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了叶嫤两眼,“你这女人当真是不会说话,一来就给小爷的心口上撒盐!你不知道被一个女人如此直白的问为何被挨了打会觉得自尊心受伤么?你一点都不顾小爷的感受。”
说着,失望的摇摇头,整个人再度没了精神,趴在圆桌上一动不动了。
“我本还以为凌轩公子早已是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了,不会在意一切风评与打骂之事,却不料凌轩公子依旧还是要顾及那没用的自尊心呢。”叶嫤默了一会儿,低低出声。
说着,嗓音一挑,继续道:“只是,自尊能值几个银子?倘若不是你的错却被挨了打,凌轩公子便不必觉得伤心,毕竟,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你爹不理解你罢了。”
“你也是忒俗了,自尊都能扯上银子!”他斜眼瞪叶嫤一眼,“你是没与那老头儿接触,只要你一旦接触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他今日不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小爷,还指着小爷骂小爷是逆子,让小爷早点去死。你说说,那老头儿可是疯了?六亲不认了?他的亲生儿子他竟然都不想要了?”他闷闷不乐的问。
叶嫤神色微动,一时倒也是能够想象到那般狰狞暴躁而又鸡飞狗跳的画面。
只是,楚老爷又何尝不关心楚凌轩呢,倘若他当真不在意楚凌轩的话,也会彻底无视楚凌轩,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管束楚凌轩呢?
且也正因为想要努力的对楚凌轩管束,才也证明,楚老爷对楚凌轩一直都没有放弃过。
“你究竟做了什么,竟让你爹这般生气?”叶嫤默了片刻,才低声问。
楚凌轩并未立即回话,待得默了片刻后,才低声道:“小爷去找表妹了,让表妹出面去说服那老头儿取消婚约,哪知表妹不配合,竟一口咬定是小爷移情别恋而要抛弃她,非得与小爷闹,且还要收拾东西回汴京去找莫文瑄那小子,那老头儿啊,也就因此疑神疑鬼的认定小爷……”
说着,神情稍稍有些古怪,到嘴的话也下意识噎住。
叶嫤静静凝他,示意他往下说。
楚凌轩稳了稳心神,才继续道:“那老头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认定小爷喜欢你这平乐王妃,是以便骂小爷不识好歹,不知天高地厚,骂小爷要毁了楚家,而后就开始打小爷了。”
这话一落,他眼中的神情格外的忧伤,“那老头怎就会这么想呢!小爷都已经好几次说过小爷不喜欢你了,可若溪不信,那老头儿也不信,你说,他们是不是都魔怔了?”
叶嫤暗自一叹,“你爹自然有你爹的顾虑。”
毕竟她叶嫤这平乐王妃的身份摆在这里,谁不忌讳啊。
楚凌轩冷哼一声,“你倒还为他说起话来了。小爷都这么伤心了,也不见你安慰安慰,你竟然还去为那老头儿说话!”
“安慰之词太过苍白,倒还不如不安慰来得实在。”
“你这又是什么鬼话?小爷怎不觉得安慰之词太苍白?”楚凌轩明显不满,正要继续言道,叶嫤却不待他后话道出,便已继续出声,“楚老爷那里,你找个时间帮我和他约一约吧,你的事,我亲自与他解释。”
楚凌轩神色微动,终是稍稍坐直了身子,戒备的问:“你和他解释什么?”
“解释你与我并无太过亲近,只是合作关系罢了,且平乐王也知晓此事,不会找你们楚家麻烦。只要我与你爹说了,你爹就不会再为难你了。”叶嫤回得自然,说完,深眼凝他。
楚凌轩眉头更是皱了皱,神情有些起伏,又有些别扭,待得片刻后,他才挑着嗓子道:“小爷又不怕那老头儿说什么,何须你去帮小爷解释,弄得小爷好像什么事都要靠你似的。”
叶嫤顿时笑了,“我若不出面,凌轩公子解决得了么?你就打算一直躲在这悦宾楼不与你爹见面?”
