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川可是姜水清高中同学中最要好的一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范轶箧关系还要铁一点儿,因为他们曾经在同一个公社下乡。可是陈建川回城以后,并没有分配到满意的工作,也就报名进入了部队。三年以后,回到鼎州,本来是可以分到机关工作的,可是当时他为了表现自己思想进步,主动要求去了一个工厂上班,当上了一个治安科的头头。这个位置上,他也算是曾经风火了几年,可是最近情况不行了,工厂经营不下去了,大部分职工实行买断工龄,自寻出路。沈建川就随大溜,从单位拿了三万块钱,就算是跟工厂脱离了关系。他利用这笔钱开了个蔬菜店,可是他没有什么经营头脑,加上跟周边菜农总是发生口角,动不动就要吵架,很快这些钱也就赔光了。上一次碰到范轶箧提起来想找姜水清寻个吃饭的门路,范轶箧让他直接去找,可是他拉不下来面子,他觉得自己跟姜水清差距太大了,人家也不一定会搭理他,所以就没有联系。要不是今天碰到范轶箧,顺便说起来,姜水清还不知道这些情况,他很想立马去找一下沈建川,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帮帮这个老伙计。可是看看不远处刘冰儒还在等着呢,也就暂时把这件事儿放在一边,跟范轶箧挥手道别,就过去说,“走吧,我请客!”
这一次刘冰儒没有再拒绝,刚才她也不是真心拒绝,只是他不想听姜水清说是代表方庄村请客,她只希望姜水清代表他个人请她,那样才显得真诚,要是方庄村请客,她肯定不会去的。可惜,女孩儿的这点儿小心思姜水清没有注意到。
饭店很大,而刘冰儒心思不在吃饭上,或许她有意给姜水清省钱也不一定,反正就点了两个小菜,一小碗米饭,就算是打发了,姜水清结账的时候发现才几十块钱。
“我真的要回去了,晚上我还要在家里把这些文件翻译出来,明天一上班单位领导就要!”从饭店出来,刘冰儒就显得很无奈。
“这样,我送你回去!”姜水清就说。
刘冰儒笑了,“这是我的车!走吧,我送你回去!”下午他们出来办事的时候,是开了一辆车出来的,刘冰儒不喜欢姜水清的那辆汽车,总觉得里面有种味道,就开了自己的车。
到了姜水清妈妈家门口,姜水清和刘冰儒都下车,两个人默默地看了几分钟,刘冰儒似乎真地不想离开,可是工作在等着她,没办法,于是就说,“明天回去吗?”
“对,一早走!”
“那,好吧,路上小心!”说完,刘冰儒就拉开车门,可是马上又转过身来,看到姜水清依然站着像个雕像,就伸长脖子,偷偷在姜水清脸上亲了一口,说,“晚安,祝你好梦!”紧接着那咯咯的笑声就被马达的轰鸣声淹没,最后看到汽车尾灯消失在拐角处。
姜水清站了好久,觉得脸蛋还在发烧,他摸了几次,似乎那地方已经不是自己的脸蛋了。直到手机响了,他才从甜蜜的梦境中醒来,“谁呀?”
“你说呢,回来没有?”是龚明。
“没有。明天一早!”
“怎么情绪这么低沉呢?”龚明太聪明,一下子就听出了问题。
“哦,刚睡醒,还迷迷糊糊呢。算了,我这就起来去外面买点东西吃!”姜水清学会了撒谎,并且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好吧,赶紧去吃饭吧,不要把自己饿坏了!”龚明似乎真的成了他的妻子了,他这样想,她也这样认为。
回到房里,姜水清就找出沈建川的电话,拨了一下,都说是个空号,姜水清知道这已经是好多年前的号码了,很可能沈建川早就不用这个号码了。可是他新号码谁也不知道,就没法联系。姜水清也曾经考虑去他工厂问一下,可那是需要花时间的,没办法他还是把球踢给了范轶箧,“喂,老范,我明天一早必须回县里,你要是能够和建川联系上,告诉他我的手机号,让他找我。”
不管怎样,这也算是一种处理办法,如今他有这个能力帮一下自己的哥们也算是对过去友谊的回报。
日子过得真快,三个月的时间,听起来好像好久,而对姜水清来说,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太忙了,开始接收煤矿,花了两个星期时间,他住在那里,帮助吴凡圭和魏兵调整好人事关系,然后又协调了和当地村民以及当地乡政府的关系。人家听说是姜水清,过去的县长,还是给了他不少面子,最后总算是重新开工,进入了正式的生产阶段。
在县里,方小舟已经去了香精香料厂,那么他原来的工作就让小川来负责。虽然这个孩子有点年轻,大家可能有点不服,可是他主动肯干,不耻下问,并且还从来不生气,总是笑呵呵的,很快,他也就担起了这份重担。清水公司的运输服务部也成立了,燕九带着他的原班人马归属在姜水清的直接领导之下,燕九依然是经理,只是姜水清派去了几个人,专门负责管理。而贾桂玲则被排斥在这个部门之外。为此,她专门找到姜水清的办公室,“姜队长,我怎么就不能在运输部工作?”
