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楚凌轩急着欲要再问之际,叶嫤才低沉沉的回道:“我去看看平乐王。”
她面色极沉,心底清明。
平乐王终究是她名义上的夫婿,且即便平乐王仅视她为棋子,但她这条命却与平乐王息息相关,一旦平乐王出事,她这与平乐王同为一条绳上之人,又岂能幸免。
就如,太后如今对她的恩宠,也是全数建立在平乐王之上,倘若平乐王出事,太后那般关心平乐王,说不准第一个要拿她叶嫤陪葬。
楚凌轩却听得浑身大颤,生怕叶嫤会蠢到跑过去送死,他此际也顾不得疼痛了,急忙伸手过来扣住叶嫤的手腕,“你不许去!小爷不准你去!平乐王那里太危险,你竟要去他那里送死么?”
叶嫤眼中皆是成片成片几近于诡异的平静,她深眼迎上楚凌轩的眼,“我如今的身份,是平乐王王妃,倘若平乐王在这林子里出事,我定会受得牵连,难免一死。”
楚凌轩听不进她这话,急道:“我会带你走,我会带你去一个谁都找不到你的地方,你放心,你不会受平乐王牵连的,他死了是他自己的事,我会带你出城去,会让你好好活着的。”
叶嫤无奈叹息,唇瓣上逐渐勾出半抹自嘲的弧度,“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逃不掉的,我即便不被平乐王牵连,大昭太子与裴楠襄也不会轻易放我出城,是以,平乐王一旦出事,我许是连如今的半点安稳都无,那时候,便会彻底落入深渊,难以自救了。”
说完,无心再耽搁,仅话锋一转,继续道:“凌轩公子也莫要再劝我了,你安生在此呆着,我行事自然有所分寸,待确定平乐王无事之后,我再来找你。”
楚凌轩满目震颤的望她,浑然无法接受叶嫤这个决定,眼见叶嫤极为干脆的捧着周遭的树叶朝他身上堆,他顿时回神过来,气得难以附加,抑制不住的怒道:“你怎就突然犯蠢了?你这是去送死啊!那平乐王有这么重要么?你可是一直都不相信小爷能救你,能护你?叶嫤,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小爷没本事,觉得小爷窝囊?”
最后两句话,他几乎是怒意磅礴而又委屈之至的吼出来的。
叶嫤深吸一口气,“凌轩公子若是再吼,我们两个都会没命。你若当真想帮我,那你便在这儿好生等我,若是我再分神来救你的话,我怕是真得死在这里。”
楚凌轩终是将叶嫤这话听入了耳里,一时之间,满心酸涩,到嘴的怒话终究还是憋了下去。
叶嫤动作极快,待用树叶将楚凌轩彻底掩好后,便迅速策马离开。
整个过程,楚凌轩躺着一动不动,胸腔内的心又紧又痛,浑身上下似也积满了怒意与委屈,层层疯长,仿佛下一刻整个身子都快爆炸似的。
他此际也顾不得腿脚的疼痛了,两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牙关紧咬,心里不住的将叶嫤骂了又骂,却是最终,待叶嫤的马蹄声彻底跑远且全然消失不闻之后,他才满眼酸涩,委屈焦灼的湿了眼。
他从来都不曾如此强烈的担心一个人,便是以前对若溪都没有这般的焦虑与担心过,然而他对叶嫤,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担心成这样,焦急疼痛得仿佛整颗心都要碎了似的,他不知他对她究竟是种什么感觉,他也一直以为他是喜欢表妹的,但如今遇上了叶嫤,整颗心都随着她的开心而开心,随着她的危险而焦虑,这些,又究竟算些什么?
是,喜欢吗?
可是,可是他保护不了叶嫤……
周遭各处,依旧是杀伐成片,周遭拂来的林风,也卷上了几许血腥味道。
此番策马前行的目标太大,是以待策马不远,叶嫤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随即将烈马拴在了一旁的树干上,手握匕首,小心翼翼的迅速往前。
她知晓她没能耐救平乐王,然而她只是想过去好生观战,亦或是抓住机会捡漏,她也不知等着她的将会是什么,但若是可以的话,她希望见到平乐王仍然活着,即便是满身重伤,但只要有口气在便成。
如今的京都对他而言,无疑是水深火热,平乐王再怎么不济,也能稍稍给她一处安隅,能让她有个落脚之点,但若平乐王当真在这节骨眼上亡了,没了,那她叶嫤,又该何去何从?是被太子引入宫中,还是被裴楠襄收于囊中,而后开始新一轮的沉沦?
越想,心绪越发的嘈杂,一道道忧虑之感漫遍全身。
她此际也顾不得疲倦,小跑速度极快,却待靠近方才那处与平乐王分别的地方,本以为她会瞧见杀伐打斗的场面,血流成河,亦或是看到平乐王受伤亦或是屹立的场景,奈何,她却不曾料到,此番真正放目过去,瞧见的,是两人刀剑相接大肆拼杀的场面。
那两人,一人瘦削不堪,一人精壮干练,一人长鞭如雷如电迅猛之至,一人刀剑带花,招招阴狠,随时都能让对方致命。
而那两人,都是她熟悉得刻骨铭心之人,一人是平乐王,一人,便是许明渊。
遥记曾经再去往汴京的路上,许明渊也受太子之令沿路追杀过平乐王,只是未能得手,后来又追至汴京之地,却又被陈将军差人拦下,是以,许明渊对平乐王屡屡刺杀,却是屡屡未曾得手,且如今回京这段日子里,她本也以为太子放弃了杀害平乐王之事,不料今日之际,这许明渊再度对平乐王刀剑相接。
难不成,方才袭击她的那群人,皆是太子与许明渊所派?
