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吏下马,朝野称快。
来俊臣被贬同州,老老实实就任,未在途中耍甚花活。
然而到任之后,却不改在京中骄横本性,更在同州作威作福,竟强夺参军同僚之妻,并污辱其母。同僚惧其淫威,不敢稍有反抗,其余僚属亦无有敢出面仗义执言者。
此后不久,武则天忽又想起来俊臣诸般好处,复又授其河南县尉,继而升任为太仆卿,再次回到神都,重操旧业。
来俊臣既被人告发坐赃发配同州,回朝后便对朝中大臣心生惧意;然而害人乃其本性,如何止得?于是便将敲诈目标对准客居两京之西番酋长。
时闻大将军阿史那斛瑟罗家中,有个小婢能歌善舞,可谓人间尤物;来俊臣求索不得,遂唆使党羽诬告斛瑟罗谋反。
西域诸部酋长皆至朝廷,割耳破面,为斛瑟罗辩冤,斛瑟罗因而才免灭族之罪。
胡酋之中,有名綦连耀者,官至洛州录事参军。因与刘思礼交厚,相互之间无话不谈。
刘思礼年轻之时,曾在术士张憬藏处学习面相,自谓得其真传。张憬藏乃许州长社人,少工相术,与袁天罡齐名。刘思礼既从张憬藏学相,便请恩师预卜自己前途如何。
张憬藏道:依贤弟之贵相,可以历任刺史,官至太师。
刘思礼似信不信,告辞而去。后经宦海沉浮,果于长寿二年秋日,得授箕州刺史。刘思礼因而大喜道:我师真乃神人,言无不中。然而太师位尊,非佐命大功,何以可得?
这一日,忽至好友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府中,便索酒把盏,两人闲话。
綦连耀因知刘思礼善相,请其为自己相之。
刘思礼就于席间为其看相,说道:观君体相,大有龙气,便如汉末三国吴大帝孙权。
綦连耀以为玩笑,亦顺口答道:公姓刘,乃是金刀,当辅我以成大业。
一个有心,一个无意,便以君臣相称。
刘思礼却当作真事以待,因以相术眩惑众人,见人必相,相完必说:公当为三品宰相。但观綦连耀龙行虎步,且受天命,公等皆因之得取富贵。
长安县尉吉顼闻知此事,因而告诉来俊臣。
依来俊臣为人,无事尚要罗织诬陷,何况确有其事?綦连耀又曾出面为斛瑟罗辩冤,使自己夺取婢女好事不能顺遂,更宜顺手推墙,落井下石。
于是便以被相之人为证,将綦连耀及刘思礼一起列为谋反重罪,密告朝廷。
武则天见到密奏,即命从侄武懿宗按察此案。武懿宗仰承姑母女皇旨意,欲广此冤狱,遂暗命松弛刘思礼拘禁,以使其多有攀扯逮引。
刘思礼便悉引平素与己相忤不合者,希冀自脱重罪。临将就刑之际犹且不寤,未料圣旨下达,命将其与所攀咬众人同斩于市曹。
因此案被其攀咬同死者极众。其中知名者便有李元素、孙元亨、石抱忠、王拚、王勔、路敬淳等三十余族,又流放窜逐千余人。
事后必要论功行赏,来俊臣想要独揽此功,遂又对吉顼罗织罪名,欲将其陷害灭族。
吉顼幸而福星高照,先得到武皇召见,在朝廷当众诉说刘思礼谋反案始末,方得幸免于难;但亦对来俊臣心机之毒尽情领教,彼此避如蛇蝎。
至此来俊臣气焰复炽,仗势贪求女色,但闻官民妻妾有貌美者,必然千方百计夺取。时人只因家有娇妻美妾,便被来俊臣罗织罪名告发,然后假传皇帝命令籍没家财,夺其妻妾,而自己至死不知何故。前后罗织罪名杀人,无法计算。
于是来俊臣又作《选美录》,自宰相以下登记姓名,按顺序夺其妻妾。又与秋官侍郎皇甫文备联手,共诬监察御史李昭德谋反,将其逮捕入狱。
来俊臣虽然奸恶,但亦有朋友,素与河东卫遂忠交厚。
