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嫤下意识止步。
掌柜的表情有些古怪,仅道:“姑,姑娘,我家公子今日有些不方便,姑娘便莫要上去了。姑娘今日来若是有什么要对我家公子说的,你便先给我说吧,等公子有空了,我一定将姑娘的话带给我家公子。”
嗓音一落,生怕叶嫤不满,急忙赔笑。
叶嫤神色微动,沉默一会儿,低沉道:“莫不是你家公子又在沐浴?”
想起第一次与楚凌轩见面的场景,难免会这般怀疑。
只是尾音还未落下,掌柜的便下意识摇了摇头,眼见叶嫤眼角一挑,他似是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又急忙点点头,忙道:“我家公子的确正在沐浴,且他一般沐浴的话,没个三五个时辰是不会出浴的,姑娘还是明日再来见我家公子吧,可好?”
叶嫤暗自冷笑,不过是沐浴罢了,竟还能沐浴三五个时辰,楚凌轩那小子的皮肉是铁做的么,在水里呆那么久竟不会被泡胀?
这般一想,便觉掌柜今日的表情与说出来的话皆是漏洞百出,难以让她信服,她仅是眼角一挑,轻笑两声,随即便踏步过去坐定在不远处的长凳上,漫不经心的道:“无妨,正巧我今日没什么事,便在这里等等凌轩公子了。待他什么时候出浴了,我再什么时候去见他。”
长公主眉头大皱,面露难色,仍在弱弱的垂死挣扎,“姑娘这是何必呢,你这一等,估计得等很久,自然也是在浪费姑娘时间,是以,姑娘最好还是明日……”
不待他后话道出,叶嫤也不打算再与他拐弯抹角,仅是淡然无波的出声打断,“掌柜的又何必欺瞒于我,你家公子没在沐浴便没在沐浴,何必这般藏着掖着不敢与我直说呢。”
掌柜的脸色一变,惊愕的噎住了后话。
叶嫤扫他两眼,嗓音也稍稍一挑,“上次我来的时候,你家公子对我倒是热络相迎,如今倒好,我这一来,你便百般阻拦,我且问你,可是你家公子如今正春花秋月,浓情意蜜,是以着实不方便与我相见?”
掌柜的一时之间有些听不懂叶嫤这话,怔怔的将叶嫤望着。
叶嫤继续直白的问:“苏若溪在三楼?”
掌柜眼角一抽,顿时呛咳起来,心思颤颤抖抖,不知该如何回话。
自家公子对这登徒女的态度他们也是瞧见了的,那可谓是热脸相贴,极其看重,但楚家的表小姐又与自家公子是青梅竹马,自家公子对她也极为上心,是以,如今自家公子的确是在三楼与表小姐亲昵,但他总不能对着自家公子面前这个新欢直说公子在楼上和表小姐软语呢哝吧。
如此,一旦这位叶姑娘生气了,冲上三楼去与表小姐厮打,自家公子定会怪他没将这叶姑娘拦住,但若他一直呵呵哄哄不敢对叶姑娘如实相告,一旦叶姑娘生他的气了,到时候告到自家公子那里,他这悦宾楼掌柜的自然也得不到好果子吃。
思来想去,掌柜的都没想出一个折中的脱身之法,最终无奈之下,仍是死咬牙关的对叶嫤热络笑道:“叶姑娘误会了,我家表小姐怎会在悦宾楼呢,叶姑娘还是明日来找我家公子吧,公子沐浴,的确得费些时辰的。”
叶嫤仔细将掌柜的打量,将他脸上那一道道紧张心虚之色收于眼底,淡道:“无妨,凌轩公子今儿沐浴多久,我便在此等多久。也望掌柜的不曾欺瞒于我,要不然,若是等会儿我瞧见苏若溪从楼上下来了,我可是要生气的呢。”
掌柜的脑门都要溢出冷汗来了,眼见叶嫤摆足了等待的姿态,他心神颤了几颤,咬了咬牙,终是改口道:“哎呀,也不知近些日子是年纪大了还是怎的,记忆力着实是不太好了,我此番突然想起啊,苏姑娘方才好像是被我家公子迎上楼去了,我家公子此际也该是没沐浴才是。”
叶嫤面色分毫不变,一切皆了然于心,漫不经心的笑,也不打算与他多做周旋,仅道:“既是如此,那便劳烦掌柜的上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有要事要找凌轩公子聊聊。”
掌柜的眼角一挑,犹豫片刻,才紧着嗓子问:“叶姑娘当真要上去?”
这新欢旧爱一见面,那还不得打起来……
叶嫤则淡然点头。
掌柜的骑虎难下,终是硬着头皮上去禀报了,本以为自家公子正陪表小姐而分不出心来,不料他刚一禀报,自家公子竟是答应了,且还差他好生去将叶姑娘迎上楼来。
掌柜的思绪翻翻腾腾,脑袋顿时有些浆糊了。
终究是旧不如新么,比起表小姐这青梅竹马来,自家公子更叶姑娘那新欢?