他脸色一僵,不说话了。
叶嫤暗自一叹,缓道:“你爹对你挺好的,你在你爹面前的言行终究还是得收敛收敛,且只要你在他面前安分了,亦或是有一番正当的作为了,你爹自然会知道你的好的。醉生梦死啊,虽没什么不好,只是太过迷醉,也太过逃避,解决不了什么,你若要当真改变这一切,彻底的扬眉吐气,那你就只能强行振作,去好好生生做给他们看,也让那些曾经轻看过你的人彻底对你改变看法,亦或是,后悔。”
楚凌轩眉头皱得更紧,待得半晌后,他才低声朝叶嫤道:“那老头儿骂小爷去死,若溪也对小爷生气,整个府中的人都看小爷的笑话,如今也只有你会这样理小爷了。”
说着,神色起伏不已,牙齿也咬了咬唇瓣,紧着嗓子道:“小爷如今最为要紧的事,便是与表妹退婚了,表妹这几日一直在生气,都不愿与小爷见上一面,此番闻说要嫁给小爷啊,她该是伤心死了,小爷如今也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的,表妹终究还是不喜欢小爷的。去他的狗屁青梅竹马,去他的狗屁一往情深,表妹先变心了,小爷还守着真心作何。”
叶嫤忍不住抬手扶额,“凌轩公子可否振作一点,天下何处无芳花。”她再度扯出了这老生常谈的问题。
说楚凌轩是大傻子当真是极有道理的,这小子着实是活得太混乱,太较真儿了。
“能啊。”他忧忧的抬头朝叶嫤望来,“小爷想振作啊,你可不可以为小爷挑出一个最适合退婚的法子,比如,小爷出天花了,小爷中暑了,小爷要死不活了,小爷掉进深山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小爷被采草大盗掳走了,小爷被……”
叶嫤眼角更是抽了半许,不待他说完,便出声打断,“只要凌轩公子安排你爹与我见面,你的一切顾虑,我皆会为你达成。”
他噎住后话,半信半疑的朝叶嫤瞅着,“你能行么?那老头儿可是油盐不进的,你说得通他么。”
叶嫤敛神一番,微微而笑,“我有七成把握。”
说完,也不打算与他多说这些了,更也不打算理会他那仍是满面不太相信的脸色,仅开门见山的转移话题,“四合居厨子的事,你安排好了吗?”
楚凌轩这才想到这一点,方才还悲伤怀疑的脸上顿时绽开几许得意之色,越发衬得他脸上的五指印狰狞突兀,他挑着眼角朝叶嫤道:“小爷出马,什么时候失过手。那两个厨子七日之后便会来悦宾楼干活儿。”
叶嫤神色微动,“这七日之内,可会生的变数?”她没料到楚凌轩当真会独自将此事办成功。
“不会,那两个胆小之人不敢有变数。小爷昨个儿才派人将他们打得遍体鳞伤,如今他们正躺屋中养伤,此事变不了。”
叶嫤深吸一口气,愕然问:“我不是让你用挑拨离间这招么,你怎还将他们打了?且你打了人,官府没找你么?”
“那两个人也是不听话啊,小爷好说歹说邀他们来悦宾楼,他们不愿意来,小爷可没那耐心挑拨离间,直接在黑灯瞎火的巷子里差人打他们了,打了就跑,官府没证据,抓不到小爷,且你爹也是个抠门的人,眼见那两个厨子受伤了,也不打算给药费,且还要克扣他们接下来几日无法去四合居干活儿的工钱,小爷瞅着他们有些可怜,直接给他们一人送了五十两银子,让他们好生养伤,他们顿时感激涕零,求着说等他们伤好之后就来四合居养伤。”他说得极为自然,似是根本没发现自己哪里错了。
这大傻子差人去狂揍那两个厨子,揍完后还极为认真的觉得那两个厨子可怜,所以给他们雪中送炭的送了银子,然后阴差阳错的得了那两个厨子的感激涕零?
叶嫤觉得匪夷所思,却又这些事的确是楚凌轩嚣张跋扈的风格。
待片刻后,她才略是无奈的摇摇头,强行按捺心绪,缓道:“凌轩公子究竟将他们打得多严重,他们竟还得养伤七日?”
