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嫤下意识抬头望去,便见叶箐正一袭牡丹衣裙,整个人雍容华贵,精贵之至。
叶嫤淡笑,“是啊,本妃自然是要回来的。只是,你动本妃娘亲的灵位,动其骨灰,又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叶箐似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尖声大笑起来。
待片刻,她才止住笑声,朝叶嫤道:“京都都已变天了,你还当你是平乐王正妃,还当你能治本夫人的罪呢?本夫人见你可怜,便好生为你解释解释,如今本夫人的夫君乃执掌城外几位藩王的要臣,且昨夜一战,本夫人的夫君可是立了大功,太子今早当场允诺,日后可要允本夫人的夫君乃大昭武王,那时候,本夫人可是正儿八经的王妃呢,而你叶嫤,不过是被平乐王连累入狱的阶下囚罢了,呵,如今,你还不跪在本夫人面前磕头求饶,让本夫人以后在牢中捞你,竟还敢在本夫人面前问罪?”
叶嫤眼角一挑,“城外驻扎的几位藩王,皆受许明渊掌控?”
叶箐得意而笑,“当然。”
叶嫤冷笑,“懦弱无用的狗,竟也配控制藩王?太子与皇后,早晚得毁在许明渊这条狗身上。”
叶箐双目圆瞪,顿时脑得不轻,目光狠瞪着叶嫤,“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来人,将这贱人往死里打!”
不待她后话道出,叶嫤已挑着嗓子出声,“一直以来,你叶箐就这点出息?便是要杀本妃,竟还不敢亲手来杀?还要差旁人动手?许明渊懦弱,你也懦弱至此?常日威风,不过是一场摆设!”
叶箐被她一激,当即道:“本夫人杀你,还怕脏了本夫人的手!”
叶嫤冷笑,“本妃杀你娘亲时,就历来不怕脏了本妃的手。”
这话入耳,叶箐脸色顿时起伏万丈,心头怒意重重,压制不得。
她如此对付叶嫤娘亲的牌位与骨灰,便正是要为她娘亲的死报仇,而今再闻叶嫤这等嚣张妄为之言,心头的怒着实是派遣不得。
她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指向叶嫤,“本夫人自然有本事杀你,你……”
不待叶箐后话道出,叶嫤便冷笑道:“有本事便单打独斗,本妃不让平乐王府与裴太子的人插手,且本妃让你一把,赤手空拳与你打,你叶箐要用刀用剑随你便!便是本妃赤手空拳,也能杀你叶箐。”
嗓音一落,便将不情愿的苏晏几人支入管家的屋中,任由自己一人独自立在当场。
且她的这番话,无疑是极狂极狂。
叶箐气得脸颊发红,丧失理智,此际也顾不得什么,当即抬手抽了身边暗卫的长剑,顿时朝叶嫤劈头盖脸的砍去。
楚凌轩趴在管家的窗边,急得发抖,当即要不顾一切的从出去,却被苏晏一把拎住了衣襟。
“王妃有分寸,我等先静观。”苏晏紧着嗓子适时出声。
楚凌轩担忧之至,哪里听得进苏晏的话,整个人仍是要不顾一切朝屋门冲,奈何正这时,叶箐手中的长剑已要砍上叶嫤,却是顷刻之间,叶嫤突然朝旁稍稍闪身,随即一脚朝叶箐小腿踢去。
这一脚,她无疑是使了全身力道。
叶箐顿时惨呼一声,足下踉跄,待得周遭家奴与暗卫当即要朝叶箐靠近,叶嫤双目稍稍一眯,迅速夺过叶箐手中长剑,待叶箐彻底摔倒在地,她手中的长剑,也一把抵在了叶箐喉咙。
瞬时,在场之人齐齐止步。
叶嫤一把扣着叶箐的脖子将她朝后拖了几步,坐在地上朝叶箐冷笑,“从小到大,我叶嫤对你一忍再忍,一直未找到机会断你脖子,如今,我便让你尝尝断头的滋味。”
叶箐终是有些怕了,但仍在强行镇定,“不敢!你若杀了本夫人,你也跑不掉!”