卫遂忠好学,颇有辩才。有日酒酣之后,到来俊臣家中作客。
当时来俊臣与妻子家人设宴聚会,禁令外人打扰,守门卫遂谎称家主外出,不在家中。卫遂忠知其说谎,便乘酒硬闯进府,继而登堂入室,将来俊臣谩骂羞辱一顿。
来俊臣如何忍得这般羞辱?便使人殴打卫遂忠,并将其反绑起来,欲送入制狱。
其妻相劝,遂解缚释之,来、卫二人自此结仇。
来俊臣仗恃女皇恩宠,渐渐不知天高地厚,又欲罗织罪名诬告武氏诸王,以及太平公主。更欲同时诬告皇嗣李旦及庐陵王李显,说其二人将与南北衙禁卫军一同谋反。
卫遂忠发觉其谋,便来个先下手为强,便写密书投于铜匦,告发来俊臣非但谋反,兼且欲图颠覆李、武两氏宗族。
武氏诸王及太平公主闻此惧而且怒,于是就此联手,共同揭发来俊臣罪状。
来俊臣既犯众怒,武皇再也庇护不得,只得命将其交付有司,下于制狱。来俊臣虽然鞠审他人时手段酷烈,轮到己身却毫无骨气,未经动刑但将由来所犯罪恶全部招承。
因所犯人命至众,以至有时自己亦记不清楚,以至张冠李戴,果然是罄竹难书。
有司得其罪状,实在无可回护,于是依律判处死刑。
武则天见其罪状,也自心惊,但念其为自己除灭政敌大功,犹欲法外开恩,予以赦免其死。故而请刑奏章送上三日,仍不批复。
内史王及善奏道:来俊臣凶残狡猾,贪婪暴虐,信用屠夫商贩宵小,诛杀名德君子。实乃是国家大恶,若不除却,必然动摇朝廷。
武则天虽以为然,但不能决。当游览宫廷园林时,吉顼牵马,太后问以宫外之事。
吉顼因恨来俊臣入骨,趁机答道:外边并无别事,众大臣只觉奇怪,处死来俊臣奏章,因何迟迟不批复也。
武则天道:来俊臣毕竟有功于国,我正思虑这件此事。
吉顼奏道:来俊臣聚集歹徒,诬陷良善,贪赃受贿堆积如山,被其冤死鬼魂满路,是国之剧贼,陛下有何怜惜!
武则天终于意决,遂下诏旨,命处来俊臣死刑。
万岁通天二年六月三日,来俊臣被斩于闹市,陈尸示众。当时观者如堵,老少衔恨,争相剐其肉以食,须臾肉尽。
武则天闻说此等盛况,方知民愤所积,委实不可小视,这才下诏明证其罪,复命诛其全家,并籍没家产。
来俊臣身死族灭,两京士庶男女无不欢欣鼓舞,人们在街上遇到,必相互庆贺道:今后安眠,肩背可贴枕席矣。
当来俊臣掌权之时,吏部每次铨选,因受其嘱托,皆有越级授官者,众达数百人。至此来俊臣垮台,吏部侍郎皆来自首。
武则天责之:你等何敢阿奉来俊臣,乱我吏治国法!
众侍郎奏道:臣乱国法,只加罪自身;但若违俊臣意旨,立即灭族。
女皇听罢暗自心惊,于是赦免侍郎之罪,又暗恨诛除来俊臣太迟,大碍自己政声。
只因来俊臣倒台,于是李昭德获释,免遭其害,并被升为内史。李昭德自谓谫除酷吏功臣,又复仗恃太后委遇,自长寿元年以来颇为专权使气,朝中文武疾之。
前鲁王府功曹参军丘愔看不过眼,乃上奏疏:陛下天授以前,万机独断。自长寿以来委任李昭德,参奉机密,献可替否;事有便利,不预咨谋,要待画日将行,方乃别生驳异。扬露专擅,显示于人,归美引愆,义不如此。臣观其胆,乃大于身,鼻息所冲,上拂云汉。常言道蚁穴坏堤,针芒泄气。权重一去,收之极难,惟陛下详之。
又有长上果毅邓注,着《石论》数千言,专述李昭德揽权之状;其后又有凤阁舍人逄弘敏,上疏劾奏。太后由是厌恶李昭德,先贬为南宾尉,寻又免死流放岭南。
时至深秋,忽有一日,武皇太后发现御园中梨花逆时开放,以示宰相,状甚得意。诸宰见之大奇,皆谓祥瑞之兆。
杜景俭奏道:今草木黄落,而此花更发,此谓阴阳不依其时,罪在执政,咎在臣等。
太后将花弃之,敛容赞道:真宰相也!
