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家的马车将张迎凤送到了张府门前的大道边,就在张家二房的宅门前停了下来。
车停之后,李妈妈下车敲门,给张家二房的仆人送了信,不一会儿,门内传来一阵喧嚣,张二太太扶着婆子的手,急急走到前门,迎接归来的女儿。
她紧紧抓住女儿的双手,上下打量,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一听嫡支的人说你得罪了太后娘娘,太妃娘娘为了不让太后娘娘降罪于张家,只好对你略施惩戒,把马车下人先派回府来,心里就担忧得不得了。你伯娘还说,过半个时辰就会打发人驾车到皇城门口,悄悄将你接回来,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到家了……”
张迎凤听着母亲的话,脸色有些难看。她生怕母亲再继续说下去,会让外人知道更多张家的笑话,忙打断了母亲的话:“母亲,是海家小姐送我回来的。”
张二太太愣了愣,抬头看向门外,见一个容貌清丽、仪态端方的少女站在马车边冲自己微微一笑,款款行礼,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便是那位海小姐了。她顿时红了脸,只觉得自己竟没发现有客人,便拉着女儿哭起来,实在是失礼,忙用手绢擦去泪痕,重新做出端庄贵妇人的仪态,和蔼可亲地笑着跟海棠打招呼:“这位就是海小姐吧老身实在是失礼了。今日真是多亏你将小女送回家,不然小女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还请到家里用一杯茶,老身也好再次向海小姐致谢。”
“您客气了。”海棠冲她行了一礼,“晚辈还要赶着回家迎接返京的祖父母,只好辜负了您家的好茶,还请您不要见怪。今日之事只是举手之劳,晚辈与张小姐一见如故,日后定少不了往来见面,闲话日后再叙吧。晚辈这就告辞了,您请留步。”
海棠没有多留,干脆利落地就走了。张二太太目送海家的马车远去,叹了口气:“倒是个利落的性子,可惜家世寻常些。配了太后的外甥,日后总与那些眼睛长在头上的皇亲国戚打交道,还不知道要怎么受鄙薄呢!”
张迎凤没有吭声,只是扶着寡母返回家中,命人关好大门。待回到内院上房,她才摒退左右,低声对张二太太道:“母亲是从伯娘处听来那些评价海小姐的话的吧依我说,母亲还是少理会这些闲话的好。伯娘眼里只有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哪里知道朝中的形势海家虽然只是五品门第,可海家老大人听闻对流放西北的吴门故生有多年救助之恩,吴门故生们都对他敬重有加,而他的表弟谢探花,更是陶阁老生平挚友。您可知道,如今朝中,孙派日益衰败,吴门故生越发受重用了,陶阁老在内阁更是说一不二。有这样的人脉,海家的份量又岂是海老大人的五品官职能衡量的!”
张二太太听了,觉得女儿的话也有道理:“是么我并不知道这些。可你伯父伯娘的话,也不是胡说的。若海家果然有这般份量,那先帝又为何要将海家孙女指婚给太后的外甥不是说,先帝忌惮外戚权势,不乐意让太后为外甥求娶高门权臣之女,才故意给他找了个小门小户的女孩儿么正巧海家又是金家恩人,那金嘉树若不想叫人说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就不能怠慢了海家的女儿,因此他与太后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认下这门婚事……”
张迎凤从前也很认同这个说法,可今日亲眼见过海棠,听了别家闺秀的私下议论,心里却有了不同的看法。她摇头道:“海小姐才貌双全,礼仪娴熟,若不是知道她的家世出身,光看她本人,我真真不敢相信她只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说是哪家公侯府第的千金,我都敢信。金家子除了太后外甥的身份,不过是举人之子、乡绅门第,能攀上这等好亲事,已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况且这门婚事表面上看着不显眼,内里却十分实惠。金家子娶得海家女,便有了吴门故生的人脉,还能与陶阁老搭上关系。他在长安时就与海家做邻居,有了多年的交情,又拜在谢探花门下,想必对海家的人脉早就心知肚明。他初进京就入了陶家家学附馆,托的定然是谢探花的人情。若没有海家,光凭他金家的本事,就算有太后撑腰,难道他就能得了这些好处想那卢昭仪、刘淑妃从前都是京中世家女,她们风头最盛时,娘家子侄可有这样的体面与福气”
张二太太被问倒了,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不错,我听说金嘉树聪明好学,又受太后宠爱,还来新君立了救驾之功,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才觉得他能在陶家附学,广得文臣赏识,并不出奇。可他初进京时,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乡下小子,凭什么进陶家附学你嫡支的几个堂兄弟当初想要进去,都被毫不客气地驳了回来,难不成他的身份还比你堂兄弟们更高了当时我只以为是先帝宠爱贤妃,替金嘉树说了情,陶阁老这才松了口,倒是没想到海家头上……这么说来,海家这门亲事果然是极好的!”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伯娘若能早些发现这件事,为你哪个堂弟求娶,这海家的人脉岂不就能为我们张家所用了可惜可惜,竟叫金嘉树得了这个便宜!”
张迎凤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低声道:“金嘉树既然知道海家的好处,就不可能不跟太后娘娘说。不管先帝是宠爱太后娘娘,才给了她外甥这个实惠,还是有心要抑制太后娘娘的势力,却还是让她外甥得了这个实惠,这总归是太后娘娘的本事。这份好处已经落入金家之手,旁人也没处眼红去了。金家子日后靠着岳家的人脉,就能安心读书科举,等日后高中入朝,有的是文官会为他保驾护航。他前程似锦,还用在乎什么达官显贵他的妻子又何愁会遭受皇亲国戚的鄙薄”
眼里只能看到这些的张家家主夫人,才是那个蠢货!
张二太太听明白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母亲知道你对嫡支多有怨言。可你父亲去得早,你又没个嫡亲的兄弟帮衬,我们娘儿俩只能依靠嫡支过活。你心里便是有再多的怨气,也别显露出来,跟着娘好生讨你伯娘的喜欢,好歹要哄得她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你日后进了夫家,才能少受些气。”
再者,吴家败落多年,如今刚回京,家业都还未梳理妥当。女儿一嫁进去,就要当家作主,担起主持中馈、人情往来的重责大任。这岂是一个年轻小辈能办好的到时候,张迎凤少不得要靠娘家伯娘帮衬着,才能在京城皇亲勋贵圈子里站稳脚跟。
她们母女还不能得罪嫡支长房呀!
张迎凤抿了抿唇,心里只觉得满腹委屈:“母亲,女儿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可你知道,女儿今日在宫中遭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