叶嫤笑出声来,慢腾腾的道:“本妃早就是将死之人,如今苟活了这么久,也够了。且本妃至始至终,都不愿成为暴戾得惨无人道的杀伐之人,只可惜,你们一个个的非要逼本妃杀人。既是如此,那我便如你们所愿,便是变成了人间恶鬼,变成蛇蝎冷血之人,本妃,也接下这评判。”
嗓音一落,长剑顿时朝叶箐脖子切去。
却是眨眼之间,她长剑刚刚割破叶箐脖子,周遭家奴与暗卫迅速冲上,甚至一枚石头,也恰到好处打中了叶嫤握剑的手。
叶嫤的手蓦地吃痛,手指的长剑落下,待得她迅速要重新握起长剑,她整个人已被裴楠襄的车夫陡然拖入了屋中,合上了屋门。
屋外,叶箐颤抖哭泣,慌张之至,却又是刹那间,她似是找到了主心骨,柔弱嘶哑的哭道:“明渊,明渊,你来了!叶嫤要杀我,叶嫤她要杀我!”
许明渊……
叶嫤勾唇冷笑,突然,心中刺痛了几下,满心的苍凉与冷冽。
许明渊么?方才那恰到好处用石头儿打中她手的人,便是许明渊么?
她不顾苏晏几人的反对,站定在了管家的窗边,目光朝外一落,便恰到好处与许明渊那双复杂厚重的双眼对上。
他眼中有兴味,有无奈,有愧疚,也有不赞成似的神情滑过,却待片刻之后,他仅让家奴将哭泣不止的叶箐扶走,这才朝叶嫤叹息出声,“嫤儿。”
叶嫤面色浑然不变,目光不变,整个人冷冽如霜的犹如冰块。
许明渊眉头一皱,“叶箐终究是我名义上夫人,她如今,还不能死。”
叶嫤顿时笑了,“许世子与叶箐狼狈为奸,本妃自然清楚。只是如今许世子来,可是来拿本妃性命的?”
许明渊面色一沉,摇摇头,“嫤儿,我怎会要你性命。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找你,我……”
不待他后话道出,叶嫤继续道:“许世子日理万机,本妃不敢耽误你时辰。如今,本妃只问你一句,叶箐当时毁我娘亲灵位,毁我娘亲骨灰之事,你可知情?”
许明渊顿时噎住后话,沉默许久,才无奈道:“我是事后才知。”
“叶箐乃汾阳王府之媳,且这些日子在关禁闭,为何叶箐会突然出现在叶府!”叶嫤分毫未将他这话听入耳里,继续咄咄而问。
许明渊眉头皱得更是厉害,“因……叶箐要来祭拜她娘亲,是以,我破例放她回来了。”
是么?
这句解释,无论如何都已抹不平叶嫤心头的伤,至始至终,都是许明渊给了她希望,又给了她绝望,她叶嫤被他弄得千疮百孔,满心破败,而今,他竟还要在她面前如此强行解释,他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让她叶嫤临死之前原谅他,莫要化成烈鬼后找他索命?
心思至此,叶嫤阴狠的迎着他的眼,“我叶嫤便是恨你,这段日子也未真正动手害过你。如今我只问你一句,叶箐害我至此,又害我娘亲至此,如今我叶嫤要取她性命,你究竟给还是不给?”
许明渊极其问难的道:“嫤儿,叶箐如今当真还不能死!你且给我一些时间处理这些可好?你放心,我不会再对你食言,嫤儿,如今京中乱了,你且先随我去汾阳王府小住可好?”
叶嫤苍凉而笑,心中的恼怒一层盖过一层,却终究未再脸上彻底的倾泻与表露。
“我一而再再而三给你机会,只可惜,你许明渊历来不会珍惜。那便从今日开始,我叶嫤便在这里起誓,我叶嫤活一日,我便会致力让你许明渊一败涂地,让你下地狱,我叶嫤,说到做到!”
嗓音一落,浑然不顾许明渊反应,仅转身过来朝苏晏与裴楠襄的车夫弯身一拜,嘶哑诚恳而道:“劳烦带我离开。”
苏晏与车夫对视一眼,自然是知叶嫤心思。
仅刹那,车夫顿时直冲而起用内力陡然撑破头上的屋顶,响声剧烈。
许明渊脸色陡变,顿时暗叫不好,正要不顾一切冲入屋来,却是足下未及动作,便见车夫已拎着叶嫤蹿出屋顶,几个跳跃便消失在视线尽头。
许明渊陡然慌张不已,心紧得脸色发白,整个人都快要慌得站立不稳,“追,快追!”
他好不容易才将叶嫤寻到,好不容易才与她重新汇合,好不容易想将她强行留住而后一点一滴的与她好生解释,他要将他所有的心意与所有的难处都解释给她听。
他的嫤儿对他历来都是体贴的,也历来都是懂事的,到时候待他将所有的一切都解释完毕,他的嫤儿一定会知晓他的难处,知晓他的不易,从而真正原谅他的。
是以这次,他怎能放她走,放她去独自应对外面那狰狞而又残忍的世界呢,他怕极了她会受伤,怕极了她会死掉,世上仅有一个叶嫤,他不敢想象他有朝一日会彻底失去她!
