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的两字落下,平乐王仍未回神。
叶嫤忍不住稍稍挑高嗓音的唤,这时,平乐王才终于回神过来,目光再度在她脸上流转几圈,片刻后,才缓缓的勾出了几抹虚浮表面的笑容,“爱妃唤本王作何?”
“夜色已是深沉,王爷可要回府休息了?”叶嫤问得自然。
他慢腾腾的道:“这么早回去作何,此番出来既是游湖,如今湖还未游,怎能回去。”说完,丝毫不待叶嫤反应,便差人游走画舫。
侍从急忙在外恭敬应话,不敢耽搁,急忙将画舫逐渐朝湖心的位置游去。
叶嫤一时有些摸不清面前这平乐王的心思,仍也是满心谨慎,恭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则待画舫停歇在湖心之后,平乐王突然朝她问:“今儿太子与你说些什么了?”
这话入耳,叶嫤并非诧异。
此番绕来绕去的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如今这平乐王才将今夜最主要的话题问了出来。且对于太子今夜的突然离去,她自然也是心有疑虑的,是以,此番也准备在平乐王面前探探口气。
这般一想,便也不打算隐瞒,便将今夜太子与众女乘船作乐之事,以及太子与她之间对话之事彻底细致的与平乐王说道了一番。
平乐王漫不经心点头。
叶嫤深眼凝他,继续道:“今夜太子邀妾身过去,目的便是要让妾身见一个极为重要的贵客,且还说妾身若能将那贵客应付得好了,妾身便能通过那位贵客而彻底脱离平乐王府,是以,不知太子殿下口中所说的贵客,王爷心中可有头绪,可猜到那贵客的身份?”
平乐王眼角略是一挑,讳莫如深的冷笑。
“太子倒也看得起爱妃你呢,竟打算让爱妃来应付那人。”他默了片刻,随即开口便是这话。
叶嫤心口微沉,恭敬问:“王爷知晓那人是谁?”
平乐王却突然轻笑几声,“本王也只是猜测罢了,并非肯定,倘若太子的贵客当真是那人的话,那便也证明太子的确是有几分精明,至少还知道投其所好。”
“那人是谁?”叶嫤问,说着,语气越发紧烈,“太子今夜突然闻得小厮说大事不好,太子也脸色骤变,甚至连妾身都来不及顾上便与急促离开,是以,太子今夜突然离开,可是也与那所谓的贵人有关?”
他笑得讳莫如深,“想来,许是有关的。本来今夜啊,爱妃便能与那人在太子的安排下见面的,只是,本王暗中埋伏于不远处的人啊,偶然瞧得那人的马突然发了狂,翻了马车,呵,那人突然就栽了跟头,在来东湖的那条必经之路上大跌了面子,这会儿正怒得责怪太子故意给了他一匹疯马,故意让他当众出丑,许是因为这事,太子便急着了吧。”
是吗?
那人乃太子口中所谓的贵客,凭太子对他那般重视,也绝对不会故意整得那人翻车才是,说不准便会以极好的马极好的车来拉他去东湖相会,是以,那人突然翻车,其中绝非简单。
思绪至此,叶嫤神色微动,开门见山的问:“那人翻车,可是与王爷有关?”
他兴味盎然的凝她。
叶嫤继续道:“太子给那人的马车,绝非不好,且王爷的人又那般巧合的见得那人翻了车,这其中,王爷可是动了手脚?”
他顿时戏谑道:“爱妃太过聪明,容易掉命。”
叶嫤笃定道:“这般说来,妾身是猜对了?”
他傲然轻蔑的道:“猜对又如何?本王今儿可是救了你一回呢,若不是那人翻车,爱妃这会儿,怕是已然被太子五花八绑抬到了那人的榻上。”
说着,轻笑两声,“太子突然看重爱妃,目的只有两点,其一,想让爱妃当他之棋,安插在本王这里监视本王;其二,那便是有意利用爱妃的脑子,为他在外拢人。毕竟,太子也是见惯了莺莺燕燕的柔弱女人,这回突然见了爱妃这咬人的兔子,自然是舍不得不用呢,就如,有些事啊,也只能让女人去做呢。”
叶嫤满心起伏,着实没想到今夜这平乐王还暗中插手了一把!她本还以为平乐王只是单纯的因为她的请求陪她一道来这东湖,却没想到平乐王在东湖也是没闲着的,心中早有防备,说不准他抵达东湖后,便已差人暗中盯住了东湖的必经之路,是以待瞧见异样的马车之后,便前来禀报,平乐王也当机立断,迅速差人暗中出手让那人翻了车吧。
且也不得不说,平乐王方才分析的两点,也全然到位。
太子对她叶嫤啊,的确是只有这两个目的,其一是让她监视平乐王,随时问话,其二,便如今夜之事,有意让她以色侍人。
思绪至此,叶嫤深吸了一口气,只道是平乐王着实太过精明,甚至精明得让人害怕。
待得沉默半晌后,她才稍稍敛神下来,低道:“王爷之棋,果然是比太子高明,妾身佩服。今夜,也多谢王爷出手相助,无论王爷出手的初衷是什么,但王爷皆是救了妾身一回,妾身感激不尽。”
说着,不待他回话,继续将话题绕了回来,“只是,太子的贵客,究竟是何等身份,还望王爷如实告知。这般一来,妾身心头也好有个准备,不至于下次再被太子害了。”
“爱妃不必急于这一时,五日之后,爱妃便该能见到他。”平乐王卖了关子。
叶嫤心神一紧,“五日后?妾身与他如何见?”
