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嫤这才抬手将信接过,信笺共有两张,待全数展开看过之后,便彻底陷入了沉默之中。
平乐王的第一张信笺上,数次点明让她莫要轻举妄动,裴楠襄与姬宣那里,他自有安排,且三日后,便会引姬宣与裴楠襄双双出得江南。
第二张信笺,是在问候她,甚至,长诉相思。
他本就是个内敛之人,也写不出什么情话来,最多会如以前那般写诗两句,而今倒好,竟还写了满满一纸,情真意切,也不知从哪儿雪来的。
叶嫤心头一直沉着,沉着,读了这些,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
高兴的是平乐王对她仍是上心,字句之间都透着浓厚的关切与在意,担忧的,却是内忧外患之下,他独自一人,如何能承受。
她也不知他所说的三日之后会有何等安排,但依照如今这架势,若非特殊之事,定不能引裴楠襄与姬宣离开江南,毕竟,这二人是想在江南争个高下的,若分不出胜负,短时之内,这二人绝不会轻易离开。
她也曾想过趁着这般机会,让平乐王差人一不做二不休的将裴楠襄与姬宣二人都控制,如此,也可避免这二人以后兴风,只奈何,大梁国力太强,大昭又刚刚经历内乱元气大伤,如此情况之下,一旦此事出得岔子,大昭定有灭国之危。
思来想去,各种法子皆危险极大,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隔岸观火,先让裴楠襄与姬宣斗个你死我活。只是,不知为何,她尚且信姬宣短时之内不会与大昭为敌,也不会给大昭找麻烦,但裴楠襄呢?
昨夜孟府兴起的刺杀,苏若溪差点丧命,此事,又是否与裴楠襄有关?
越想,心神便越发沉下,许久不言。
苏晏一直立在原地,兀自等候,只是半晌后,眼见叶嫤仍未回神,才忍不住低声唤,“皇贵妃?”
这话入耳,叶嫤才蓦地回神过来,面色微变,故作自然的将信笺合上,按捺心神一番,朝苏晏缓道:“今日午膳,我会宴请孟清远一道过来用膳,苏丞相既是来了,便也一道用膳吧。”
她嗓音随意。
苏晏缓缓点头,又想起前两日叶嫤与他提及过的孟清远真实身份,心中不免担忧,待沉默片刻,才低声问:“孟清远此人也是隐患,皇贵妃为何还要将他留在别院?”
叶嫤并未立即回话,目光仅顺着不远处那打开的雕窗幽幽的望出,待片刻后,才低沉沉的道:“既是要保持中立,自然也不会主动去得罪谁人。他既是要主动回这别院做账房先生,那便随他去就是。只是,他如今身份不同往日,我们还是得稍稍尽些地主之谊。”
再者,也不知是否是因裴楠襄给她的感觉太过深沉圆滑,才让她一直心生戒备,不敢信任,而今那姬宣虽性情孤僻淡漠,但却莫名让她觉得此人可信。
甚至于,倘若昨夜孟府受袭之事当真与裴楠襄有关,且是裴楠襄为了嫁祸姬宣而有意将苏若溪当做牺牲品,一旦此事为真,裴楠襄虽目的是为了对付裴楠襄,但变相的,也是为了让大昭出面帮他斩杀姬宣。
毕竟,如今姬宣的身份是江南前太守次子孟清远,大梁堂堂的苏妃在‘孟清远’府中被杀,此事无疑会上升到两国交和,大昭,也脱不了干系,不得不出面帮大梁缉拿‘孟清远’这罪魁祸首。
是以,此事若成了真的,裴楠襄这连环计便也用得巧妙,甚至大昭,也不过是他棋盘上的棋子,随意算计。
如此之人,她如何不防。
思绪至此,满心通明,待片刻,她才按捺心神的将心头的所思所想朝苏晏言道。
屋中气氛沉寂,仿佛连带空气都跟着凝固。
许久,苏晏才低沉道:“裴楠襄此人,当初在大昭京都便该杀了。”
叶嫤不说话。
却是不久,苏晏再度放缓了语气,继续道:“皇贵妃不必太过担忧,裴楠襄虽心性狡黠,但他仍是有致命弱点,而这弱点,皇上自也知晓。”
叶嫤眼角微挑,深眼凝他。
苏晏目光蓦地一声,片刻后,薄唇一启,仅意味深长的道了几字,“武安侯夫人。”
叶嫤一怔,思绪翻转片刻,眉头一皱,低沉道:“武安侯夫人虽是裴楠襄在意之人,但她许是不是裴楠襄的致命弱点。”
毕竟,皇权在上,裴楠襄也是极有雄心抱负之人,是以那武安侯夫人在他心里,怕也比不上皇位。
这话落下,苏晏神色微动,未再言话。
叶嫤也不再多说,仅兀自沉默。
则是刚刚正午之际,孟清远便已准时过来。
叶嫤即刻差春芷秋墨端膳来,待桌上摆满菜肴之后,叶嫤才开始与孟清远介绍苏晏身份。
这是苏晏与孟清远第一次相见,两人仅下意识对视一眼,苏晏便觉那孟清远眼中无波无澜,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却又莫名让人心畏,总觉得那双平静的眼底掩盖了一切的诡异风波。
苏晏心有戒备,毫无半许松懈。
倒是叶嫤态度温和,与孟清远肆意闲聊,两人聊天的话题,也大多在瑞记近来的账本上,只是待膳食完毕,孟清远即将要告退时,叶嫤才开门见山的问:“昨夜苏妃前去公子府中遇袭,此事,究竟是公子所为,还是……裴楠襄?”
她问得极其直白。如今也只怀疑昨夜之事是他与裴楠襄其中一人所为。
姬宣也并无诧异,似是早就知晓叶嫤会问这话,仅抬头朝叶嫤望来一眼,淡道:“草民若要杀苏妃,岂会自我暴露的选择在孟府动手。”
叶嫤神色微动,“如此说来,此事是裴楠襄所为,有意嫁祸公子?”
姬宣满面淡定,未回话,算是默认。
叶嫤心中有数,不再多问,仅朝他微微一笑,故作自然的转移话题,“公子身上的隐疾可好转了?”
“下面之人将丹药及时送来,草民服药后自然好转。多谢皇贵妃挂记。”他回得自然,说着,神色极为难得的起伏半许,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径直抬眸迎上叶嫤的眼,继续道:“苏妃此人虽看似愚钝,实则也非好相与之人,她既能被裴楠襄收入宫闱,自然有她过人之处。草民知皇贵妃心善,有意看在楚公子面上收留苏妃,但苏妃此人,皇贵妃一定得好生防备,莫要太过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