族。只可惜,他是否有争霸天下之心,是否有角逐大梁之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嗓音略是有些散漫,似也不愿就此多言,待嗓音落下后,他转头朝叶嫤望来,悠然自若的问:“嫤儿觉得那瑾黎如何?”
“腹黑成性,犹如狐狸,不得不防。”叶嫤如实回话。
他神色微动,“我是问他相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