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像门前沟里的小溪,看着一条细线似的不经意,昼夜不停歇,缓慢而安静地流淌着,实际上快得如眨动眼皮一般。
转眼就到了清明节,清明前后三天都可以扫墓。头两天,富贵就念叨她三姐的骨灰要挪回老家山上下葬。梅香也知道这个事,便让富贵早早地做了准备,去街上安排好了修墓碑的事。
三姐夫领着几个孩子,包了一辆车子,上午就到了,车子在路口停下,三姐夫走到富贵院子外头时,便喊了几声,富贵出来,见是他三姐夫,忙向里面让,三姐夫说:“我就不进去了,你带着东西跟我一起上山去,这趟包车子来的,就不停留了,等明年孩子们大一些,我再带回来住一晚。”
梅香客气道:“下山的时候来家里,怎么也要喝口茶再走,这大老远的。”
三姐夫比先前的气色好了许多,只是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毕竟是一个大男人,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三个孩子,身体上吃些亏是一定的。
富贵早上早上已经买了几卷大裱纸,上坟用的物品是不可以带回家里的,这是非常忌讳的事,因此,三姐夫来叫他,他去屋后的灰笼屋边拿上了那几卷大裱纸,让他三姐夫带上先去,自己去街上叫人一起上山。
一行人忙活到中午,富贵的三姐终于入土为安,接着,又给富贵妈坟上烧了纸,这才一起下了山。
三姐夫既然包车子来的,只能跟后面就得回去,富贵又叮嘱了几句,便看着车子离去,开得越来越远,富贵才去池塘边洗了洗把脸,回了家里。
头一年种自家的田,富贵比从前勤快了许多,不到半个月,他已经将水田全部犁了一遍,又耙了一遍,另外,还将田里的过水沟都给理好了,什么杂草都被他搞得干干净净,回来对梅香吹得没天没地的。
梅香晓得他头一年干劲足,勤快了不少,但是他那喜欢到哪里就呱哒半天的毛病,自然也不会轻易改的,便象征性地说道:“嗯,这田是弄好了,歇个几天,往后还有得忙呢,不间断地下工夫才最要紧。”
富贵自然没有听出来这话的意思,还沉浸在他的兴奋劲里,他对自己特别的满意,说了一会子话,突然想起来孩子的生日,说道:“双胞胎生日是哪天来?这抓周的事可得记着啊,我得请个一桌客呢,这分田到户了,又逢孩子抓周,果然一年比一年好啊!”
梅香看看他,思考了一下,说道:“所有这种情来情往的事,那都是闹个吃喝高兴,你什么也赚不到的,还要忙得要死,给人家忙饭吃,有那个钱自己家里也不晓得够吃多少天了。”
富贵便有些不大乐意,拉下脸说:“怎么啦?不就是图个高兴么,你就是抠蛮,这眼看就有日子过了,你还是这么小气。”
梅香白他一眼,说:“你只晓得哄热闹,小的还料理不过来,还要接一桌客,一桌子菜是你忙啊?非要抓周,就自己一家人就不能抓了?你本家那几个,接来了指不定说些什么难听的,到时候,我瞧你们别在酒桌上再吵嘴吧。”
富贵低头想了想,想起老太太下葬那天,叔伯两个确实说话不中听,这回孩子过周岁抓周,他们要是再说话不自觉,那天富贵肯定不客气,想想还是依着梅香的话,就在自己家里热闹热闹就好了。
到了过周那天,富贵亲自上了街,称了肉,买了鱼,又搞了一斤卤板鸭,还买了些泡干和香干子,另外还称了一斤多的猪心肺回来炖汤喝。
梅香看他拎了满满一篮子的菜,摇摇头叹气,富贵看到了,说:“我就晓得你小气,一年到头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这也就不说了,两个孩子过周,你也要省,唉,吃顿好的怎么啦?真!”
“你啊,这就叫浪吃,这么多菜能吃得完么,望谱子称个一斤肉也就好了,早上又杀了鸡,哪里吃得了许多。”梅香这回实在有些生气,卖牲口好不容易得两个钱,也不能这样没数地乱用,春上播种后,化肥和农药,哪一样不得花钱,她因为富贵不用脑子考虑事情而生气。
“哎呀,有什么吃不完的,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舍不得吃啊,哼,就那一斤肉,我一个人都能吃完了,吃饱了,撑死也是一个饱鬼。”
梅香不想搭理他,晓得与他说不清。再怎么说,菜已然买回来了,又不能退回去,只能择好了去洗了烧,她让二妹看着弟弟妹妹,明明学会走路了,他俩多数时候还是喜欢坐在地上玩,家里忙起来,梅香也管不了许多,庄稼人的孩子,皮实得很,可没有那么多讲究。
梅香刚刚把菜择好,准备去池塘里去洗,挎着菜篮子刚走出院子,就遇见她母亲拎了一个包袱从屋后过来来了。这一下梅香真是感到意外,喜道:“妈,你怎么来了?我还想着等这阵子忙过去,就把你接来住一阵子呢,怎么今天一个人又跑来了。”
梅香的妈笑着说:“过年家里亲戚多,我就不能跟你开,可孩子今天抓周,你当我老糊涂了?我晓得富贵重视儿子,肯定要在家里过周的,只是你不通知,我猜到肯定不想哄热闹,所以就我一个人来了。”
“哎呀,两个毛伢子,小生日又有什么要紧的,我是故意不通知的,就一家人热闹热闹就中了。”梅香放下菜篮子,接过她母亲手里的包袱。
“不过呢,你哥嫂都给了钱带来,说买许多东西拎着也累,大老远的,还是给钱好。”
“哥嫂也真是,我一年到头也没给他们买什么,还惦记孩子抓周,倒叫我过意不去了。”
富贵从屋里出来,见是丈母娘来了,笑得露出来他的牙龈肉,说道:“原来是妈来啦,今天还巧了呢,她嫌我菜买多了吃不了,这回妈来了不是正好么。”
“嗯,正好正好,馋嘴的人总是有理由嘛。”梅香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