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眼角一挑,眼底虽有雄雄的怒火在抑制不住的上窜,但叶嫤这话入得他耳里,终还是稍稍将他心底深处的疑虑给挑了起来。
官兵满城搜查,的确只搜的表面,有些地窖与地室之处,官兵自然不易察觉,就如上次他差人追杀大昭丞相几人一样,也是满城搜查,最后还是让那几个老贼在他的眼皮下逃了!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仍是怒气难掩,此番不发作着实是压抑之至,且这叶嫤偏偏又是夜里突然出城,嫌疑着实是太大太大。
“妾身所言都是真实,并无半点虚假。且妾身出城的时候,守城之将也是对妾身一行搜查过了,并无异样才放的行,是以,妾身一介女流之辈,根本没法在城门口那么多的官兵面前藏人出城,也没那本事,还望太子殿下明察。”眼见太子突然不说话,叶嫤再接再厉的低沉出声。
她嗓音依旧极其的平静与低沉,并无半点的起伏,且语气也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恭敬与坦然。
太子深沉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肆意打量,似要彻底将叶嫤看透,却是半晌之后,他突然冷沉沉的道:“王妃是个冰雪聪明之人,本殿也不愿怀疑王妃,只是,所有的嫌疑总得一个一个的好生排查,如今王妃的嫌疑最大,那自然得先从王妃这里排查,倘若王妃当真没什么异样,本殿再调头回去重新搜查京都城也是尚可。”
叶嫤心口蓦地一紧,但表面仍是淡定自若,“太子殿下准备如何排查妾身的嫌疑?”
“守城之人不是没察觉到王妃一行的异样么,那本殿就得好生看看王妃一行是否有异样之处,就如你这辆马车,是否有藏人而又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
太子漫不经心的回了话。
却是这话入耳,顿时颤了叶嫤的心神,她忍不住咬了咬牙,满心起伏。
谁说这东宫太子是草包的?这人明明也是心思极其细腻且行事极其果断之人,甚至连她的马车,都要好生搜查。
这可不是件好事呢!一旦太子发现她马车车板下方有个空位可以藏人的话,那即便她巧舌如簧,怕也是无法消除这太子心头的芥蒂了。毕竟,太子这人不仅暴躁,更还多疑,一旦她被他抓到了什么把柄,这人定会就此大做文章,大肆揣度,绝对不会放过她了。
心思至此,叶嫤陡然将起伏紧烈的心思压下,仅坦然的朝太子凝着,缓道:“太子殿下当真要如此么?妾身都有投靠殿下之心了,殿下仍要如此怀疑妾身?且妾身对殿下……”
她本打算再努力的周旋一番,却是后话未出,太子已不耐烦的朝身侧之人道:“去,给本殿好生搜!”
叶嫤浑身一紧,到嘴的话下意识噎住。
太子身边的人浑然不敢耽搁,跳下马便径直朝叶嫤的马车冲来,叶嫤思绪翻腾,脸色隐约有些抑制不住的发白,握在袖袍中的手也跟着层层发紧。
此事极为棘手,也因太子的身份极是特殊,是以,她终究不能像对待守城之将那般对太子威逼利诱,她也更不曾料到,太子会当真选择在今夜对顾太傅动手,从而发觉顾太傅不见,大肆搜城,是以,她今夜的运气着实不好,且她如今都已被太子亲自挥兵前来堵路了,就不知平乐王今夜又是否也遭了太子毒手。
所有心思,刹那在心头滑过,却是眨眼之间,叶嫤已强行镇定的再度朝太子道:“殿下要重新搜车,自然可以。但我平乐王正生着重病,如今正急需妾身手中的雪莲,殿下可否先让妾身策马回城去,先将雪莲交由平乐王爷,先吊住他的性命,如此一来,太后那里也会好交代些。若不然,一旦平乐王性命有个好歹,太后怪罪下来,妾身也不好解释,还望殿下见谅。”
“不过是搜搜马车罢了,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太子并未将叶嫤的话放于眼里,眼中依旧卷着浓烈的冷冽与阴森,脱口的语气更是寒人摄魄。
叶嫤深吸一口气,静坐在车内,一动不动。
太子的人冲至马车边时,便已朝叶嫤唤:“平乐王妃,下来吧!”