“你也是管理过公司的人,你觉得你在那里合适吗?”姜水清反问道。
“为啥不合适?”贾桂玲还有点不服气。
“过去这个公司如何走到这个地步,难道你心里还不明白吗?”姜水清口气相当严厉。
“你啥意思?你是说是我把他的公司弄黄的?”
“难道不是吗?你没参与之前,人家经营得好好的,虽说不是很多利润,但是至少一直能够生存下去,结果你非要掺和进去,弄得燕九每天都得听你的指挥。你以为你有了管理一个煤炭销售公司的经验就可以管理一个运输公司,结果呢,你自己比我明白?”
听到姜水清这样说,贾桂玲似乎才清醒一点,好像这些事情现在冷静思考一下,姜水清讲得不是没有道理。见到贾桂玲开始反思自己,姜水清又说,“我也老实给你说吧,夫妻俩不适合在一起工作的,再说了,你这么强势,人家燕经理又时时刻刻让着你,他宁可让公司倒闭,都不愿惹你生气。他是喜欢你,爱你。可是做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运输公司归到清水名下,我不能让你们重犯过去的错误!”
贾桂玲无话可说,她也不是一个笨蛋,姜水清把道理讲得这么透彻,她也明白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可是过去她从来没有反思过会是因为自己的问题,造成燕九运输公司经营不下去了。如今她似乎明白了,可是已经晚了。
“你们大儿子不是要高考了吗,等考试结束,你再回来找我,到时候我会安排你的工作!”姜水清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到方庄村的专用公路也在热火朝天地建设,因为项目交给了市里,所以这一次修路就非常正规,很多修路机械都开到这里。姜水清去现场参观过几次,发现正规的作战和过去的小敲小打真的是不一样。现在把路面彻底拆掉,重新挖地三尺,把路基铺好,然后是碾压,然后是石子沙土,然后才是柏油。这种操作方庄村的人根本就没听说过。他对厉逹说,“看到没有,今后我们这里的工程,不管大小,一定要找有合格资质的公司来建设,这样出来的质量才会百年不坏,算起来一次性投资可能会大一些,可是按照年限计算,成本可就低多了!”
厉逹听了,连连点头,等姜水清讲完,他就说,“那建新建筑公司,也算是有资质的,我们到底敢不敢用?”
“他找你了?”姜水清觉得奇怪,怎么厉逹突然提到魏建新。
“他找我了,没说工程的事情,而是魏队长天天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复这个老头了!”
“先不说工程的事儿,建新找你干啥?”姜水清知道魏建新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越来越像他爹了。
“他老婆的事情不是正在审理吗,他的意思是让我给你说说,能不能网开一面呢,让我们撤诉?”
“这是他说的?没脸没皮的!”姜水清有点儿发怒。
“他提了一些条件,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厉逹不敢看姜水清的脸色,低着头说。
“什么条件?”
“水清,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一个村里人,你不是还想把整个村子合并到一起的吗?得罪人的事儿能少尽量少。再说,这事儿可能建新真的不知道,都是贺仙女在背后鼓捣的。我们要是能够让一步,也许能够挽救一个家庭呢?”
“厉逹,你真是晕了!我们挽救了他的家庭,可是毛孩儿叔的家庭呢?难道你就没听说毛孩儿婶子每天在诅咒族长爷爷赶紧死去吧,这个事儿我还专门安排人过去照应。我可是听说,她给她闺女孩子灌输一种思想,将来准备搬回娘家去住呢!”
“那都是胡说八道的,千万别信。你说她娘家我们还不清楚,怎么能跟我们村子相比呢。不可能!”厉逹过去从来对姜水清的意见都是服从的,可是今天他就坚持己见。
“说吧,你什么想法?”姜水清就暂时退了一步。他知道厉逹对自己的忠诚,他不想让厉逹觉得难堪。
“建新的意思,要是我们能够把工业园区或者村子的改造工程包给他一部分,他一方面可以垫资,也就是先施工,后付钱。另外,他愿意把由于贺仙女造成的损失补回给我们一半!”
“才一半,怎么不是全部?”姜水清立马问。
“一半不少了,将近两百万呢!”
“这就是说,他们凭空拿走我们一百多万,还让我们赔上了一个毛孩儿叔,对吧?”
