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鱼在第四天的半夜醒了过来,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儿直击鼻腔,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阴冷的寒风,周围的机器在不停的滴滴做响,除此之外,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林池鱼呆呆的看着天花板,眼泪从眼角滑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浑身酸痛,不声不响,就这样呆滞的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经过医生的一系列检查,林池鱼顺利转到普通病房,收到医院通知的林宗早早便带了米粥过来,还给她买了一顶白色的毛绒帽子,林池鱼看上去很喜欢,这样一来脑袋就不冷了。
“怎么样?好吃吗?”
林池鱼点了点头,其实没啥味,医生说以清淡为主,所以林宗油烟都没放,不过是一股淡淡的米香,还是能下咽的,林池鱼胃口还算好,勉强吃完了一小碗。
林池鱼靠着后背,眼睛瞥向门外,有些晃神,林宗收拾了饭盒,给林池鱼倒了杯热水,林池鱼抿了几口后,小声问道:“外公怎么样了?”
林宗坐了下来,笑道:“嗨~他没事,小伤,花不了多少钱,你妈昨天已经从老家回来了。”
林池鱼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今天几号了?”
“今天八号,他们今天期末考,所以没有来,没事,爸陪你。”
“妈妈呢?”
林宗咧着嘴笑的脸慢慢拉了下来,手不停的在搓着腿,此时的江霖正在赌场打麻将,那些被抓了的人也已经放出来了,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兴高采烈的打着麻将。
“自摸!诶拿钱来拿钱来。”
江霖的嘴咧到了耳后根上,简直就是大丰收,对面坐的大妈和江霖是同一个小区的,看不惯她老是赢,便翻了个白眼,挤出一个微笑道:“哈哈小霖啊,听说你那个侄女进医院啦。”
江霖瞥了她一眼,笑容渐渐淡下,沉默的收着钱,不知道这大妈是从哪知道的消息,兴许是林宗送林池鱼去医院的时候被她看见了吧。
“我见你家那位背着你那侄女着急那样,鞋子都没穿,看起来也不像是担心侄女啊,不会真是你女儿吧。”
大妈见江霖没说话,便更加来劲儿了,翘着的二郎腿摸牌,便摸便得意洋洋的说:“我前天出门买菜还看见你家那位了呢,那脸色啊,惨白的嘞,我看是你女儿这么多天还没有动静,估计是活不得了,不然林宗也不会耷拉着个脸,我打招呼都不理我的嘞。”
江霖扔麻将的力道比往常更大了些,左右两边的人察觉不对所以不敢说话,可那大妈却不认怂,量江霖也不敢对她做什么,又说:“怎么你那短命女儿都快死了你还有心情坐这打麻将呢,我听说啊,隔壁小区的那个老寡妇就是不顾女儿生死,女儿死后化成厉鬼来找她啦,整夜整夜睡不好,小心女那短命女儿也来找你哦,赢多少钱都没地花哦。”
江霖一把将面前的牌给打翻,气愤的起身连桌子也一块掀了,看向大妈的眼神好似要刀了她一般,看大妈被看的毛骨悚然,江霖怒吼道:“几天没刷牙了嘴那么臭,还是你穷到只能吃屎了?真不知道哪个下水道没盖好让你给爬出来了。”
“诶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我就这么说话这么着?你不服去自杀好吧,你要是有病就去治,我不是宠物医生,别有事没事就来烦我,我一闻见你身上那股骚臭味儿啊,前天的隔夜饭都要yue出来了!”
江霖拎起了包包便要走,大妈却不甘心让她羞辱以后就走掉,立马便拉住了江霖的手,高声向其他桌的人喊着:“大家快来看呐!就是这个女人,自己生的女儿都不要啊,还说那是她侄女,如今她女儿都死了她还在这里装呢,大家看看啊,要不要脸呐!”
众人议论纷纷,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江霖猛的扇了大妈一巴掌,吼道:“我女儿没死!”
