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鱼做完手术后林宗才给江霖发信息说钱的事,江霖照林宗说的,打开了衣柜的暗格,看见了一个银白色的铁盒子,有点生锈了,盒子似乎还被摔过挤压过,有些凹凸不平。
江霖看这盒子分外眼熟,这分明就是以前林宗用来吃饭的饭盒,那时候林旧还没有出生,江霖做好饭就会放进这个铁盒子里,让林池鱼到工地给林宗送去,林池鱼骑着江霖那辆老式自行车,蹬两下就走了。
后来钢厂开设了食堂,林宗就不用这个饭盒了,平时也没人会在意这么个铁盒子,放着也是放着,林池鱼就悄悄把她拿走了,直到今天江霖才再一次看见,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她。
江霖内心五味杂陈,坐在拔凉拔凉的地板上打开了被林池鱼藏了好些年的铁盒子,映入眼帘的不是她想要的钱,而是十几张照片,三好学生的奖状,铁做的金牌,还有粉色的发绳发卡。
江霖拿起了那几张照片去看,里面的林池鱼还没有江霖的腿高,头上戴着一个粉色的海豚发卡,海豚的眼睛是绿色的。林池鱼穿着一条背带裙,内搭是白色毛衣,背带裙是蓝色的,还有一个小兔子别在右肩,格外可爱。
江霖依稀记得这张照片是她给林池鱼买了第一条裙子时拍的合照,林宗还跟村长借了照相机,刚拍完就跑出去跟周缇铭炫耀,周缇铭那会儿还哭着让他的妈妈也给他买一条。
他们家每年基本上都会拍一张全家福,林池鱼特地把穿裙子的那张放在了最上面,江霖看她天天跟个假小子一样跟周缇铭往外跑,就不再给她买裙子了,往后的新年衣服都是特别喜庆的大红色。
江霖每次都会抱着林池鱼,林宗则是站在边上板着个手,脸上的笑容分外灿烂。再往后,照片里就出现了林旧,有林旧的照片里,林池鱼只是站在他们跟前,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摄像头,挂上一抹浅笑,身后的幸福好像与她无关,一张照片里出现了两种氛围。
最近的一张照片,是初三时春节拍的,跟前面的照片做对比,林池鱼连假笑都懒得笑了,看起来不太有精神的样子,她虽然站在江霖旁边,但中间隔开了一小段距离,是她们之间的隔阂。
江霖的泪水滴落在照片里林池鱼的脸上,那个粉红色的发绳和海豚发卡也已经放的泛黄了,这个铁盒子封存着林池鱼再也回不来的童年和快乐。
很快,江霖从这场悲伤中走出来,反应过来后,急促的翻动着盒子,看看底下还有没有东西,没有,只有这些小玩意,江霖把它们撇在一边,起身又到衣柜前看去,里面用破旧的信封装起来的才是她想要的东西。
她激动的拿了出来,掂了掂,还挺厚,里面差不多也存了八九千了,信封表面还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狗爬一样,但已经模糊了的字迹:给爸爸妈妈养老。是她小时候写的,江霖鼻子的酸涩感再一次袭击她,就这么点钱,够谁养老的?