冬十月壬申,诏命以文昌右丞李元素为凤阁侍郎,右肃政中丞周允元检校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周允元二十岁考中进士,累迁御史中丞,至此放阁拜相,年已五十九岁矣。
周允元因联合司刑少卿皇甫文备上疏,弹劾豆卢钦望、韦巨源、杜景俭、苏味道、陆元方附会权相李昭德,未能匡正朝政。于是五位宰相都被罢职,贬为刺史。
据《朝野佥载》记述:凤阁侍郎周允元朝罢入阁,时逢太平公主唤医者自光政门入。医者忽见一鬼撮住周允元脑袋,二鬼持棒跟随其后,直出景运门而去。
御医大惊,便问公主:殿下适才可有所见?
太平公主:并无所见。你又见到甚么?
御医不敢隐瞒,便将眼见之事说予。太平公主大为惊讶,于是入宫时趁便奏之。武皇亦惊,令给使觇问,亦不能明言吉凶祸福。
这一日周允元在阁无事,食讫还房,午后如厕不出。长参典怪其时久,入内看时,只见宰相周允元踣面于厕桶之上,双目直视前方不语,口中垂涎落地,便似中风之状。
给使急忙上奏,武皇乃延御医诊治,问其病状如何。
此御医正是前番见鬼者,坚定奏道:缓者三日,急者一日,再无回天之力矣。
武皇似信不信,命与锦被覆之,并牀舁一并舆送周府,命其静养。然而止延挨至夜半三更,周允元便即病卒。
延载二年正月一日,则天太后加尊号为“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诏赦天下,改元证圣。二月十六日,令去“慈氏越古”之号,仍称金轮圣神皇帝。
时遇岭南獠民又反,乃命容州都督张玄遇为桂、永等州经略大使,率兵前往讨之。
前因明堂既成,乃命僧怀义制作弥勒佛大像,其小指中犹容数十人,可见其大。因体态庞大不能容于明堂,遂复命于明堂之北构筑天堂以贮之。
天堂始建时便为大风所摧,更命重新构之,日役万人采木江岭,所费以万亿计,府藏为之耗竭。薛怀义既掌专督之权,使用府库钱财如同粪土,太后任而听之,更无所问。
每作无遮大会,又必用钱万缗;因士女云集,又散钱十车,使之争拾,相互蹈践,竟有被践踏致死者。京畿所在公私田宅,多为僧人占有。
时因武皇太后渐渐年老色衰,却又纵欲无度,身边男宠逐渐增多,尤其移爱于御医沈南璆,不再专爱薛怀义一人。
薛怀义由此颇厌入宫,多居于白马寺中,更度力士刺客及游侠无赖为僧,近满千人。
侍御史周矩见其度僧犹如养兵,疑有奸谋,便即上疏,固请能吏按之。
武皇太后犹豫道:卿姑退,朕即令人前往。
周矩辞帝而出,刚至御史台阁,薛怀义乘马而至,就阶下马入阁,坦腹仰卧于床。周矩以为机会难得,仓促间急召吏员上前,将欲擒之。
未料薛怀义甚是机灵,踊然奋起,以双手支开众吏,遽出阁门,跃马而去。周矩上疏具奏其状,太后回复道:此人向有疯病,不足诘问;其所度僧众,惟卿处置可也。
周矩奉旨,遂将白马寺中所度匪类僧众皆命还俗,悉数流放边远军州。武皇太后以周矩为能,迁升为天官员外郎,即置薛怀义不问。
乙未日,又作无遮大会于朝堂,命凿地为坑,深达五丈,更张灯结彩以为宫殿。将佛像皆于坑中引而出之,声称是自地底涌出,以现世间。
又命杀牛取血,画成巨大佛像,只佛首便高达二百尺,对众言说是薛怀义刺其膝血为之,以喻其神通之广大。至次日丙申,大张佛像于天津桥南,设斋以供僧民信士。