大妈气急败坏的推了江霖一把,江霖踉跄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后便被一只手给捞起来了,江霖疑惑的抬头去看,那人是祁暮,他单肩背着书包,看来是刚刚放学 后面还走来了蒋叙和谢向南。
“阿姨你没事吧。”
“没事!”
谢向南一只脚踩在被掀翻的桌子上,趾高气昂的说:“知道她是谁吗?知道祁氏钢厂吗?我哥们儿,祁董的儿子,她,我哥们儿的丈母娘!识趣的就赶紧滚,不然祁董开着十几辆超跑过来围你们,把你们这赌场给搅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大妈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一眼谢向南后便气愤的转身离开了,她这种目光短浅的人怎么可能知道祁氏钢厂,不过就是看江霖有三个人高马大的帮手她心生畏惧罢了。
“什么丈母娘,小伙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
谢向南笑道:“祁哥跟小鱼儿在一起了,可不就是丈母娘嘛。”
江霖嫌弃的拎着包大步流星的走了,祁暮双手插兜,看了眼时间,喊道:“阿姨,您不去看看鱼儿吗?她才从IcU出来。”
江霖顿住了脚步,短短几秒钟,她和自己做了一系列的抗争,自己之前对林池鱼做的一切,让她无法去面对林池鱼,最后她选择了回家。
医院和祁暮家都不在这个方向,祁暮会出现在这完全是因为林宗发了消息说林池鱼想妈妈了,他这才来了这边,路过此地时听到了那熟悉的,刺耳的声音,这才走进来一探究竟。
劝不动也罢,祁暮只好先去医院了。江霖回到家后,林旧在自己做饭,在做林池鱼教他的番茄炒鸡蛋,江霖夸赞道:“小旧真棒,还会自己炒鸡蛋了呀。”
林旧将鸡蛋铲到来盘子上,便铲便说:“我姐教的。”
林旧对江霖的态度也是三百六十五度大转变,无非就是在生她的气,气她为什么可以若无其事的出去打麻将,为什么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心安理得的花着给村长看病后剩下来的钱。
江霖现在听到林池鱼心情就会像过山车那般,林旧默默的盛了饭,自己一个人坐在那吃,江霖说:“你也要跟我作对是吗?我就纳了闷了,她是我女儿,我怎么对她还要经过你们的同意吗?”
“那她凭什么要这样被你对待,她做错了什么?你也知道她是你的女儿,她躺在医院你怎么也不知道去看一下呢?”林旧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又说:“如果是因为有了我你才这么对她的话,我宁愿你不要把我生出来。”
“林旧!我生你养你我容易吗我?你个白眼狼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锅里还有饭,你想吃就自己吃,别来烦我,我还要复习,考完试我要去医院看我姐,你平时要是去打麻将麻烦你先把饭菜做了再去,不然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养我并没有什么困难。”
江霖被气的心梗都要发作了,林旧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扒拉着碗里的饭,洗完后便回房间复习了,他这几天都没有动电脑,林池鱼不在,不能给他补习功课,只能靠自己毕生所学慢慢琢磨了。
下午六点祁暮才到的医院,站在病房门口看了许久,林池鱼的目光始终看着一个方向,可能是窗外的晚霞太美了,美到让她移不开眼。
林宗一整天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她,看着林池鱼呆坐着,不一会儿便悄悄哭了起来,又摆着手说自己没事,是太阳太刺眼了。林宗不明白她怎么了,以前很少看见林池鱼哭,如今见她眼泪掉的那么频繁,心里却堵的慌。
祁暮调整好心情后便推门而入,林宗见了便起身道:“来啦。”
祁暮点了点头后便坐了下来,林宗很识趣的便坐门口去了,林池鱼带着毛绒帽子,还是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去看来的人是谁,祁暮开口道:“小鱼儿。”
林池鱼这才缓缓转过头来,祁暮握住了林池鱼的手,不停的在指尖摩擦着,林池鱼只是盯着他们的手,没有说话。
“怎么啦,怎么不开心啊。”
“祁暮,我真的好了吗?”