“五日后,父皇寿辰,那时候,宫中会设宴,百官也会云集,宴席之上,那人,自然会出来敬酒。”
这话入耳,越发让叶嫤心生不安。
既是都能入宫参加皇宴之人,又能深受太子倚重,是以,那人的身份也绝对是非富即贵了,且说不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来得尊贵。
毕竟,太子在大昭都已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了,历来我行我素,没怕过谁,但他却能对那人这般紧张,那就证明,那人的身份,也绝对比满京的朝臣亦或是皇嗣还要来得尊崇。
是以,那人,究竟是谁?
五日的见面,对她来说,又是福是祸?
越想,思绪便彻底的陷入僵局,出来不得。
平乐王也不再就此多说,仅是突然有了兴致,再度吹笛。
笛声幽远缥缈,奈何叶嫤却回神不得。
待得许久许久,平乐王终于停下笛声,笑盈盈的朝她问:“好听么?”
叶嫤稍稍回神过来,压下思绪,笑道:“好听。”
“有多好听?”他又问。
叶嫤柔声道:“犹如天庭跫音,仙雅缥缈,婉转悠扬,也能绕梁三日,延绵不觉。”
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本王方才抚的是沙场战曲,是起拔山河之势!你竟给本王说仙雅缥缈,婉转悠扬?”
叶嫤怔了怔,眼角也跟着抽了抽,只因漏洞太大,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方才一直在思量那贵客的身份,回神不得,哪有心思听他抚琴!想来今儿这平乐王也该是春风得意的,是以才旗开得胜似的要抚激昂的战曲,毕竟是在暗地里朝太子的脊梁骨扎了一刀呢,坐观虎斗,心情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
“王爷见谅,妾身方才只是觉得王爷的琴声太震撼入心,是以心有颤抖与激昂,一时之间还没缓过来,思绪与神智也未真正的恢复,是以脱口的话也不由心,鬼使神差的这般评论了一番,妾身也的确是无心之失,还望王爷见谅。”
待沉默片刻,她才紧急救场,态度也极好极好,脸上的笑容也灿烂的浮了出来。
自打上次在平乐王那里吃了亏,她再也不会不识趣的在平乐王面前逞强,她如今必得见招拆招,该柔则柔,该弱则弱,该笑就笑,该阿谀奉承便阿谀奉承。
她满身的自尊啊,早就被拆得什么都不剩了,如今身为蝼蚁的她要安然活着,自然得虚意逢迎,将这一手的烂牌彻底打好,也要彻底让平乐王的怒意,回回都落到她的软钉子上。
终究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都笑成这样了,脸上自然是没有平乐王下手痛打的地方。
却是此法着实有用。
待这话一出,平乐王瞅她两眼,便挪开了眼,开口便道:“爱妃如今也擅长真眼说瞎话,谎话之言也可信手拈来。”
叶嫤缓道:“王爷误会了,妾身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他冷哼一声,倒也极为难得的没再多言,仅是抬头顺着雕窗朝外瞅了瞅,随即便吩咐人将画舫靠岸,启程回府。
叶嫤再度与平乐王同乘一车,两人都未言话。
待得马车抵达平乐王府时,平乐王被搀扶下车之际突然回头朝她道:“明个儿要外出郊游,爱妃倒是得记下了。”
他说得极为自然,然而这话落在叶嫤耳里,却是勾起了一道道的深邃之意。
他的腿脚都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外出郊游?莫不是,只是有意打着郊游的幌子,趁此机会去与某些重要之人见面?
正待思量,平乐王已不再理她,彻底下车,随即被侍从推着入了府门。
片刻后,叶嫤才稍稍回神过来,自行下车,则是刚刚入得府门之际,便见不远处柳楚楚正挤开推着平乐王轮椅的小厮,亲自握着平乐王轮椅的手柄推他上前。
叶嫤怔了怔,倒是没料到柳楚楚会出现得这般突然。
则待朝身边合门的小厮一问,小厮才低声道:“自打王爷出府之后,柳姑娘便在府门口等了,且一直等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