叶嫤眼角微挑,深邃的目光朝太子望去,并无动作。
太子不耐烦的冷哼,“你若不下来,那本殿就只有让他们亲自请你下来了。”
他刻意将‘请’字的语气咬得重了一点,威胁十足。叶嫤深知太子意志坚决,不可改变,倘若她再执意与他抗衡,绝对讨不到任何好处。
她终究是按捺心神一番,坦然的朝太子微微而笑,柔和道:“不劳殿下的人请妾身下来了,妾身自行下来便是。”
说完,让车夫扶着她一道下了马车,却是足下刚在地面站稳,太子的人便急着要朝叶嫤的马车搜查,奈何正这时,不远处突然有道不快不慢的马蹄声响起,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道不深不浅的嗓音,“皆道是他乡遇故人,不料如今竟还在夜半三更的城郊遇了故人,甚至也没料到历来正派如君的故人,竟还会以多欺少的对付一个女流之辈。”
那嗓音极其的温和,醇厚清洌得似是高山深处的清泉,极其的雅然随和。
叶嫤蓦地一怔,心口也跟着越发的起伏开来,待下意识抬头望去,便见光火尽头之处,有两男子正同乘一马而来。
那温润如水的嗓音,她自然是识得的,且那坐在马背上的人的一身玄色衣袍,她也是极其的眼熟,只是她也不曾想到,那人竟像是与太子相识,更也不知,那只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此番突然而来,对她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
正也是心头无底,是以,心神更是紧绷。
而那太子似也极其的忌讳那人,此际当即出声朝那些围在马车边的兵卫冷道:“先退下。”
兵卫们也是心有怔愕,未料自家殿下竟会因一个外人随口而来的一句调侃之词就突然改变主意,只是即便心有疑虑,兵卫们却不敢太过表露出来,仅是急忙朝太子恭敬应话,随即便齐齐退开,目光也顺势朝那越来越近的马背上的两人仔细打量。
一时之间,周遭之人皆未言话,徒留清脆单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徒留冷风呼啸,狂然大作,似要将周遭的树都拦腰折断一般。
不久,那马背上的二人已策马停在了太子面前,太子蓦地勾唇而笑,薄唇一启,开始出了声,“倒是着实是巧了,竟还在此遇上裴……公子了。”
这话一出,那马背上的玄衣男子便温润而笑,随即略微笨手笨脚的从马背上爬了下来,待在地上站稳,便朝太子道:“在下的马夫受了伤,可否劳烦太子殿下差人将他扶下来。”
太子笑着点头,脸上并无半许不悦,仅扭头朝立在一旁的兵卫示意,兵卫陡然会意过来,急忙上前将马背上的马夫也扶了下来。
马夫眉头一皱,哎哟一声,又直接坐在了地上。
太子忙问:“裴公子的这马夫受伤何处?可要及时差人好生诊治?”
玄衣男子轻笑一声,脱口的嗓音极其的温和有礼,“此番不是夜里归京么,怎料在城门口就翻了马车,他稍稍摔伤了腿脚,走不得了,只是这也无碍,他伤得并不重,待入得京都城之后,在下便会让在下的姨母好生差人为他诊治,便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那怎行,侯夫人本也还病着,这等小事,裴公子便不必劳烦侯夫人了,正巧本殿随行之人里便有……”太子语气也是极好,眼中也卷着几许虚浮表面的笑容,对这玄衣男子的态度极好。
叶嫤倒是心有复杂,只道是这么久了,倒也不曾见过这无法无天的太子对谁有过好脸色,且如今瞧太子这般故作热情的模样,甚至连方才那阴云密布的冷冽脸色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是以也足以证明,这玄衣男子的身份绝对不低,又或者,那武安侯的身份,绝对是极其的特殊与尊崇。
却是正待思量,那玄衣男子已出声打断了太子的话,“本也是小事,在下自然也不想劳烦太子殿下了。且太子殿下常日对在下也是极为照拂,是以,在下心存愧对,倒是不愿任何事都麻烦殿下。”
太子神色微动,下意识噎住后话,待思绪在脑中晃荡一圈儿后,便正要继续道话,却仍是不及出声,那玄衣男子已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话题,“方才在远处,在下倒是瞧得太子殿下正为难这位姑娘,不知太子殿下怎就与这姑娘有过节了?”
太子怔了怔,目光下意识朝叶嫤落来。
叶嫤仅朝他对扫一眼,随即便自然而然垂头,满身的柔然与恭敬。
太子眼中顿时有了几许起伏,低沉道:“今夜,顾太傅被查出通敌卖国的罪证,本殿受父皇之令挥军去擒拿顾太傅,却不料顾太傅已在今日逃之夭夭,本殿领人将京都城都搜查了一遍,都不曾搜到顾太傅的人,而今唯一的可能,便是顾太傅逃出城去了,是以,今夜唯一出城之人,便只有这平乐王妃了,本殿此番也不是要难为这平乐王妃,只是想让她如实交代,问问顾太傅行踪罢了。”
玄衣男子顿时满面愕然,目光也蓦地朝叶嫤落来,仔细打量,朝太子问:“原来,她便是平乐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