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箭将至,倒是岑参本人最为冷静果断,一把拽起马缰,枪身一旋,拨开两支来失。正准备藏身继续闪躲,却有几道飞石从旁射出,分毫无差地击落余下箭支,自是林欠出手相助。
此时林少从马上跃起,非朝着一众匪徒而去,却是往那乡民中寻到使用弹弓之人,一把牵住,从其手上夺过器物,道一句“借用!”接下来纵起身法,跃到高处,张弓拉弦,运起内力辅之,快速射出石子,将敌阵中那数名弓手一一击倒,以配合岑参率部进攻的行动。
石弹如影随急流,光带飞星,虽不加锋簇之利,但五十步左右距离,辅之以内劲,威力不输矢箭。这一顿直打得那方贼子少不了血浆四射、抱头鼠窜,而仓猝间反击回来的箭势,也被林少或挡或避,轻松拦下,自是大增本方声势。还有那三两想要反击的,也在不良人冲锋之下,未战几合,几无抵抗之力,败下阵来。
余下之事,不外乎拾整战局,将一众败兵收押,等候县衙来人解递。所幸这一战未让乡民出现较大伤亡,除了几名重伤者已被安置,其余轻伤或健全的乡勇,还有那老弱妇孺们,全聚到此处,就地围在恩人的身边,不住地表示感谢。
“老朽乃本乡乡长……万谢诸位及时搭救,全活了这一乡百姓之性命。若不弃,请往本庄一聚,老朽定好生设宴款待……不知哪位相公是主事人?”就见一穿着还算得体的老者,持杖叉手,领头对着岑参一行拜谢,顺势做出询问。
“老人家快快请起。随手之劳,何足挂齿。我等本就奉本县赵县尉之请求,讨贼而来,自不会放纵他等为祸乡里……只是不知这伙贼人又是何来历,为何骚扰乡邻?”岑参扶起乡长的同时,道出来意,同时打听起此事的来龙去脉。
老人闻言,快速扫了眼同乡的男男女女,才长叹一口气说道:“也都是为了庇护那外来的女子……招惹的祸端啊……”于是简明扼要地将事情道出。
原是数日前乡中来了一名女子,众人见她人美貌善,且衣着得体,应是富家娘子,流落至此,便好心收留了,款待些时日,再寻去处。谁知没到几日安生,便有啸马寨的强人,下了山来查她,搅扰得鸡犬不宁。直到今日终漏了踪迹,方才惹得这般争斗……
“其实那孩子也是无心,只是时不由人,红颜薄命遇了是非,才遭此祸……”一旁收留女子的老妇人递了句话,算是给那女子打个圆场。
谁知这话一开,乡里的几名青壮汉子便接口道:“阿婆说的是,妹子如花之色,定是有人陷害,才……”未及说完,村中的一些妇人便喝道:“就是你们这些男人迷了心,非要去给那狐媚出头报信!这下信没送出去,还惹了一身骚!没看那吴家老二被打得现在还下不了地吗?”
