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王爷何以得知?”
郑森愕然道,这南阳王竟然知道他,还知道他是郑芝龙的长子,这让郑森始料未及。
“郑家开台有大功,本王不日就将赴台开荒,郑氏父子,焉能不了解一二?”朱琳泽笑道,“既然你是郑芝龙之子,本王也知道你的来意。”
“王爷何以知之?”郑森故作不解道。
“你们此番前来不就是为本王开台一事而来么?本王与你辩驳一番,若是你赢了,本王就向祁府尹求个情,将所捕生员全部释放。若是你输了,你便让这些生员散去,莫要为难祁府尹,何如?”
郑森看了看身后的那些生员,显然这些生员都对郑森非常信任,都点头表示愿意让郑森去和朱琳泽辩论。
“既然王爷知道我郑家在开台,敢问王爷为何还要向朝廷奏请开台?我郑家开台,替朝廷安置数万浙闽粤沿海流民,家父更是兢兢业业为朝廷镇守东南海疆,保得东南海面太平。
圣上若是要开台为何不将此任交予我父?就算圣上要令遣他人开台,大可以派遣一大臣带领流民渡海开台,更合规矩。王爷是宗藩,宗藩开疆,与大明祖制相悖。”
郑森率先向朱琳泽发难,言下之意就是郑家不反对朝廷开台,但朝廷可派遣一大臣渡海开台,更符合大明朝的制度。
郑家的心思朱琳泽焉能不明白,无非是想独占台湾,垄断和日本琉球、荷兰人、西班牙人以及葡萄牙人的贸易罢了。
台湾荒蛮烟瘴之地,朝中恐怕没有哪位大臣愿意去。就算去,朝中也很难找出几个对台湾情况比较了解的大臣。
就算找出了,也九成是福建人,八成是闽南人,这些闽南籍朝臣多半与郑家有关联。郑森的岳丈泉州惠安乡绅董先彪就是崇祯十年的进士。
因此如果让崇祯皇帝派遣大臣出海开台,和郑家自己开台没有什么区别。
朱琳泽不知道这是郑芝龙的意思还是郑森的意思,这郑家父子,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既然郑总兵开台多年,想必台湾已经恳辟不少良田,安置了不少丁口。”朱琳泽说道。
“正是,家父开台已有近二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没有苦劳也疲劳矣。”郑森不假思索地答道。
“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最早登台开台之人,乃是海澄人颜思齐,你父亲当初就是为了娶颜思齐之女,将你们孤儿寡母抛弃在日本。”朱琳泽笑道。
“王爷!这于你开台之事,又有何关系?!”朱琳泽这句话说到了郑森的痛处,郑森不由得怒道。
见郑森被激怒,朱琳泽对辩赢郑森更有把握了,这时候的郑森不过是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
虽然朱琳泽现在的生理年龄也是十九岁,但他的心理年龄可是有三十五六岁,他在后世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所接收的信息量和学到的东西远不是十九岁的郑森可以比的。
“当然有关系,你父亲是在颜思齐死后,才接手的开台事业,崇祯元年,福建大旱,谷价腾涌,斗米百钱,饥殍载道,死者不计其数。你父亲是在福建布政史熊文灿的支持下,才招得数万灾民移民台湾垦荒。
而在你郑森口中,开台之功劳就成了你郑家一家的,这是何道理?难道你父亲的老丈人颜思齐,熊文灿和朝廷就没为开台出力?
从崇祯元年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六年过去了,既然郑总兵开台成绩斐然,为何十六年也不见你们郑家向朝廷上呈台湾汉民的籍册?请求朝廷设府置县?为何朝廷不见你们郑家上缴一粒粮米?一分银子?
难道台湾是你们郑家的私产,你们郑家想裂土封疆不成?”
“开台甚为不易,台湾不仅有我们汉人,佛郎机人,红夷人也盘踞台湾,还有倭人,东番土人时常骚扰。”
朱琳泽句句切中要害,郑森思来想去,也没找到朱琳泽这些话的中破绽,不得已只能暂时先避开锋芒,转移话题。郑家要裂土封疆,这顶帽子扣的实在是厉害,郑森也不敢接这个辩题。
这南阳王唇枪舌剑,要是和他辩论这个敏感的辩题,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他的圈套。
既然郑森转移话题,朱琳泽便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让郑森心服口服。
“既然郑公子提及佛郎机人,红夷人,倭人,那本王便与你聊聊也无妨。你父亲尼古拉斯·一官可是西洋人的红人啊。”朱琳泽依旧是笑容满面。
他开台直接触犯了郑氏集团的利益,想和郑氏集团互帮互助,携手开台无疑是痴心妄想。
郑氏集团要是不把他当敌人,也不会火急火燎地派郑森到南京,联合南京的东林复社人向他发难。
当他奏请开台的奏疏上呈给崇祯皇帝的那一刻,郑氏集团便已经把他当成敌人。郑氏集团的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鼾睡?
尼古拉斯·一官是郑芝龙的教名。当初郑芝龙为了取得葡萄牙人的信任,更好地做葡萄牙人的代理,接受基督教洗礼入了基督教。
不仅仅郑芝龙入了基督教,他的两个弟弟郑芝虎、郑芝豹也接受基督教洗礼入了教。他们的教名和他们中文名一样好记,分别是尼古拉斯·二官,尼古拉斯·三官。
至于郑森,朱琳泽还没有幼稚到产生把郑森收为己用的想法。收李定国是因为李定国成年后就跟随张献忠辗转各地,已经有了几年的实际作战经验。
而郑森,也就是后来的郑成功,军事上,尤其是海上作战的经验是在其父郑芝龙降清后才慢慢积累起来的。
与其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还不如直接用李国志这种老海寇来的实在。甚至直接雇佣索尔这个亡命之徒都比收郑森为己用的幼稚想法靠谱。
父亲和两位叔叔入教是极为机密的事,这南阳王又怎知道?郑森心中暗暗吃惊。
既然南阳王都知道他父亲洗礼入教的事情,那么郑家和荷兰人东印度公司,葡萄牙人的贸易,对于南阳王而言,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郑森现在就有点怀疑是不是西洋人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这个南阳王。
与朱琳泽的辩论,郑森本来就处在下风。现在要是再议论下去,就要把他老爹和西洋人私自贸易的事情给抖露出来,虽然朝中知道的人也不少,但知道具体内情,知晓贸易利润的却不多。
这南阳王对台湾之事那么了解,又知道他们郑家和西洋人的贸易诸事,想来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王爷口才犀利,郑森佩服,郑森愿赌服输。”郑森朝朱琳泽深深一躬。
朱琳泽腹中已经打好了腹稿,正要继续和郑森一辩高下,没想到郑森不按常理出牌,直接认输了。
郑森今年才十九岁,作为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能有这般考量的和心性,已经远远超出了那些同龄人。就这点,比侯方域、冒襄之流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南阳王学识渊博,对台湾之事了解甚深,确为合适的开台人选。郑森才疏学浅,愧对诸位的厚望,对不住!”
言罢,郑森又朝身后的同行的江南士子深深一躬,以表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