思绪翻转,满心嘈杂,一时之间,眼见两人打斗厉害,她也不敢轻易靠近。
则是片刻,许明渊再度低沉沉的道:“王爷还是停下来吧,在下仅是发现了王爷腿脚已好且武功高强,并无杀王爷之意,王爷又何必对在下赶尽杀绝?便是太子殿下知晓王爷腿脚之伤是装出来的,自然也不会太过为难王爷才是。”
平乐王淡笑一声,“太子是否为难本王,本王尚且不论,但你许明渊闯到了本王眼前,那你便务必得死。”
许明渊嗓音越发阴沉,“王爷身子孱弱,纵是鞭发高超,但此际也无法真正将在下杀却,既是如此,王爷又为何不先停歇下来与在下联合一道抗击外敌?毕竟,今日在此兴起战事之人,并非在下与太子,王爷又何必在这节骨眼上与在下过意不去?再者,嫤儿如今下落不明,一旦落入那些人之手,定是大危,还望王爷停下手来,先让在下去将嫤儿找到再说。”
两人一来一合,仍是打斗猛烈,且许明渊嘴上说着求和,但手中长剑的动作依旧招招带狠,浑然没有放过平乐王的意思。
叶嫤一直蹲在一旁,满心发紧,面上抑制不住漫出冷笑来。
嫤儿?
呵,不得不说,都这时候了,许明渊竟在平乐王面前如此亲昵的唤她,无疑是毫不避嫌,甚至也像是在有意挑衅平乐王。毕竟,她叶嫤如今是平乐王的正妃,许明渊这伪君子竟在平乐王面前如此亲昵唤她,别说平乐王心头不悦,便是她叶嫤也心生恶寒。
且如今这许明渊能与平乐王打斗上,极可能是方才亲眼目睹平乐王与那些策马之人群群打斗,是以,眼见平乐王腿脚完好,且武功不弱,许明渊再度对平乐王生了疑虑,有意要将平乐王带到太子面前,让太子发落。
不得不说,一旦太子知晓平乐王腿脚的伤势已好但却故意装残,就凭太子那多疑而又残暴的性子,定不会轻易放过平乐王。
是以,许明渊发现了平乐王的秘密,那许明渊,便务必得死。
思绪至此,心口也层层的发紧开来,连带往日对许明渊那些所有断情绝爱的仇恨,也一并的汹涌滋长。
她满目紧烈的将两人凝着,手中握紧了匕首,有意等平乐王制住许明渊后便跑上去扎许明渊一刀,奈何心境虽一层层的发狠,却是不久之后,平乐王打斗的动作竟逐渐有些迟钝。
他眉头也染上了一层薄汗,脸颊也突然开始微微发白,整个人大肆的喘气,仿佛快要到达疲倦的极点。
叶嫤看得心惊肉跳,只道是平乐王的身子本是孱弱,并未真正的调养好,如今再持续这么久的打斗,他整个人定是吃不消。
她面色也开始嘈杂起来,捏着匕首的手掌逐渐开始冒了冷汗,却仅仅是片刻之后,平乐王胳膊突然中剑,顷刻之际,鲜血长流。
他那素白的袍子迅速被鲜血染上了一片刺目的鲜红,许明渊双眼稍稍一眯,长剑一转,那带血的锋利刀剑又要迅速朝平乐王的腿脚袭去,似是执意要将平乐王彻底刺倒,却又不即刻要他性命。
叶嫤心神陡变,此际来不及耽搁,顿时扯声大吼,“许明渊!”
短促的三字吼得极其突然,那正要出剑的许明渊当即稍稍止住长剑,下意识循声望来,却是趁着这空档,平乐王抬鞭而起,猛的打在了许明渊肩胛。
许明渊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肩胛骨似被长鞭打得裂开,他脸上的五官都快彻底的皱缩在一起,不及多想,当即下意识朝后大退几步,却待稍稍稳住身形,便见叶嫤已迅速疾跑过来扶住了平乐王,低沉沉的朝他问:“王爷胳膊如何了?”
平乐王胳膊本是鲜血成片,脸颊也微微苍白,奈何,他却突然勾唇笑了,那笑容竟是莫名的兴味而又明媚,慵懒慢腾的出了声,“死不了。”
叶嫤眉头一皱,也没工夫与他多加探讨,仅是迅速将身上的绣帕抽出,随即紧紧的绑在了他胳膊的伤口处,待得一切完毕,她才转眸朝许明渊望去,便见他正一手按着他那被鞭子抽打过的肩胛骨,正惊诧痛心的望她。
“许世子下手如此之狠,是想要我家王爷性命么?究竟是太子殿下给你的胆子,还是皇后娘娘给你的胆子,竟让许世子如此无法无天的公然伤害大昭皇族?”叶嫤满面冷冽,开口便咄咄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