江霖一分没留,全给塞进了她的包里,她急忙穿上外套,捞起桌上的手机,穿上靴子便出门了,下楼打了个出租车,在车里才看见林宗说完钱的事后下面还有语音,她点开听了:鱼儿手术很成功,但现在还在昏迷,不过不用担心,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爸有什么消息及时联系。
江霖才想起来,林池鱼昨天被她那重重的一巴掌扇晕倒了,鼻子里的血不停的往外淌着,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她垂眸看了那只手,在颤抖,许是早上没吃饭,饿的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江霖回村的那条路会路过云城市人民医院,她胆怯的往窗外看了一眼那偌大的医建筑,她的女儿就躺在里面的某个病房里昏迷不醒,而她,一眼也没有去看。
江霖一到镇上就往医院里跑,急匆匆的跑进村长所在的病房,那个和村长年龄差不多大的老伯也一直在此守着,可谓是寸步不离,边上也有其他热心年迈的村民看望。
老伯一见着江霖连忙起身说:“啊哟小霖啊,你可算来了,这医院也是个黑心的,不给钱他就不给用药啊,可气死我们几个老头子了。”
江霖粗气都来不及喘几下,说:“我去交钱。”
交完钱后医生才和护士带着药物走来,给村长不知道打了什么点滴,在伤口处涂了膏药,全程老伯都不给那名医生和护士好眼色看,什么医者仁心,没钱啥也不是。
医生交代了需要注意的事项后,便出去了,如果要住院的话费用会更高,这几千块钱都不够造的,江霖也交了住了两天院的钱,先把这天住满了再转回村里去。
村长自认为身子骨硬,也不愿意天天躺在这被药水味包围着的病房里,他开口问道:“鱼儿跟小旧,最近过的怎么样啊?成绩好不好啊?也快放寒假了吧,放假带那俩小孩回来给外公看看呗,这都多少年没见了。”
江霖嘴角抽了抽,她正拿热毛巾给村长擦手,笑着回道:“小旧过的挺好的,天天嬉皮笑脸的,成绩也还不错,就是喜欢打游戏,还说什么长大以后要当职业电竞选手,拿他没办法。”
村长用深沉的声音哈笑几声,旁边的老伯也跟着笑了起来,村长点了点头,喃喃道:“过的好就好,过的好就好……”
“那小鱼儿呢?这孩子从小就听话,应该比小旧乖一些吧,哎呀,我印象里的鱼儿啊,还停留在幼儿园时放学后跑村委会跟我要糖的时候,大家都夸她可爱,唯一的缺点啊就是太瘦了,你督促她多吃点饭,晓得没有?”
江霖低着头不敢抬起,只是嗯了一声点着头,眼泪低落在村长的手背上,村长查出了端倪,心疼极了,抬起手给江霖抹眼泪,愁眉苦脸道:“你说你这孩子哭什么啊,可是医药费太贵了?哎,你们搬到城里住压力难免会大,老爸啊也退休了,挣不了钱了,每个月就那么点退休金,也帮助不了你们什么……”
“爸,没事,我们过的很好,吃穿用度都不用愁,林宗那家伙还升职加薪了,每天都有大鱼大肉吃呢。”
“哦哟是吗,那小子可以啊,我当初就看他是个好料,才同意将你许配给他,看到你们一家四口阖家欢乐,这样一来,真是太好了。”
江霖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村民都夸她是好女儿,妈妈去世早,从小就和爸爸相依为命,爸爸出什么事都会第一个跑出来扛着,或许她是一个好女儿,但她不会是一个好妈妈。
晚上八点 云城市人民医院
林池鱼术后进了IcU(重症监护室)昏迷还没有醒,医生说了开颅手术后至少得昏迷个三到七天,祁暮坐在门口看着手机里林池鱼的照片,是她在海边时偷拍的,如今林池鱼已没有了那一头乌黑的秀发,但还是很好看,她闭着眼睛,睫毛很长,就是嘴唇有些发白,如果去当尼姑,也是最美的尼姑。
祁韵坐在祁暮旁边优雅的翘着二郎腿,往祁暮那边看去,说:“啥时候偷拍的,嫂子知道吗?”
“你改口改的倒是挺溜。”
“祁哥,你之前……不会是一直都在暗恋人家吧?没想到啊,你竟然是这种人。”
祁暮勾了勾嘴角,没有时候,他抬眼去看坐在对面的林旧,他正低着头扣手指头,这一点倒是和林池鱼很像,祁暮坐过去那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递给林旧,温柔的说:“吃颗糖心情就会变好咯。”
林旧嘟着嘴接过了祁暮递来的糖果,说了声谢谢后便拆开糖纸塞进嘴里,吧唧吧唧,还挺甜,他将糖塞在右边的腮帮子里,说:“祁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你说。”
“我姐经常会被妈妈欺负,我以前不懂事,也经常仗着妈妈疼我去欺负姐姐,我感到很愧疚,她现在有你了,你可不可以好好对她,不要打她,不要骂她?”
