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早上,一阵火车的鸣笛声拉响,小萍子赶忙起床,煮好了粥,匆匆喝了一碗,她要去东家做事了,临走前对梅香交待:“姐,炉子的煤我已经换好了,中午自己炒两个菜,大米和面条都放在那里,给你一把钥匙放在桌子上,没事也别总在屋里闷着,出去晃晃,可别跑远了,我怕你迷了路,记着我们这里叫太阳宫村,火车道你总是可以记得的,对吧!”
梅香看着小萍子又像炒豆子的话语,都是对自己的挂记,微微笑道:“你快去做事吧,放心,这两天我也晓得怎么换煤球了。我出去不会跑远的,也就去胡同口转转,顶多再跑农贸市场晃一圈。你回来吃晚饭么?”
小萍子点点头,“自从不住在东家,他们都是让我早些回家,怕路上太晚了不安全,我也就不在他家吃晚饭,做好了饭菜就回来了。”
梅香叮嘱她路上当心一些,小萍子出了门,梅香也起了床,劳动惯了的人,总是习惯不了赖在床上。
梅香洗漱好了,喝完了锅里热着的粥,刷净锅碗,将炉子封好,灌满了一壶冷水焐在炉子上。站在院子里发了一会子呆,院子里的男人们都出去做事了,女人们也各自忙好家务出去做活了。梅香看着他们一个一个都走了,她不晓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想去院子外面的河边晃晃,又觉着一条护城河又有什么好看的,北方的天气,尽管已经二月了,可比不得家乡的气候。
梅香还是决定锁了门,带上钥匙出去走走,一间屋子里没有事情做,实在是憋闷得发慌。走出院子的大铁门,往前走不到五十米,便是河边,两岸的垂柳还没有发出嫩芽来,并不清澈的水面非常的平静,她不晓得这条河从哪里修过来的,又通向哪里去,只晓得看不到尽头,或许,尽头就是又厚又高的城墙吧,嗯!北京城应该是这样子的。她以自己有限的生活知识想象着。
梅香往前走了一段,偶尔有几个路过的行人,并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相反地,她觉得那种目光只带着一种好奇又友好的亲切的神色,她想:到底还是首都的人,没有瞧不起她这个乡下人。可这么走下去,也确实无聊的很,她折回来往先前的胡同方向走去。
昨天的四合院,从街门里走出一个老人,手上拎着一个铁笼子,笼子里是什么?梅香的好奇心又开始泛滥,她盯着那个笼子看,呀!原来里面是一只彩色的鸟,那鸟在笼子里不时扭头环顾四周,两只眼珠骨碌碌转动,但却十分的安静;老人的身量并不很高,肚子有一点微微的发福,眉毛有点粗,可是眼睛并不很大,穿了一件银灰色的袄子;他见梅香盯着鸟笼看,便扬了扬手,对他的鸟儿似乎有些得意的神情,一面亲切地问道:“您好啊!姑娘也觉着我这鸟儿漂亮啊?”
梅香听见他是跟自己说话,脸上便红了起来,有些腼腆地应道:“是哩!这小雀子真好看。”
她的普通话只能叫人猜想着理解,老人很慈祥地点头笑笑,一面往前走着,顺口问道:“你是外地来北京做工的?”
梅香“嗯”了一声,又补充道:“还没找到活,在找着哩。”
老人也“哦”着说道:“可不是么,现如今找个好活也忒不容易了,慢慢来吧。”说着话,走出了胡同口,回头对梅香说道:“姑娘,回见吧!”梅香微笑着点头。
梅香自己一个人立在胡同口左右看了看,记着昨天去农贸市场的路,她记着小萍子对她说的话,大城市走路也有规矩的,就是她说的秩序吧:大车在当中,小车行两边,行人靠边走,靠右边走。遇到紧急情况找警察同志,找不到就找路口的交警也行。这是小萍子教给梅香的出行安全定律。
梅香从胡同口走出去,越过那条火车道,今天经过时,尽管火车没有来,她还是忍不住小心地向两头的轨道张望,像是担心火车会不打招呼便悄悄驶过来似的,她暗自为自己这种傻傻的顾虑而感到好笑,却同时觉得小心无大错总是应当的。
过了火车道,不远处便有一所学校,小萍子说那是一所大学,梅香不识字,也不大关心这个,这所大学只是作为她辨别道路的标志;到了农贸市场门口,她没有看到昨天的烤红薯的摊子,可能是她出来得太早了;梅香走进市场里面,远远地看到那几个长排的菜摊子,她的内心就禁不住要暗暗感叹——这么大的摊子,这么多的蔬菜,品种却比老家农村的要稀少得多。她还没有明白的是,北方的气温偏低,许多种类的蔬菜是放不住的,唯有大白菜、卷心菜、芫荽比较常见,还有几种她叫不上名字的,倒是又与老家的有些不同。最惹眼的,还是要说那种绿皮红心的水萝卜,梅香没有见过这样的萝卜,她不大敢肯定,老家都是清一色的长条子的白萝卜,而且,这里的萝卜还被刻成了花朵的模样展示,她忍不住走上前去仔细打量起这些萝卜。卖萝卜的见她好奇,笑着介绍:“这萝卜可水嫩着呐,爽脆得很,您看这个刻了花样也美,您要不来两斤?”
梅香抿嘴一笑,问道:“这是萝卜么?”
菜贩子咧嘴笑了,大着嗓门道:“瞧您说的!如假包换的心里美萝卜哎——得了,您称一斤尝尝就知道啦!”
梅香还是有些迟疑,又问道:“这个,心,心里美萝卜,怎么个吃法啊?”
菜贩子歪着脑袋,拿起一个萝卜,一本正经道:“姑娘,您可问对人了,我不仅卖萝卜,我还烧得一手好菜,要说这个萝卜啊,吃法可多了,一时半会儿我跟您也说不明白,不过,最可口的还是腌几个小时,等入了味儿,凉拌了吃,那才叫爽口儿嘎嘣脆。”
梅香被这人的贫嘴给逗乐了,便让他给称一斤尝尝,她更是想要节省一点,在这个城市,她觉着自己要时刻记着俭省节约这四个字,否则,活还没有找到,自己先没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