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嫤稍稍抬眼,再度深眼凝他,一时之间,不说话,脑袋里却在努力回想那武安侯的势力。
只是思来想去,她着实对武安侯没什么印象,仍也不知那侯爷究竟是什么实力,心头也稍稍没底,再加之那男子看似温和无害,似也的确不是什么恶人。
“公子是何时那小镇乘车出发的?”叶嫤神色微动,低声问。
那男子平缓而道:“前半个时辰。”
“公子是在镇上的哪个药房内拿的药?”叶嫤继续问。
那人依旧自然而然的回道:“在镇上那名为妙手回春的药房抓的药,那药铺的掌柜与我家姨父是旧识,且也一直都是他在为在下的姨母看病,只是这次姨母重病,那药房掌柜也突然生了病,下不得榻,是以在下便只得出城而来让他写说药方子抓药了。且说来也是奇怪,此番夜色本是深沉,在下入得这镇子时,都不曾在镇子的长街上发现又何马车踪迹,不料这回城之途,倒还与姑娘一行遇上了,不知,姑娘又是何时入镇去的?”
冗长的一席话入得耳里,叶嫤仔细思量,并没发觉什么漏洞。
待得半晌后,她也不打算回他这话,仅是话锋一转,再度将话题绕了回来,“在此与公子遇上,便也是有缘了,既是公子的马跑了,那我便舍一匹马给公子便是,想来公子二人一道策马回京,也是尚可。”
说完,便朝身后的车夫望去,吩咐车夫让马车后方的王府家奴腾出一匹马来给那主仆。
待得车夫恭敬点头后,叶嫤便正要将车帘子放下,却是这时,那人温润出声道:“在下身子历来极弱,不可太过受寒,策马奔波着实有些不适,不知姑娘可否让在下入你的马车坐坐?姑娘放心,待入城之后,在下便会从姑娘的马车里下来。”
这回,不待叶嫤出声,叶嫤的车夫便已出声道:“公子就莫要在得寸进尺了。我家夫人已是给公子一匹马了,公子可莫要再蹬鼻子上眼了。”
那人也不怒,那双温和的双眼仅是静静的将叶嫤望着。
叶嫤下意识朝他望去,目光也方巧迎上他那双漆黑柔和的双眼,一时,心神晃动,似是整个人都要彻底被他那双温柔的双眼吸进去一般。
她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待得片刻后才急忙垂头避开他的视线,强行镇定,低声道:“这许是不妥。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确有碍声名,还望公子谅解,告辞了。”
说完,指尖蓦地一松,车帘子顺势从她指尖垂下,彻底将那满身清雅的人挡住。
那人仅是微微而笑,也不再纠缠,仅是扶着地上的马夫一道退在一旁,叶嫤的车夫急忙吩咐人将那人翻了的马车推到一旁的水田里,腾出路来,随即也不耽搁,丢给那主仆一匹烈马后,便疾驰上路。
烈马过后,烟尘滚滚。
仅是片刻功夫,叶嫤一行人便全数跑远。
这时,马夫才稍稍站定身子,脸上的疼痛之色骤然消失得干干净净,扭头朝自家公子望来,低声道:“公子,那平乐王妃行事干练狠毒,该不是个省油的灯,许是心性也是歹毒,绝非好人。”
马夫开始对叶嫤评判。
只因对叶嫤用匕首扎马的印象太过深刻与不喜,是以深觉叶嫤并非是个良善之人。
只是这话一出,玄衣公子却柔和笑道:“她未对我们不顾一切的杀人灭口,便已是恩怨分明且心思极其细腻之人,并非恶毒。”
马夫眉头一皱,“话虽如此,但那平乐王妃似也不是好相与的人,且也浑然未有女子的温柔……”
“无需多言,我也仅是好奇罢了,并非要对她做什么。只是与她相比,那汾阳王府的大小姐啊,着实逊色太多,首先在谋略与谨慎之上,便与那平乐王妃差得远。”
不待马夫后话道出,玄衣公子便道了话。
说完,也不再朝马夫多言,仅将目光朝那匹叶嫤留下的烈马扫去,淡笑道:“且回城去吧,说不准等会儿,也会看得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马夫下意识的问。
玄衣公子讳莫如深的笑,却不答话。
马夫抬头扫他一眼,也不敢多问了,急忙上前去将烈马牵了过来,搀着自家公子上马,那玄衣公子上马之后,也浑然无心招呼马夫与他同乘一骑,反倒是双腿朝马腹一拍,顿时策马就走。
马夫神色微动,也不诧异,待自家公子策马稍稍跑远,他才内力一提,陡然如离弦的箭一般跃身飞跃,整个人也犹如鬼魅一般飘飞在空,片刻便已跟在了自家公子的身后。
夜色深沉,不久之后,周遭再度刮起了大风。
风声不住的呼啸而过,肆意将车帘子与车窗猛烈的拍打,仿佛要将马车都刮得四分五裂一般。
“这鬼天气倒是变得快!”这时,在外的车夫忍不住唾骂了一声。
叶嫤眼角一挑,心头也莫名浮出了几丝不详之感。只道是山雨欲来,那便是风满楼,而今这马车外的狂风大作,肆意拂刮,着实是吹得让人心头难安,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叶嫤眉头也跟着稍稍皱了起来,片刻之际,忍不住低声问:“还有多久到城门口?”
