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心思如此,却也不曾太过耽搁。
人在屋檐下终究是不得不低头,再加之方才说出那裴楠襄之名已是惹怒了平乐王,是以此番无论如何,她都得好生应对,不可与平乐王硬碰硬才是。
她妥协的朝平乐王笑笑,目光再度扫了一眼他胸口处那片血色,缓道:“妾身先扶王爷躺下。”
他冷扫她一眼,便已漫不经心的将目光挪开,没回话。
叶嫤候了片刻,眼见他仍是不言,便当他是默认了,随即再度伸手过去扶他,待将他扶着躺下之后,她才指尖微动,探向了他那松松垮垮的亵衣,却待将他的亵衣轻轻掀开,却被他那片血肉模糊的胸膛震得不轻。
她指尖抑制不住的僵在半空,目光也陡然开始剧烈起伏。
遥记前不久见得这平乐王胸口处的伤口时,便见伤口已是稍稍结痂,怎此际再见,他那伤口处竟无半丝半毫的结痂,反而又是血肉成片了?
思绪层层的开始反转,片刻之际,平乐王已开始朝她低讽,“血肉之伤,难道爱妃不曾见过?”
叶嫤深吸一口气,这才回神过来。
血肉之伤,她自然是见过,只是却没见过平乐王这般奇葩怪异的人而已。
她忍不住抬头朝他望来,笃定的问:“王爷让苏晏将你伤口的结痂强行剜掉了?”
“这与爱妃有关系?”他不答反问,态度依旧淡漠,并无最初的那般微笑与释然。
叶嫤深眼凝他,“王爷要不要剜掉结痂,自然与妾身无关,妾身也知王爷是不怕痛的人,但为了掩人耳目就刻意自伤自残,王爷对自己下手也是狠毒。”
平乐王眼角一挑,落在叶嫤面上的目光也染上了半许冷色,然而他却并未立即回叶嫤的话,反倒是一直将叶嫤打量几圈,竟突然勾唇而笑,慢腾腾的道:“有些结痂,可是留不得。本王虽不怕痛,但自然也不喜欢自残,今夜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是剜掉结痂的最好时机,又能以此瞒过太子,瞒过皇祖母,瞒过皇城之中的所有人,这般一箭双雕之计,何能不为?”
“只是伤口的结痂而已,为何留不得?且结痂又并非是一直不掉,等你胸口的伤势痊愈之后,结痂自然就掉了,你何必让苏晏将你胸口剜得如此血肉模糊?”
他顿时轻笑一声,“怎么,爱妃关心本王?”
叶嫤眉头一皱,淡扫他两眼,也不打算就此多言了。
她的确是关心他,关心他莫要死了。方才她在屋门外可是见着侍奴一盆一盆血水的朝外端呢,这平乐王身板这么细瘦,身上也是没多少血的,万一因剜掉结痂而失血过多,那岂不是得死在这里。
“药呢?”叶嫤默了片刻,按捺心思的问。
他道:“矮桌上。”
叶嫤抬头朝榻边的矮桌望去,便见桌上正有只青花瓷瓶,随即也无耽搁,抬手过去将瓷瓶拿了过来,而后开始稍稍清理他的伤口,仔细上药。
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
平乐王也未吱声儿,待得叶嫤为他包扎完毕并扯着薄被为他盖好后,他才幽远慢腾的道:“日后那裴楠襄,爱妃离他远点。”
他这话并未再夹杂任何怒意,也无威胁,更像是极为难得的心平气和的朝她忠告。
叶嫤神色微动,心有起伏,随即转头朝他望来,略微试探的问:“那裴公子究竟是何身份?武安侯府的势力又如何?”
“武安侯府势力一般,只是,武安侯府的侯夫人身份尊崇。且那裴公子身份也是不低,绝非寻常之人,爱妃也莫妄想着搭上裴楠襄这条船,裴楠襄这条船,一旦你胆敢招惹,必会知晓里面的漩涡比叶府与平乐王府还要深,那时候,爱妃若要再从漩涡里爬上来,可就不是这么容易了呢。”他回得自然。
是吗?
叶嫤满目复杂,心有疑虑,思绪也跟着摇摇晃晃,终究未再出声。
如裴楠襄那般温柔完美的男子,言行有礼,难道也会如许明渊那般是个表面公子,暗地里也是腹黑成性,心狠手辣?
她有些不信,却也没打算在平乐王面前表露,仅是默了一会儿,才朝平乐王恭敬点头,“妾身知晓了。”
平乐王仔细将她打量,也未再言话,待得两人无声对峙一会儿后,他才漫不经心的道:“今夜送顾太傅出城,倒是辛苦爱妃了,爱妃且回院子去休息吧。”
叶嫤如释重负,稍稍点头,随即不再耽搁,转身朝便屋门行去。
整个过程,平乐王不再言话,叶嫤脊背也挺得笔直,步伐淡定。
而待一路出得院门,便方巧遇上了已是送完太后而独自归来的苏晏。
两人蓦地相遇,叶嫤神色微动,下意识止了步,朝苏晏微微而笑,主动招呼,“苏大夫送完太后了?”