“当时黑灯瞎火的,小爷手下的人直接围上去就揍了,或许是看不太清,所以也没注意到手中的力道,就直接将人给打伤了。但那两个厨子也并没有伤得太重,就是脸上和脑袋上起了几个大包而已,他们两个说啊,他们都是京都城内有头有脸的厨子,就这么鼻青脸肿的来悦宾楼干活儿,定会招那些老主顾笑话,小爷也就不明白了,那两个厨子又不是什么好看的人,干嘛还这么在意形象,谁有事没事瞅着他们那两张大油脸盯啊。”
“凌轩公子行事也是雷厉风行,且手段独特。”叶嫤的心口再度增了几许起伏,思来想去,终究是如此评判。
楚凌轩顿时以为她在表扬他,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来,“怎么,觉得小爷聪明了?”
叶嫤怔了一下,淡然点头。
楚凌轩极是满意,瞪她两眼,自得的道:“算你有眼光,还瞧得出小爷聪明。”
“那城东铺面的事呢?凌轩公子可有让你爹爹为我们提供一些成衣的货源?”叶嫤当即将话题重新绕开。
楚凌轩这回倒是皱了眉,脸色也垮了下来,“小爷根本就没机会和那老头儿说这些。”
叶嫤心头了然,也不多问,仅是缓道:“不急,此事还是由我来亲自与楚老爷说吧,凌轩公子做得也已是够多,已是极好了。”
“除了我奶娘,你是第一个表扬小爷的女人。”楚凌轩深吸一口气,将叶嫤这话听得认真,随即抬头静静的将叶嫤盯着,那双眼中似有什么莫名的情绪在起起伏伏,着实是怪异得紧。
叶嫤故作自然的垂头下来,微微而笑,“凌轩公子本就做得极好,我称赞你也是应该。其实凌轩公子身上也有诸多好的品质,只是你自己从不曾发觉罢了。”
“当真?”
“自是当真。”
“那你喜欢小爷身上的那些品质不?”他又问。
叶嫤一怔,没回话。
他这才反应过来,也蓦地有些愕然,随即似是觉得这话没有形容对,又出声解释道:“小爷是问你觉得小爷身上的这些品质究竟好不好,毕竟都是要合作了,总不能两看相厌吧。”
叶嫤这才笑道:“自然是好。若不然,我也不会与凌轩公子合作。”
他似如得了蜜糖一般,咧嘴笑开,两腿也开始翘起二郎腿来,得意的抖了起来。
“凌轩公子心情终于好些了?”叶嫤犹豫片刻,试探的问。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不掩饰什么,朝叶嫤点了头,得瑟的笑道:“自然是好些了。小爷也想通了,求人不如求己,小爷如今要干大事,没空生闷气。”
这楚凌轩的情绪也是来得快去得快。
叶嫤心头倒也稍稍有些释然,也不再就此多言,仅是再度劝他好生安排时间让她与楚老爷见面之后,她便顺着雕窗瞅了瞅楼外的天色,眼见黄昏已至,又想起一楼的平乐王来,这才出声告辞。
楚凌轩面上稍稍有半许失落之色滑动,欲言又止,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稍稍起身,亲自送叶嫤下楼,而待两人走至一楼的楼梯口时,楚凌轩突然朝叶嫤道:“以后待小爷扬眉吐气了,小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救你出王府。你且等着小爷吧,小爷定会救你。”
这话入耳,叶嫤心口蓦地一紧,顿时觉得有些可笑,而又有些温暖。
可笑的是楚凌轩终究是自不量力,不知他与平乐王之间实力的悬殊;温暖的是,楚凌轩即便再差再弱,也还是心地良善,且对她叶嫤也算是好的。
她足下也跟着停了下来,回头朝楚凌轩望来,极是认真的朝他笑道:“好,我等着。”
楚凌轩紧紧的望着她,眼中的笑容越发浓郁,整个人越发的明媚欣悦开来。
叶嫤不耽搁,回头过来便要继续往前,却是目光偶然朝大堂左侧一扫,便见那本是坐在雅间的平乐王竟不知何时已然坐定在了酒楼的堂桌旁,两人离得并不远,他那深邃之至的目光,也恰到好处的迎上了她的视线。
他那双眼,太深太冷,犹如万年冰块儿,仿佛要将她彻底的冻成冰雕。叶嫤陡然被他这眼神震得僵了身子,却又是片刻后,他的神情竟又如同变戏法似的彻底化开,转而染上了几许不曾掩饰的调侃,“爱妃终于舍得下来了?”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什么叫舍得下来了?难不成,他认为她叶嫤是喜欢腻在楚凌轩的三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