薛怀义正做法事,忽见对面高台上二人并肩而坐,耳鬓厮磨;仔细看时,正是武皇太后与御医沈南璆。登时之间,薛怀义无名妒火高举万丈,不可抑制。
是夕经忏已毕,薛怀义乃引火种密烧天堂,焚其佛像。于是火焰冲天而起,延及明堂,不可止熄。比及平明,天堂与明堂皆都化为灰烬,鲜红碎布遍洒神都城中。
太后自然知道此番火灾,原是因情人薛怀义以妒火加以坛醋酿成,但因耻于出口,只能替其讳之,但云是因内作工徒误烧麻主,又兼当夜风大,遂涉明堂。
时方酺宴未毕,以明堂失火之灾告于太庙,同时下制更求直言。
左拾遗刘承庆上疏道:火发既从麻主,后及总章,所营佛舍,恐劳无益,臣请罢之。又明堂所以统和天人,一旦焚毁,臣下何心犹为酺宴!忧喜相争,伤于情性。又陛下垂制博访,许陈至理,而左史张鼎以为今既火流王屋,弥显大周之祥,通事舍人逄敏奏称,弥勒成道时有天魔烧宫,七宝台须臾散坏,斯实谄妄之邪言,非君臣之正论。伏愿陛下乾乾翼翼,无戾天人之心而兴不急之役,则兆人蒙赖,福禄无穷。
太后览奏,将欲从之。
秋官尚书姚璹仰承帝意,恐其难免羞愧,于是奏道:左拾遗矫枉过正,其奏非也。此乃人为之火,并非天降灾异,与罢酺宴何涉?昔成周宣榭遭兵,后代愈隆;汉武建章殿罹火,盛德弥永。且当弥勒成佛之时,七宝台须臾之间散毁,见此无常之相,弥勒便成正觉之道。此见于《弥勒下生经》所载,并非谄妄邪说。故圣人之道随缘而化,因循事物变化之利也。况明堂乃布政之所,又非宗庙社稷,毁则毁矣,陛下不应自我贬损至此。
刘承庆坚持道:明堂既是祭祀布政之所,今已被焚毁,陛下亦应罢朝思过。
武后听从姚璹意见,乃观酺如同平日。姚璹兼有监造天枢之功,至此嘉其廷对,更赐晋爵一等。姚璹趁机奏请给先父追赠,武后准奏,追赠其父姚处平为博州刺史。
太后既闻姚璹之奏,转忧为喜,命更重造明堂、天堂,仍以薛怀义充任总监,又令姚璹为监督制造使。又命铸铜为九州之鼎,以及十二神像,皆高一丈,置于天下十二道方镇。
武皇毕竟女流,其任性如此。其后未久,又将去往嵩山封禅,命姚璹总管仪礼,充当封禅副使。待重造明堂竣工,因姚璹督建有功,再加银青光禄大夫。
姚璹虽有阿附之佞,但亦有为民请命之忠。
时有大食国派使来朝,请献狮子以进。姚璹上疏劝谏道:狮子乃是猛兽,惟生肉不食。若从碎叶城远道而来京都,不仅生肉难以供应,且极劳民耗饷。陛下既崇佛教,向以百姓为念,常忧一物有失,鹰犬不蓄,渔猎禁止;以不杀生为大慈悲,显上天好生之德,凡飞禽虫兽,无不感受陛下仁恩。岂容自身菲薄,而厚资予猛兽哉!究其至理,必不如此。
武后览奏大悦,即刻诏命拒绝大食国送狮至京。
当铸九鼎成功,武后下旨,欲用黄金千两涂饰。
姚璹复进谏道:鼎者,神器也。贵在质朴,不加浮饰。臣观此鼎外观,自有五彩光辉混杂其间,则何必非以金色,才算闪耀耶?
武则天又听从之,遂罢黄金涂鼎之举。
镜头转换,复说薛怀义先前所荐神人。
河内老尼既得武皇太后奉养,乃昼食一麻一米,夜则烹宰宴乐,畜养弟子百余人,淫秽奢侈甚于俗家官宦之家,靡所不为。
武什方更是离奇,自言能合长生不老之药。武皇太后便依其所列药方,特遣乘驿前往岭南采药,用以炼丹。
及明堂大火,老尼入唁问吊,武皇太后因恨怀义而迁怒老尼,于是喝叱道:汝常言自己有前知之能,则何以不预言明堂火灾?