掌柜的着实是纳闷得紧,心头震撼不已,随即更是不敢耽搁,急忙下楼将叶嫤传话,待得叶嫤自行踏步上楼之后,他才忍不住抬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扭头朝在旁发着呆的小二们扫去,紧着嗓子道:“叶姑娘可是我们公子盛宠着的新欢,日后见了可得恭敬对待。公子的脾气你们也是知晓,若是以后叶姑娘在我们悦宾楼受了气,我们也别想在悦宾楼呆了!”
小二面色陡变,目光大肆的抖动着,难以平息。
有小二忍不住道:“叶姑娘不体贴不温柔不好说话,公子是瞧中他哪点了啊。”
“是啊,表小姐多好啊,又温柔又善良笑起来可好看了,公子怎就喜新厌旧了呢。”
“公子从来没得到过表小姐,算不上喜新厌旧。且公子又被叶姑娘瞧光了身子,估计要让叶姑娘对他负责,毕竟,我们公子也是洁身自好的,虽风流,但却不滥情的,肯定是我们公子上回吃亏失了身,公子说不准就破罐子破摔的想对叶姑娘以身相许了。”有小二紧着嗓子插话。
掌柜的叹息一声,开始为这场窃窃私语的讨论做了个总结,“叶姑娘虽不体贴不温柔,但叶姑娘身材娇小玲珑,模样也是好看的啊,表小姐太过弱柳扶风了,相貌不及叶姑娘那般小家碧玉,且动不动就哭,我们家公子一来二去的全在哄表小姐,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是哄烦了吧。”
奈何这话一出,众小二仍是叽叽喳喳,不打算停下这个话题。
在旁的两名一直不知声儿的王府侍卫眼角抽了抽,越听越觉得离谱,两人再度抽刀拔剑,冷哼威胁。
在场之人顿时惊了一跳,不说话了。
眼见两个侍卫一直不将长剑收起,且一直都是一脸僵尸似的怒脸,小二们皆是心有畏惧,瑟缩后退。掌柜的干咳一声,犹豫片刻,才强行镇定的道:“二位壮士可否将长剑收起了?我们还要开门迎客,壮士们长剑出鞘,容易将我们的客人吓跑。”
两名侍卫不曾将掌柜的放在眼里,一声不吭。
掌柜的面色颤了颤,目光朝两名侍卫手中那明晃晃的长剑望去,干咳一声,热络的道:“二位壮士手中的长剑似是有些钝了,该是不好使了,我们后厨有磨刀石,不如,我们为二位壮士的长剑磨磨可好?”
两个侍卫眉头皱得更紧,开始面面相觑,不说话。
掌柜的一见侍卫态度有些松懈,便急忙朝小二们使来一记眼色,小二们顿时会意过来,纷纷群涌过去抢走了侍卫手中的剑,笑嘻嘻的便朝后厨跑去磨剑了。
侍卫们脸色黑得不能再黑,却又因苏晏吩咐而不能在楚家的地盘闹事,只得强行将怒气压下,正要上前去追赶,掌柜急忙抬手拦住他们,热络之至的问:“二位壮士不用跟过去帮忙了,他们动作麻利得很,保准将壮士们的长剑磨得噌亮。壮士若是有空的话,不妨与我说说叶姑娘年芳几何,出身何处,八字是何,家中是做什么的吧!我们家老爷最是担忧我们公子的人生大事了,此番公子喜欢上叶姑娘了,我也正好可将此事禀报给我家老爷……”
叶嫤不知楼下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她仅是入得三楼之后,便见楚凌轩正陪着苏若溪坐定在不远处的长案旁,正赔笑的夸着苏若溪的画。。
苏若溪则埋头认真的握着墨笔绘画,浑身上下都透着娴静之气,片刻之后,因着听到了脚步声,她下意识抬头朝叶嫤望来,眉头也顿时皱了起来。
方才自家表哥同意让这叶嫤上来,她便是心有不悦的,奈何今早好不容易对表哥说了原谅的话,总不能这才一日未过,又对自家表哥翻脸才是。
然而此番一见叶嫤那张脸,她心头便抑制不住的来气,即便如今已是知晓叶嫤已为人妇,但心头仍是压抑不畅,总觉得这女人是她此生中最大的绊脚石一般。
“咦,你这么快就上来了?快来看看小爷表妹画的画,可好看了。”这时,楚凌轩也已抬头朝叶嫤望去,眼中顿时放光,笑盈盈的唤。
叶嫤也不拒绝,漫不经心的踏步过去站定,垂头一望,便见苏若溪画的是朵牡丹。只可惜,牡丹空有其表,却无其色与其魂,笔法也毫无精致细腻,整幅画,粗制滥造,登不上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