且她若没了,便一定会成为他许明渊此生之中最是疼痛的遗憾与伤疤,那时候,阴阳相隔,便是有再多的解释,再多的为难,他,都触碰不到她了。
思绪至此,越发心伤。
他不顾一切的踉跄着追去,不顾一切的奔跑,不顾一切的对身边的暗卫与家奴施压怒骂,却是最终,待他追至围墙处,已是全然失去了叶嫤几人的踪迹。
待出府之后,为安全起见,车夫再度将叶嫤带去了东湖。
相比之下,此际的东湖毫无人烟,且湖边的画舫云集,只要不发出天大动静,无人知晓画舫上会有人。
叶嫤呆坐在画舫的窗边,满面发白,一言不发。
苏晏几人见她心情不好,终究未再打扰,仅转身出屋,静静等待。
则待许久许久,久得天色逐渐暗下,黄昏已至之际,叶嫤才终于敛神收心,从画舫中出了门来。
楚凌轩担忧不已,急忙朝叶嫤迎来,目光小心翼翼的将叶嫤打量。
叶嫤仅朝他笑笑,脸色已恢复正常,且笑容也已全然正常。
奈何即便她如此反应,楚凌轩几人却越发觉得她不对劲,心中皆有些不安,却是正这时,叶嫤突然朝苏晏道:“苏大夫不必再跟着我了,我等会儿便会顺着东湖旁城墙的洞口出城去,你也早些回王府去,尽量多打听打听王爷的消息,以备随时听后王爷之令。”
苏晏眉头一皱,有些担忧,“王妃决定出城去了?不如,在下先将王妃送去陈将军处吧。”
叶嫤摇摇头,“不必了。我叶嫤此生,没什么大志向,但如今,我却想颠倒这京都的乾坤。我要让许明渊输得一败涂地,自然,也会连带着得罪太子。是以,我如今已是想好了,我叶嫤虽及不上王爷的心智,即便我之行事乃杯水车薪,但也愿意与王爷一道,帮王爷成就大业。我会在城外,帮王爷解决城外驻守的几位藩王,剩下的,便由王爷来收拾残局。”
苏晏倒吸一口气,顿时觉得叶嫤这番话绝非正常。
他紧着嗓子道:“王妃究竟想做什么?还望王妃三思而行,切莫随意去冒险!且如今燕王荀王之人的兵马已快靠近京都城,那时候,驻扎在城外的几位藩王定不是燕王荀王的对手,是以,王爷也正是知晓这点,才让在下等待。也望王妃莫要……”
“我有分寸,苏大夫放心。也望苏大夫给王爷带句话,倘若我叶嫤因此而毙命,望王爷念在我当初几番救他的情面上,一定要为我手刃叶箐与许明渊二人;也望王爷一定要当上这大昭的天子,而后,做个明君。”
嗓音一落,叶嫤迅速下得画舫,朝岸边深处行去。
苏晏几人迅速跟去,一把将叶嫤手腕拉住。
“还望王妃三思!”苏晏紧着嗓子相劝,“这天下之事,王爷有他的考量,无需王妃插手。王妃只需顾好你自己便成。”
叶嫤勾唇冷笑,“只可惜,许明渊与叶箐犯我至此,我又岂能让他们好过。无论燕王荀王的人何时抵达京都城外,我都要先让许明渊彻底在太子面前失宠,踩碎他们所有的希望与傲骨!”
她承认她感情用事了,也承认她怒得要不顾一切去冒险,去杀戮,更也承认她对叶箐与许明渊的所有愤恨,彻底彻底的爆发了!
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全都在狰狞残忍的将她的所有底线踩踏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她怎能忍!又怎能忍得住!
她怎能在经历过这一切的残忍对待后去继续甘愿的生活在平乐王的羽翼下,又怎能将这些所有所有的耻辱与仇恨彻底放下!她怎做得到啊!她无法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更也无法在大仇未报的情况下继续安乐的苟活!
她会让许明渊付出代价,会让叶箐付出代价,她甚至急不可耐的要用她自己的双手,去颠覆这一切。太子不是不仁么,皇城不是成了炼狱么,许明渊不是太子身边的当红走狗,不是要扶持太子登位么,不是想当上大昭的当红王爷么,那她叶嫤,就用她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去彻底绞碎他们所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