因敕令遣还河内故籍,其弟子及五百岁老胡等皆都逃散。
其后朝中又有大臣,揭发老尼众徒奸淫不法诸事者。太后愈怒,乃思一计,复以礼召老尼还于麟趾寺,待其弟子毕集,敕令给使掩捕,一网打尽,皆都没为官婢。
武什方还至偃师,闻事败露,自绞而死。
自从火烧明堂之后,僧怀义见天子不究,且又付己以重任,命再次督造明堂,于是愈益骄恣,报复前仇,诬陷御史周矩,使其下狱免官。
薛怀义愈发无法无天,经常当众指天骂地,无意间将与太后之间秘事公之于众。
武皇太后大恶,杀机顿生。因此密选宫人有力者百余人防之,并定下擒杀之计。
延载二年二月壬子,宫人擒执薛怀义于瑶光殿前树下。武则天使建昌王武攸宁率壮士殴杀,送尸于白马寺,龛而焚之,然后将其骨灰装入坛中,建塔镇之。
复善遣寺中僧众,以及薛怀义私蓄力士千人,最后籍没寺产入官。
延载二年夏四月,天枢造成,高一百零五尺,径十二尺,分为四面八方,各径五尺。下为铁山,周长百七十尺,以铜铸为蟠龙、麒麟萦绕之;上为腾云承露盘,径三丈,四龙人立捧火珠,高一丈。由西域胡人毛婆罗造模,武三思为文,刻百官及四夷酋长之名于其上,太后自书其榜曰“大周万国颂德天枢”。
秋七月,吐蕃入寇临洮。武皇复以王孝杰为肃边道行军大总管,带兵讨之。
九月甲寅,太后合祭天地于南郊,加号天册金轮大圣皇帝,诏命改元天册万岁。随即突厥默啜遣使请降,册授左卫大将军、归国公。
天册万岁元年,灵隐禅师与阴祖等雕造莫高窟北大像。
莫高窟俗称千佛洞,位于沙州敦煌县鸣沙山上。自前秦建元二年始建,历北魏、西魏、北周、隋朝,至武则天时,已有窟室千余龛。此年所造释迦牟尼坐像,其高一百四十尺。
腊月十一日,武则天登临嵩山,封为神岳,大赦天下,又改元为万岁通天。制内外官三品以上通前赐爵二等,四品以下加两阶。洛州百姓免收租税二年,登封、告成县免三年。
万岁通天元年,一月十一日。
女皇诏以娄师德为肃边道行军副总管,与大总管孝杰共击吐蕃。
三月一日,王孝杰、娄师德与吐蕃名将论钦陵、赞婆激战于素罗汗山,武周兵败。二将因损兵丧师获罪,王孝杰免官为庶人,娄师德贬为原州员外司马。
半年之后,至深秋九月,吐蕃赞普遣使至周,复请和亲,武则天未知真伪,遂遣右武卫胄曹参军郭元振为使,前往察之。
字幕:郭元振本名郭震,字元振,以字行世,并州阳曲人,济州刺史郭善爱之子。
唐高宗咸亨四年,郭元振年仅十八岁考中进士,被命为通泉县尉。时在任内,郭元振常为违法之事,甚至铸造私钱、掠卖人口,百姓对其非常厌恶,并深以为苦。
武皇则天得知此事,将郭元振召入京城,准备将其治罪。当廷奏对之时,却见其才华横溢,便索其文章以阅。
郭元振将自己所作《宝剑篇》呈上,武则天大加赞赏,传示于学士李峤等人,赦免郭元振之罪,并任命其为右武卫铠曹参军,后又进封奉宸监丞。
至此吐蕃请和,遂以郭元振为使,前往谈判。
吐蕃论钦陵闻说周使前来,引军远接亲迎,盛情相待。因请罢安西四镇戍兵,更求分西突厥十姓之地,并请遣使随郭元振入朝面陈。
郭元振道:安西四镇及突厥十姓,与吐蕃种类本殊,今请罢唐兵,岂非有兼并之志乎?
论钦陵答:非也。我吐蕃苟贪土地,则东侵甘凉可矣,岂肯规利于万里之外邪!
