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望苏大夫如实相告。”待沉默片刻,眼见苏晏仍是不言,叶嫤再度紧着嗓子出声。
苏晏这才抬头朝叶嫤望来,犹豫片刻,目光朝楚凌轩与车夫二人身上迅速扫了一眼,仅道:“王妃,借一步说话。”
叶嫤干脆点头,随即便跟着苏晏一道踏步往前,待行至不远处的长街拐角处,眼见楚凌轩与一众狼狈百姓已是稍稍隔得有些远,苏晏这才松下眉头,低沉沉的朝叶嫤道:“昨夜,是骠骑将军与大昭丞相联合镇国将军率兵而来,在靠近皇城之际,便已被埋伏在城外的皇后一族外援之兵拦截,最终冲破关卡入得京都城门的大军仅有两万,且昨夜一战,镇国将军等人大军,全军覆没。”
叶嫤倒吸一口气,惊道:“皇后与太子的兵力不都集中在城内吗,怎城外还有皇后一族的外援之兵?”
苏晏眉头一皱,“这点,在下与王爷皆失算了,未料皇后与太子等人暗中拉拢了其余几位藩王,那些外援大军,乃那几位藩王的大军。”
是么?
叶嫤满心嘈杂。
也是了,太子虽鲁莽无脑,暴躁成性,但太子与皇后的身后终究是有大批能人与谋士的,平乐王与苏晏想得到利用顾太傅联合燕王荀王等藩王领兵而攻,太子与皇后的谋臣,自然也会想到打其他藩王的主意。
毕竟,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谁人手头上握着重兵,谁人便会成为拉拢的对象,就如最初平乐王对陈将军一样,不正是看中陈将军的地位与兵力么。
思绪至此,她心中全然有数,待强行按捺心神一番后,才紧着嗓子问:“昨夜一战,皇后太子之军可有大伤元气?骠骑将军等人可还活着?”
苏晏低沉道:“皇后太子之军仅是稍稍伤了元气,并未受得重创,骠骑将军等人……已被活擒,如今正关押在宗人府地牢。”
“王爷呢?王爷如今有何打算?”不待苏晏尾音全然落下,叶嫤再度紧着嗓子问。
却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苏晏脸色更是凝重,“昨夜皇上薨了,丧钟大鸣,皇后差人过来邀王爷入宫去了,这会儿,还未归来。”
叶嫤眉头一皱,面色越发有些紧烈,“王爷离府之前,可有吩咐你什么?你们接下来打算如何做?是继续伺机等待,还是……”
话刚到这儿,她意味深长的止住。
苏晏坦然道:“皇军势头正足,城外也有藩王之兵镇守,如今并非强攻之际,王爷离府之前,仅吩咐在下等,也嘱咐在下定要将王妃送往安全之地,莫要让王妃卷入浩劫。”
说着,话锋一转,“此地不宜久留,王妃,在下送你去安全之地。”
叶嫤强行按捺心绪的淡笑,“王爷又要让你将本妃送去城外?”
苏晏微微一怔,随即点头。
叶嫤眼角一挑,未言话,目光下意识朝周遭不远处那些死尸与惨哭的百姓扫望,心中一层一层莫名的发紧,连带脸色都开始全然的紧绷起来。
她并非良善救世之人,但却恰恰不忍见得这人间炼狱似的凄厉。
她也不是什么刚强大义之人,奈何,也恰恰见不得那孤独的孩童无助的坐在双亲的尸首身边,放声绝望的大哭。
昨夜的战役,发火焚烧,兵刃相接,殃及的无辜太多太多,血流成河,尸首堆积如山,这一幕幕如此真实而又狰狞的入得眼中,不知为何,竟让她格外的不喜,甚至,愤怒。
许是见她一直沉默不言,脸色越发陈杂,苏晏凝她片刻,忍不住出声唤她,“王妃?”
叶嫤下意识应声回神。
苏晏继续道:“时不待人,在下送王妃出城可好?”
叶嫤紧皱着眉,深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不去看那些尸首,那些可怜的孩童,以及那些被烧伤砍伤的百姓,仅强行镇定,僵着头朝苏晏极其艰难的点了头。
苏晏大松一口气,急忙要带叶嫤走。
叶嫤抬头迎上他的眼,仅道:“离开之前,我得先去叶家取件重要之物。”
苏晏猝不及防一怔,犹豫片刻,终是点了头。
叶嫤这才踏步朝叶家方向急行,苏晏大步跟随在后,不远处的楚凌轩二人见状也急忙小跑跟来,待跑至叶嫤身边,楚凌轩忙问:“叶嫤,你这是要去哪儿?”
叶嫤低沉道:“叶家。”
“去叶家作何?”
叶嫤心头发紧,不说话了。
此番去叶家,自然是去取她娘亲的骨灰与牌位,即便是要狠心彻底的离开这里,她也定是要将娘亲带走的。
待终于抵达叶家,为防引人注意,叶嫤便让苏晏带她跃墙而入,楚凌轩则被裴楠襄的车夫提着跃身入墙,四人一路往前,当即朝叶家祠堂方向行去,而待抵达叶家祠堂,任由叶嫤怎么寻找,都不曾寻见她娘亲的牌位。
她脸色一变,心中略有不详之感升腾。
苏晏朝叶嫤一扫,自是知晓叶嫤心绪,欲言又止,但此事却又不知该如何委婉相劝。
毕竟,牌位是的的确确不在了。
楚凌轩仍是一头雾水,眼见叶嫤立在原地不动了,他忍不住问:“叶嫤,你究竟要找什么?”