眼见双方似要争个口角输赢,当着外人的面,乡长忙出声制止,说道:“先不问其他,那女子也非无义之人,若不是关键处她站出来,引走了数名领头的匪人……今日我等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林欠听闻是位美人儿落难,心中倒有了些兴趣,忍不住多想了一头,却发现各人形容之下,与那赵延嗣所挂念之女子有些相似……于是下意识地对着岑参开口道:“岑公,此女莫非就是……”
“却有可能,待我再确认一番……”岑参也仿佛想到一处去了,因此再向乡长和老妇人问起一些细节时,却得知这名女子有意隐瞒身份,几日里也不与他人过多交谈,众人自打听不出什么消息来。除却样貌气质不凡,非出身普通人家外,就无再多可循可鉴之线索了。
又问清了剩下几名贼人的情况,以及那小娘子逃跑的方向后,岑参转头过来,对随行下属们号令道:“贼人未曾尽除,你等先在此守护,我自带林护卫前去追赶……天黑之前必定返回。”接着便待林少重新收回弓矢后,双双上马东去。
幸而白日行人不多,天气晴朗,视野宽阔,二人顺着大路上的马蹄印迹,自不至于丢了方向。追出数里后,见踪迹通向一处林中,想是那女子为了逃脱,才转入这密林间,以之躲避周旋。
岑参也不多想,缰绳一抖,策马在前,缓缓行进。林欠忙放出气机,提高警惕,以免被暗箭偷袭。正思虑时,却听闻林间传来一女子尖声哀呼,另有数道粗野笑骂声夹着兵器碰撞,此起彼伏。情形似不容耽搁,岑参只得一声“快”字出口,二人从马上抄起兵器,轻身跃出,足下生风地奔向动静传来处……
林中一处开阔,地上已歪躺了四、五壮蛮汉子,身上皆有不少伤口血渍,早没了呼吸。一旁两道身影战的正酣,素袍灰衣,手抡双刀者,正是那抱犊山头的萧家二统领。对面单手舞剑之人,一身胡装也掩盖不了那女儿家的身姿。虽是她白巾掩面,可就那露出的一双秋水,也让人不禁对此女容貌浮想联翩,更别说瞟见那衣衫划破几处所露出的丝衣内衬……
这边还有三人全活,在旁压阵,既作为寨中二当家的得力随从,似都有些初成的武艺。几人口中污言秽语不停,挑弄起哄,为自家头领助威,却不知萧涵文表面轻松,招式大开大合,占了上风,也一时难以攻破对手剑招。
“妈的!幸而叫了那几个不开眼的先上前试探,耗了她些气力,不然真和这小娘们儿‘耍闹’这番,也不定胜得过她……我堂堂啸马寨‘文武刀’的名号,今天绝不能折在这臭丫头的手上!”萧二心中急气,手上更是双刀生花,快了几分,也不管伤了女子的一副好皮囊是否可惜,鼓劲劈砍向对方,誓要速战速决。
本就虚耗斗了几场,早心有余而力不足,那女子也是拼着和对手同归于尽,不愿受辱被擒,因此主动迎向刀锋,全力直刺而上。
生死间应变,萧涵文哪愿斗个你死我活,忙刀口一缩,左右架住剑势一挑,震得女子虎口无力,皓腕一折,宝剑脱手飞落。又未等对手反应,连环数脚运劲踹出,虽被挡住一二,也有几脚正中女子腰腹,使其厉声痛呼,口吐鲜血,倒地动弹不得。
见头领擒下美人儿,三名手下口中恭贺不断,脚步却迈向另一边,都想着趁机绑住那女子,再偷偷地先摸上一把。这时萧二一声怒吼传来,喝止几人,骂道:“奶奶的!是把二爷说的话当放屁了吗?谁能赢得过这女娃儿,自可享那头汤尝个鲜!不然就老实滚到一边去放风,看二爷我一展雄威!”
虽美色当前,几名手下也懂得这萧二的性子,只得蔫儿着头,闷闷地走到不远处,见头领满面淫邪笑意,想着先过把眼瘾再说,事后再讨个赏赐看看。
女子此时无力再战,伤痛更添心中苦楚,眼里微润,但依旧抱着最后的希望,怒视对方靠近,口中喝道:“别过来!你……你这狗贼!可知……可知本姑娘是何身份……若敢动我……定叫你不得好死!”
只是这内息受损,略带虚弱的较劲狠话,传到萧涵文耳中,却有一番别样的娇弱滋味儿,让他忍不住笑得更为放肆,戏道:“嘿嘿……你若是贵胄千金,老爷便是王孙公子,正好般配。何必动刀动枪的,不如共赴巫山,岂不更好?哈哈哈……”说着来回搓着双手,靠了上去。
一段话直让女子浑身不自在,怒上心头,却没骂出只言片语,只是又一口鲜血喷出,差点晕厥。正见到对方靠近,已万念俱灰,欲咬舌自尽时,只听嗖嗖数声响来,紧接着萧涵文痛呼一声,急着劈开,四下张望起来,破口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偷袭爷爷,可敢报上腕儿来!”