他点点头,足下也停歇在了叶嫤面前,目光迅速在叶嫤浑身上下扫了一眼,缓道:“王妃这趟出门,可有受伤?”
叶嫤缓道:“有惊无险,并未受伤。”说着,话锋一转,“王爷身上的结痂,是苏大夫剜掉的?”
苏晏微微一怔,没料到叶嫤会突然问这个,只是待反应过来后,他也没打算朝叶嫤隐瞒,点头便道:“是。”
叶嫤眼角一挑,“苏大夫为何这般做?结痂之物,待时间到了便会自己脱落,苏大夫又何必将王爷的伤口重新剜得血肉模糊。”
苏晏叹息一声,“有些事并非简单,也因太过复杂,牵涉太多,是以在下一时之间也无法说清其中原委,还望王妃谅解。且王爷的这些事,王妃少打听也好,毕竟,这些也不是什么好事。”
叶嫤心头越发的复杂。
平乐王遮遮掩掩的不说,苏晏也遮遮掩掩的不说,如此看来,平乐王胸口的伤并非简单。曾也想起,当初她嫁入平乐王府冲喜之际,便见平乐王一直昏迷不醒,且胸口那狰狞的伤口竟然只是被稍稍敷了些药粉,并未真正用刀子将伤口的那些碎肉与血脓仔细清理,是以,当时便觉得苏晏好歹也是个医术极高的大夫,竟如此草草的处理平乐王的伤口,着实是太不尽责,但如今回想起来,想必平乐王胸口的伤口,绝非简单。
“既是如此,那本妃就不问了。”
仅是片刻,叶嫤便识趣的道了话。
苏晏微微朝她点头,缓道:“王妃今日险中脱身,已是不易,想必此际也该累了,便早些回寝院休息去吧。”
叶嫤笑笑,也不多言,仅顺势朝苏晏告辞一句,而后便踏步往前。
苏晏一直立在原地,静静将叶嫤盯着,直至叶嫤彻底消失在前方小道的尽头,他才稍稍回神过来,踏步入院,则待踏入平乐王的主屋屋门,便见自家王爷正躺在榻上,双目幽远复杂,似在稍稍跑神。
“王爷。”
苏晏径直过去站定在平乐王榻边,出了声。
平乐王这才应声回神,目光朝苏晏扫了一眼,便清冷出声,“去将随行王妃出城的几个家奴召来,本王,要问话。”
苏晏面露半许复杂,思量片刻,低声问:“王爷要问他们什么?可是王妃今夜行程之中出了什么事?”
平乐王落在苏晏面上的目光陡然一深,却是片刻之际,冷笑一声,“枉你常日觉得她楚楚可怜,不惜冒着被本王责罚的风险都要护她性命,奈何,她终究是不安分之人,不过是出城送人罢了,竟还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苏晏心头稍稍有些发紧,“王妃招惹了何人?”
平乐王嗓音一挑,语气淡漠,“裴楠襄。”
苏晏目光陡然一紧,脸色也骤然凝重开来,此番也不等平乐王再朝他吩咐与催促了,当即便起身出去召那几个护送叶嫤的家奴过来。
而待叶嫤回得寝远时,此际,天空已是稍稍有些发白。
风起云涌的一.夜终于过去,黎明也终于要来驱散昨夜的满城暗黑。
叶嫤却没心思如往常那般早起立在窗边吹晨风了,反倒是入屋之后,便沾榻就睡。
这一睡,她睡得极久极沉,而待终于醒来,时辰早已过了正午。
她终究是没打算去赴裴楠襄的约,今日也不打算出门。昨夜太奔波太累,即便今日已是睡了一上午,身子骨仍是疲乏酸涩得紧,是以只想好生待在屋中休息。
则待用过午膳之后,太后便来了一趟,与叶嫤闲聊了会儿,喝了她两杯清茶,才启程回宫去。
叶嫤一路将太后送出王府大门,眼见太后乘车走远,才正要转身退回王府内,却是正这时,前方那条巷子里,突然有辆马车疾驰而来,且这么热的天儿,那马车四周都是用雕花的木板阻隔,无窗无帘子,造型也是有些古怪。
叶嫤正待诧异,片刻之际,那辆马车竟狂奔而来,径直停在了王府大门前。
叶嫤眼角一挑,不知是敌是友,下意识退回府门内,深眼朝那马车打量。
王府的守门家丁则陡然往前两步,戒备的朝马车盯着,却是这时,马车的车夫干练的跳下车来,当即抬手从马车内扶出了一位满身紫裙的女子。
那女子,纤腰如柳,长发及腰,只是头上却戴着一只斗笠,斗笠四周围着一圈儿白纱,恰巧将她的面容彻底遮盖。
叶嫤看不到那女子的面容,心头越是复杂。
只道是平乐王好歹也是个不近女色之人,在外也没惹什么风.流债,是以,这突然找上门来的女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