苏晏干咳一声,示意他噤声。
楚凌轩怔了怔,满面疑虑,却待转而一想,脑袋顿时反应过来,脸色也白了白,不敢再多言一句了。
叶嫤立在原地许久,才转身朝祠堂屋门行去。
苏晏迅速跟去,紧着嗓子道:“王妃要去作何?王妃身份特殊,此番未与王爷一道入宫祭奠已是逃过一劫,还望王妃莫要生事,免得被人发觉,到时候免不了再去宫中走一趟。”
叶嫤勾唇冷笑。
“我娘亲灵位都不见了,我还怕什么!”她着实是生气了。
她千算万算,未算到有人竟还敢动一个早已过世之人的灵位!就不怕沾惹晦气么!
且上次她来时,便见灵位正好好的摆在这叶家祠堂,而今再来,灵位竟不见了!究竟是叶文庆出尔反尔将她娘亲的灵位移走,还是另有其人对她娘亲的灵位不利?
心思至此,杀意沸腾。
踩了她叶嫤底线之人,她若连加倍还回去的勇气都无,她叶嫤苟且的活着还有何意义?
越想,她脸色越发冷冽。
仅片刻,她便找上了叶家管家的寝屋,一把将正在瞌睡的管家从榻上拎了下来。
管家猝不及防被拖得摔倒在地,慌神之间,叶嫤已抡了一旁的烛台,用烛台底端的尖刺抵在了管家脖子。
管家脸色煞白,双目圆瞪,当即说不出话来。
她不可置信的将叶嫤凝着,将她那阴柔而又如霜的脸颊扫望,从来都不曾发觉自家这二小姐竟有如此吃人剁人似的阴狠表情。
他浑身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叶嫤慢条斯理的将烛台的箭刺在他脖子上的皮肤摩挲,慢腾腾的问:“我娘亲的灵位,哪儿去了?”
管家脑袋一白,整个人颤得越发厉害,心虚得说不出话。
叶嫤毫无耐性,勾唇笑笑,烛台的尖刺陡然刺破他脖子的皮肉。
顷刻,疼痛陡起,管家吓得不顾一切要反抗起身,却被苏晏与裴楠襄的车夫一左一右踩住了身子,整个人浑然受制,动弹不得。
“好生回话,若不然,我便一下一下的刺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干脆毙命,我会让你浑身被扎得千疮百孔,鲜血一点一点的流干而毙命。”叶嫤阴柔出声。
管家满目惊恐,顿时觉得叶嫤越发像是要吃人咬人的女魔,整个人也颤抖得越发厉害。
然而这次,他却不敢再挣扎,生怕叶嫤要将她手中的烛台一把扎入他的脖子亦或是心脉,他仅是紧张惊恐的吞了吞口水,努力的恢复心神,随即颤抖出声,“二小姐,不关,不关老奴的事的,都是大小姐吩咐的,是大小姐吩咐老奴将您娘亲的牌位焚了的,也是大小姐亲自将您娘亲的骨灰罐摔了的,这不关老奴的事,都是大小姐的主意,是大小姐指使的。”
叶嫤脸色陡然发白,整个人浑身一颤,踉跄得快要摔地。
楚凌轩当即一把将她扶住,满目心疼,此际他也快怒得爆炸,大吸几口气都未能真正稳住心神,则待叶嫤蹲稳之后,他抬脚便朝管家身上猛踩,“你竟敢对叶嫤娘亲的牌位不利,小爷弄死你,弄死你!”
他一脚一脚的朝管家身上跺,管家扯着嗓子惨呼连连。
片刻之际,叶家有人发觉了动静,大批叶家家奴迅速朝管家屋子围了过来。
叶嫤强行按捺心绪,慢条斯理的扔了手中烛台,站起了身。
正这时,一名女婢小心翼翼的在不远处的门外探头进来,待目光扫到叶嫤,便吼道:“叶贱人,我家夫人让你滚出来。”
叶贱人?
好大的口气呐。
叶嫤忍不住笑了,奈何脸色却格外的冷狠狰狞。
她抬手拍了拍衣裙上的褶皱,慢条斯理的朝屋门行去。
苏晏几人迅速将被楚凌轩跺得半死不活的管家踢开,迅速朝叶嫤跟来。
几人一道出门,便见门外已围了几十名家奴,甚至其中,还有十几名青衣劲装的暗卫。
叶嫤认得那些暗卫的衣着,那些是汾阳王府的私募之兵。
她心中越发冷讽,只道是许明渊口口声声不爱叶箐,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叶家家财才迎娶叶箐,奈何叶箐一次次对她叶嫤不利,他不仅一次次包庇,更连暗卫都派出来保护了。
果然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狗男女,口是心非的许明渊与这歹毒蛇蝎的叶箐,无疑是绝配。
“妹妹终究还是舍得回来了?呵,为姐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还以为你一人跑路,连你娘都顾不上了呢。”
这时,不远处扬来一道戏谑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