祁暮笑了笑,轻声说:“对啊,医生说了,你恢复的不错,脑子里的肿瘤已经完全切除了,你现在和正常人是一样的。”
“和正常人一样了吗?”
“当然啦,你很快就可以出院了,下学期就能回学校上课了,你再不来,位置都要被抢走啦。”
林池鱼泪眼朦胧,张开双臂,委屈巴巴的说:“抱抱。”
祁暮连忙坐到床边将她拥入怀里,他下意识的想去扶林池鱼的头,可又怕会弄疼了她,便悄悄放下了手,林池鱼枕着祁暮的肩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眼泪浸湿了祁暮的外套。
没过几天林池鱼便坐在轮椅上被着去了精神科,祁愿特地为林池鱼预约了心理医生,林池鱼进到心理咨询师后,情绪明显能缓和了许多。
医生独自和林池鱼在里面待了两个多小时,林宗急的不停走动,祁暮则是没太大的波动,他也看过一些关于心理学的书,能看得出来林池鱼不太对劲。
半个月后林池鱼出院了,再过几天就步入春节了。她出院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祁愿派了车去接他们,林池鱼到家后,刚进门便被礼炮声吓了一跳。
林旧为了欢迎林池鱼出院,还特地破费买了个礼炮,废了好大劲儿才把那玩意扭开,林池鱼配合的拍着手,林宗说:“哎呀行了行了,鱼儿,快把外套换下来,都淋湿了都,还有帽子,另外一顶洗好放在你房间去了啊。”
“好。”
林池鱼回房间换衣服,江霖这才从房间里走出来,瞥了地上的彩带,嫌弃到:“你天天整些什么玩意儿,有那闲钱不如多买些年货。”
“年夜饭就不用准备了,祁董说了,让我们一家去他们那吃。”
“我都列好菜单了你跟我来这套,你去老板家吃饭你好意思吗?人家背后指不定怎么说你呢。”
林宗从行李箱里拿出林池鱼住院时用的东西,说:“可行了吧,别把谁都想的那么思想肮脏行不行?”
“啊对对对,就我思想肮脏,你清高。”
江霖抱着胳膊看林宗收拾东西,瞥见里面放着一大袋的药物,盐酸氟西汀片这几个字映入眼帘,她没见过这种药,指着它好奇的问:“那什么玩意儿?”
林宗迟疑了几秒,叹了口气,回道:“抗抑郁的药。”
“谁抑郁了,你抑郁了?”
林宗有些无奈,低头继续收拾,江霖不耐烦的说:“问你话呢。”
“是鱼儿,重度抑郁,三年了,那个肿瘤,也是因为抑郁症引起的。”林宗摇了摇头,江霖坐在了沙发上,拿起手机去查什么是抑郁症。
百度关键词搜索显示:抑郁症是一种患病率高、临床治愈率高的精神障碍,但由于老百姓对该病认知不足,导致坚持接受正规治疗的患者较少,因此也有接受治疗率低、复发率高的特征。
它以显着而持久的心境低落为主要特征,部分患者有存在自伤、自杀行为,可伴有妄想、幻觉等精神病性症状,严重时可能发生抑郁性木僵,可表现为面部表情固定、对刺激缺乏反应、话少甚至不言语、少动甚至不动等。抑郁症发作时一般表现为情绪低落、兴趣减退、精力缺乏等……
江霖将手机扔在了一旁,烦躁的挠着头,那颗心像有无数颗蚂蚁在爬行,如坐针毡。林池鱼的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原因,不正是因为她吗?
想到这,江霖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突然感到了一丝自责。如果三年前她不在那么多人面前羞辱她,打骂她,如果她那天上前阻止了余含宝对林池鱼无休止的霸凌,如果她放下那无用的面子去关心林池鱼,如果她能把对林旧的关爱分林池鱼一点,哪怕一点,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惜没有如果,命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