郭元振佯为答应,遂带吐蕃使者东还,一面写好奏章,派专使飞马驰报长安。先言吐蕃之请,后献谈和之策。其疏略曰:
钦陵求罢兵割地,若直拒其善意,则为边患必深。四镇之利远,甘凉之害近,不可不深图也。彼四镇、十姓,吐蕃之所甚欲,而青海、吐谷浑,亦国家之要地也。报之宜曰:“四镇、十姓之地,本无用于中国,所以遣兵戍之,欲以镇抚西域,分吐蕃之势,使不得并力东侵也。贵国果无东侵之志,当归我吐谷浑诸部及青海故地,则五俟斤部亦当以归吐蕃。”如此则足以塞钦陵之口,而亦未与之绝也。若钦陵乖违,则曲在彼。吐蕃百姓疲于徭役,早愿和亲,国家宜岁发和亲使往吐蕃,钦陵专制统兵不愿归,民怨之,则生乱,乱则难侵大唐。且四镇、十姓款附岁久,今未察其情割而弃之,恐伤诸国之心,非所以御四夷也。
武皇览奏,悦而从之。
万岁通天元年,夏五月壬子。
营州入报京师:营州都督赵文翙刚愎自用,契丹族人饥不加赈,又视其酋长如奴。契丹松漠都督李尽忠怀怨,联合舅兄归诚州刺史孙万荣举兵造反,攻陷营州,并杀赵文翙。
镜头闪回,叙述李尽忠来历。
字幕:李尽忠,本姓大贺氏,营州松漠(内蒙古林西县)人。松漠都督大贺窟哥之孙。因勇猛好战,被唐朝授为左武卫将军,袭封松漠都督。
契丹族发源于中国东北地区,或谓是匈奴别部,或谓是鲜卑分支,半农半牧为生。早期分契丹八部,居于潢水(西拉木伦河)之南,黄龙(今辽宁朝阳)之北。唐初契丹八部统一,形成大贺氏联盟。唐太宗置松漠都督府,赐其首领大贺窟哥姓李,此后便为唐朝北藩。
大贺窟哥长孙名曰大贺阿卜固,伙同奚族,骚扰唐朝边境,因被擒送洛阳。唐高宗以窟哥别孙枯莫离为左卫将军,弟李尽忠为武卫大将军、松漠都督,继统契丹八部。
自武则天自擅政称制以来,剪除异已臣僚与唐宗室诸王,害死程务挺、王方翼、黑齿常之等优秀边将,因而自毁长城,以至边防空虚。更致政局动荡,军费上升,征调日增。
万岁通天元年初,契丹发生饥荒,百姓生活无着,穷困潦倒。营州都督赵文翙不但不予赈给,反视契丹首领如仆,此后还多次侵侮契丹部属。
李尽忠便与妻兄孙万荣商议,决定以反抗营州都督侵夺为由,乘机举兵反周。
五月十二日,李尽忠率部造反,攻陷营州,杀赵文翙。攻占营州之后,李尽忠遂自称无上可汗,以孙万荣为大帅,向南纵兵掠地,所向披靡。
契丹各部都不堪以营州都督为首汉官欺压,于是纷纷前来投奔,旬日众至数万。孙万荣由是一路向南,前锋直指檀州,与刺史张九节相持。
闪回结束。李尽忠造反消息传至神都洛阳。
武则天大怒,诏命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为帅,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副之,率司农少卿麻仁节等二十八员大将,率兵征讨。
七月十一日,又增派春官尚书、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纳言姚踌为副使,屯兵胜州(今内蒙古托克托西南),以备策应。同时诏改李尽忠为李尽灭,孙万荣为孙万斩。
李尽忠攻陷营州后,派看守地牢官吏欺骗周军俘虏:吾辈契丹因营州督都屡相侵逼,这才起而自卫,岂敢真与官军相抗耶?唯俟官军来至,便即降耳。
然后便将战俘自牢中放出,饲以糟糠之粥,然后全部释放。
周俘得以活命,逃至幽州,正与官军相遇。于是求见元帅,将契丹难以自存、待官军到来即降之事,全部告诉曹仁师。
官军诸将闻讯,皆都信以为真,便生轻视之心,争先开进。
八月二十八日,唐军行抵黄獐谷西。李尽忠闻报,并不急于应敌,又派老弱之众佯装迎降,又命将老牛、瘦马置于路旁,示以饥馑疲惫之状。
曹仁师等见状,愈加放松戒备,舍弃步兵,督率骑兵进入谷口。
李尽忠见唐军中计入围,一声令下,号角经天,埋伏四起出击。官军遭到突然袭击,猝不及防,由是大败,张玄遇与麻仁节被敌以飞索擒获,将士跌入山谷而死者不计其数。
经此一战,李尽忠基本全歼官军,周师先头部队尽没。李尽忠初战获胜,并未急于歇兵贺功,便即谋划如何歼灭官军后继部队。(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