祁暮揉了揉林旧的脑袋,说:“我当然会对你姐姐好,不会对你姐姐动手,永远都不会。”
“你要是敢欺负她,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祁暮嗤笑道:“好~”
林宗刚从医院食堂买盒饭回来,便遇上了刚下班过来的祁愿和宣倚,他很拘谨的问了声好,他还不知道祁暮和林池鱼已经在一起了的事,林宗把盒饭带给林旧他们后,便被祁愿叫出来了。
三人并排坐在了落地窗前,医院不是很忙,空旷的医院大厅显的有些寒寂,林宗不禁打了个冷颤。
“老林啊,你不用紧张,现在我不是你的老板,你把我当亲家就好了。”
林宗频频点头,又猛的惊醒,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试探性的问道:“什……什么?亲家?”
祁愿哈笑两声说:“我们想跟你商量商量,提早给祁暮和池鱼订下亲事。”
林宗不解,祁暮是个很优秀的人,长的又高又帅,丝毫不用担心以后会找不到媳妇,他们怎么这么着急给他定亲?而且还是跟他那个躺在IcU昏迷不醒的女儿林池鱼,这又是搞的哪一出,有钱人的思想真让人搞不懂。
“祁,祁董,我没听懂您的意思……”
“祁暮那孩子说你们家池鱼太好了,怕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去,他还信誓旦旦的说非她不可,我们很了解那孩子的性子,从小就是说到做到,从来没有失败过,只要您同意,那你支出来的半年工资,便不用再还,就当我们帮儿媳妇一个小忙了。”
林宗愣住了,这是什么离谱事件,她的女儿还未成年就定亲?就算他很满意祁暮的为人,就算他很感激祁暮一家出手相助,但谁都不能确定会一直对一个人保持初心永远不变,祁暮这个刚在一起就想和林池鱼捆绑在一起的做法令林宗感到不满,祁暮的父母还如此的支持他,甚至让他觉得很幼稚。
“董事长,董事长夫人,池鱼现在还小,如果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我不说什么,我不阻拦,但是定亲这事,我想,我们应该三思而后行,毕竟他们才情窦初开,难免会有些冲动,就算我相信祁暮的为人,但我还是无法确定他真的就会如他所说那样一心一意对我女儿好。”
祁愿表情冷了下来,说:“那你的意思是……不同意?”
林宗内心是惧怕祁愿的,但他不想因为这半年工资就赌上林池鱼一辈子的幸福,想着都已经累死累活工作了大半辈子了,也不差这半年。
“不同意。”林宗起身鞠躬道:“谢谢您愿意帮助我们,这半年我会尽心尽力为钢厂工作,但我不会赌上我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就算是可以离婚,也会给林池鱼的人生留下一个污点。
林宗走后,宣倚叹了口气,她以为林池鱼一家穷,也会是见钱眼开的那种人,为了物质可以什么也不顾,但林宗这一拒绝,让她更加喜欢林池鱼了,说:“也好,我本来也不同意祁暮这样做,我也不太相信男人说的话。”
“啧。”
“让他们先处一段时间,如果真如祁暮所说就那么非她不可那么难舍难分的话,到适婚年龄在订婚也不迟。”
祁愿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他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给祁暮定亲,因为祁暮身边有一个txl的蒋叙,这时还多了一个谢向南,他觉得是蒋叙传染给谢向南的,祁暮也一直在拒绝涌来的追求者,让他觉得祁暮也和蒋叙一样,是性取向不太对的人,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哪天带回来了一个男朋友,他得哭个三天三夜。
祁愿又问道:“蒋叙那孩子和谢向南在一起了是吧。”
“对啊,怎么了?你可别到人家面前说什么大道理,人家还能不懂吗?”
“还是不太能理解,两个男人,蒋叙有的东西谢向南也有,蒋叙是怎么吸引到谢向南的,小南以前挺正常的一小孩儿啊,看到美女哈喇子直流,现在变成这样,说出去他喜欢男人,不是被人笑话嘛。”
宣倚笑了笑回道:“我的学生也有这样的,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啊,喜欢小众的东西就不要在意大众的眼光,爱情嘛,就是灵魂与灵魂的契合,而不是性别与性别的拘束,两个人相爱本来就很难了,还要限制性别,累不累啊。”
祁愿抱着胳膊慢慢消化宣倚的话,他也没有歧视,就是想不明白,两个男人是怎么喜欢上对方的,一个华清高材生,竟然在这么简单的问题里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