“水清,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那个钱不是建新拿去的,是贺仙女和那个叫杨春儿的女人。你算算,要是我们继续起诉,就算是判了,我们肯定会赢,可是我们可能什么也拿不到。”
说到这里,姜水清也知道,最终结果是赢了官司,伸张了正义,可是损失依然是损失,估计一分钱生产队都拿不到。因为他也多少了解一些案件的进展情况,到目前为止,那些钱都是廖长有用现金顺出去的,那么现金是很难追踪的,看来这个贺仙女预先已经计划好了的,一旦事发,资金很可能是追不回来的。就算是她判了三五年,十年八年,可是钱到了手,不管是谁得到了这笔钱,也可以花一辈子的。不过,有一点,姜水清坚信,魏建新不可能不知道这些钱的去向,可是法律是需要证据的,怀疑不能当证据使用。
“我想想!”最后姜水清说。
过了两天,姜水清就打电话给厉逹,“我的想法,这个贺仙女就这样放出来,我觉得心里太憋屈。再说,村子里乡亲也会不答应。不管多少年,必须住上一段时间,好给我们大家一个交代。这就是我的态度。”
“两年吧,再多了,也没多少意思!”厉逹就在电话那头说。“其它建新的意见我们继续实施,争取把我们的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
姜水清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放下电话。
时间过去两个月了,姜水清这一段时间一直在煤矿方庄村和县城三头来回跑,几乎没有回去鼎州一次,可是他心里非常希望再次和刘冰儒见个面,他似乎每天都在做梦,梦到和刘冰儒一起。越是见不到,他就越是思念,这种思念已经引起了龚明的怀疑,“姜总,你怎么总是躲着我?”
“不是我躲你,你身子不方便,你说我怎么能跟你在一起?”姜水清说的理由也成立,可是这明显只是个理由。
“好吧,你不关心我,我满足不了你的欲望。可是你就不想陪陪你儿子?”
“我怎么能不想,可是你赶紧把儿子生出来呀,我会天天领着他到处去玩。”
“你疯了,是我不想让他出来吗?你见过五六个月儿子就能出来的吗?”本来是龚明要质问姜水清的,结果被姜水清给逗笑了。
“我已经想好了,你肚子已经很大了,再继续工作很危险。再说了,还有一个严肃的问题,我们需要面对,你和我的工作关系都还在政府机关,如果让人举报了,我们的关系可能就完蛋了。这样,我想好了一个主意,你到外面躲一躲,等儿子生出来了,你再回来?”
“工作关系没啥用。我不要了,他们愿意罚我,那就罚,我不怕,我不想离你太远了!”龚明不同意。
“你以为人家不会调查呀?你千万别小看了计生办的那些人,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张嘴说出来孩子的爹是谁。还是听我安排,到水红那里去躲一阵子,他公公婆婆也都住在乡下,那里比我们城里条件还要好,住在她那儿我放心!”
“为啥?”
“你去了就知道了。”姜水清狡黠地笑笑。
过了一个星期,龚明还是被说服了,她被送去了文州,住在禹家兴的老家。
送走龚明,从机场回来,姜水清没有直接回县里,他太想见到刘冰儒一面,就打了电话过去,可是她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于是他就打了刘冰儒办公室电话,人家说,“tracy好像出国了!”
“要多久回来?”姜水清很惊讶,她出国怎么也不招呼一声?
“这个不知道,好像是临时派出去完成一个任务。这样吧,你留下联系电话,要是她打电话回来,我们就告诉她。”
“算了,谢谢你!”姜水清很失望,既然她不告诉自己,那肯定人家是心里没有自己,感情自己这几个月吃不好睡不好都是单相思呀!
回到办公室,他就像丢了魂儿似的,说是不想她,可是他满脑子都是她,根本没法工作。眼看外国领导人来参观的日期就要到了,姜水清则是处于一种混混沌沌的状态。他去市里参加了接待准备会议,然后又参加了现场准备工作检查会,可是他似乎没有记住任何一项事情,要不是他专门带了小川过去,可能很多事儿都被他这种状态给耽了。
“姜队长,你是不是生病了?”一次,会议结束,小川看到自己领导每天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就憋不住问。
“没事儿,可能最近太紧张,累了!”姜水清才不愿意在下属面前承认是因为一个女人。
“要不下次开会你不用参加了,我来听听回去给你汇报!”小川就建议说。
“我也想啊。你没看到上面通知都是指名道姓的我必须参加。我也不想参加,可是真的不来,人家会以为我装大,将来说不了什么时候就会给我们公司小鞋穿的。也许我来了,基本没啥事儿,可是这是面子。小川,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社会,这就是应酬!”
“姜队长,要不我给你说一个好消息,你高兴高兴!”小川见到姜水清这个状态,心里很着急。
“说吧!”
“我姐夫家的老大考上大学了,重点大学!”
“真的?这可是一个好消息!”姜水清听说燕九的大儿子,也就是和贾桂玲关系一直处得不好的儿子,竟然考上了重点大学,他也的确为燕九的儿子而高兴。于是他就拿起电话,拨给了燕九,“燕经理,祝贺你呀!”接通后他立马说。
“我有什么喜事?”燕九还没有明白过来。
“我听说你家老大考上了重点大学,还不值得高兴吗?”
燕九明白了,可是这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如今他已经没把它当成新闻了。“不就是一个交通大学吗,又不是北大!”燕九似乎还不满足儿子的成绩。
“几乎是一样的,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儿子,考上这样的大学,我会整天都高兴得睡不着觉呢!”
“放心吧,你早晚会有的。”燕九在电话那头就偷偷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