“不久了,最多还有半刻钟便到了。”车夫回道。
叶嫤神色微动,不再言话。
马车仍旧是一路往前,颠簸摇曳,叶嫤也在心头暗暗的计着时间,期待着极快抵达城门,从而安然入城,彻底回府。
只奈何,心思本是如此,却是半晌之后,前方突然有厚重的马蹄声群群而来,似如地动山摇一般,乱人心神。
叶嫤心口一沉,陡然问:“何事?”
车夫紧急停下了马车,紧着嗓子道:“王妃,前方有群群来人,不知都是些什么人。”
叶嫤深吸一口气,“莫要慌张,先看看再说。”
这话刚落不久,马车便已被人层层的策马包围,那些坐在马背上的人都举着火把,火把的光亮不仅将叶嫤的马车照得通明,连带还照亮了这林子里的半边天。
叶嫤抬手入袖,摸了摸匕首,只道是出城倒不算劫难,如今,才是真正的硬仗与劫难。
正待思量,这时,车夫已紧着嗓子唤道:“太子,太子殿下?”
叶嫤目光骤沉,浑身发僵,却又是片刻之际,太子那挑高的嗓音也已扬来,“本殿已是在此,王妃不打算出来见见本殿?”
这话说得着实亲昵,若不是语气中卷着森冷与威胁之意的话,倒是极容易让人误会他与她的关系。
叶嫤按捺心神一番,只道是该来的终究避不过。如今唯有强自镇定,如若不然,一旦在太子面前失了分寸,那定是死路一条。
这般一想,她也不再耽搁,仅是稍稍挪身上前,抬手将车帘子彻底的撩了起来,此际,周遭的光火全数打落在她脸上,所有人的目光也纷纷朝她落来,叶嫤兀自镇定,抬眸迎上太子那双暴怒风云的眼,片刻之际,便咧嘴而笑,“这倒是巧了,竟还在这里遇上太子殿下了。”
太子怒道:“少在这里给本殿装蒜!本王问你,顾太傅呢?”
叶嫤怔了一下,仔细思量一番,愕然朝他问:“什么顾太傅?”
太子双眼稍稍一眯,落在她面上的目光越来越危险开来,“装糊涂是吧?今儿顾太傅突然在太傅府失踪,平乐王又突然重病,你这平乐王妃又突然大张旗鼓的出城去买药,这一连串的动作,不就是为了要将顾太傅送出城去?你也是聪明人,自然知晓何事该为,何事不该为,本殿与平乐王的实力如何天差地别,你也是清楚,是以这次,本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且好生与本殿说说,顾太傅人呢?你将他藏哪儿去了?”
叶嫤极其无奈的道:“殿下许是误会什么了。今夜平乐王突然重病,妾身无奈之下只得遵循苏晏之意出城拿药,为的便是一旦平乐王出事,妾身也定会被太后处死,是以,妾身只是想活命罢了,才出城拿药而已。且此事绝对与什么顾太傅毫无任何关系,妾身根本都不认识顾太傅,谈何要送他出城去?且妾身出城之际,城门的守将也是对妾身的车驾全数搜查了的,并无异样,是以,妾身与那什么顾太傅并无关系,还望太子殿下明察。”
太子顿时气得拔剑朝叶嫤指着,“当真想找死是么?今夜就你出了城,不是你将顾太傅送走,还会是谁送走的?”
叶嫤叹息一声,“殿下怎就这般确定顾太傅被人送出城了?万一顾太傅还在城中躲着呢?”
“不可能!本殿已是差人在满京搜查过了,根本未曾搜到那老贼的踪迹,那老贼定是被人送出城去了!且今夜出城之人,只有你一人,不是你送的,还能是谁送的?”
老贼?
这话入耳,叶嫤抑制不住怔了一下,心生冷讽。
那顾太傅好歹也是这东宫太子的恩师与岳丈,如今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罢了,竟能如此称顾太傅为‘老贼’,不得不说,太子此人,无疑是太过心狠如石,根本就是冷血之人无疑了。
这般心思,也只是在心头刹那滑过,则是片刻之际,叶嫤低沉道:“便是大肆搜城,自然也会有漏网之鱼,毕竟殿下搜查也只是皇城表面,不曾真正掘地三尺的搜查罢了。倘若顾太傅躲入哪家的暗室,地窖,殿下的人自然也不易察觉。再者,妾身对太子殿下本有投奔之心,对平乐王也极其疏离,妾身分得清事态,是以,妾身无论如何都不会帮平乐王冒险送人才是。”
她这话说得极其诚恳与认真,态度恭敬,无论是神情还是话语的内容都让人跳不出半点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