不见人声回应,只有两道身影飞出,挡在落难女子身前,不是岑、林二人,还有何人恰逢此会?林欠只横扫一眼,便大致把握住此间战局,对着岑参说道:“劳烦岑公牵制那三名宵小,莫要让他们靠近,此獠便交与小人应付。”
岑参看清形势,也觉察那头领有些本事,林少这番算是主动帮他担住险恶,保他周全。直到此时,方真心信任起这后生,心中也不免生出感激之情,顺着答应道:“你自去放心对敌,这边由我照应,无碍。”
萧涵文见对方虽只有两人,但从方才迫开自己的飞石劲力来看,定是强敌上门。再说又不知其来路,若贸贸然动手,难免又吃亏上当……于是乎提起双刀,退至手下三人处戒备。观对面皆身穿官家皮甲,心中有了几分眉目,下巴一抬,对着林欠问道:“臭小子,问你话咧!哪个鹰窝子出来的雏鸟儿,为何打搅老爷的好事儿?难道不知毁人姻缘,可是要折寿的?”
林欠虽说在郑家是出了名的赖人,今次也懒得跟此人口舌相争,只冷哼了一声,取剑遥指道:“话多无益!那领头的,先在小爷的绝世剑法下走上三招,有命活过再说!”说罢,身形一纵,两、三步便奔到近前,挥剑欲直取正首。
这一进招倒是无更多变化妙处,只作试探,但来的极快,携着明鬼剑锋之锐利,在萧二的眼中已是不小的威胁。见他忙招呼左右挺枪齐上,自己双刀一抡,紧随另外三人,颇有先后配合章法,封堵起林欠身法腾挪的空隙。
如此变化倒未出林少意料,身子一跃,借速凌空一翻,让过三支枪头。倒悬时顺势朝下,一剑横削,精准无误的斩断硬木枪杆,一下去了长枪之威。这番结果,也算是林欠没白为这宗门剑信令折腾一番。见他刚刚落地,萧涵文双刀已凶狠补上,只得忙剑花一抖,化解对手攻势。
二人互拆两、三招,林大郎试出这贼头虽内家修为不弱,但用的招式实在是稀松平常,比之当日李晟一双子母刀,高下立判。正待发力,一举将其拿下,又感身后三人再起,纷纷用力将枪杆掷向自己后背破绽,于是乎又发力一蹬,避让偷袭。翻身后跃而起时,还不忘掷出几枚飞石,牵制萧涵文的追击,干净利落地退回岑参面前,算是这一合交手,里外杀了个来回。
四贼这下才算是认清眼前这毛头小子的本事。萧二看了眼手中双刀,仅几下交锋,已出现好几道豁口,暗忖那人手中的黑剑定是不凡之物。再加上林欠展露的手段,就算四人成夹攻之势,也未必能胜之,心下已是不自觉地打起了退堂鼓。
这文武刀确是有些急智,眼珠一转,小声对着旁边三人念道:“这鹰爪子扎手,保命要紧……等下待我号令,将身上的家伙什全数打出,再分头散去……”
快速讲明计策后,萧二郎狠狠地看了眼地上的女子,再死死盯着岑参二人。见林欠似又将冲杀上来时,忙高呼一声“看暗器”!却立刻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向最近的马匹处,割断拴绑的数道缰绳,跳上自己的坐骑,打马飞奔开来。
也不管身后三名心腹惊惶满面,掷出的飞刀短剑都没了气力,萧当家一心只想着尽快逃离后方的煞星,不一会儿便跑得没了影儿。林欠倒也懒得费那脚力追去,回神三、两下间,迅速结果了两名战意全无的贼子,又追上最后一人,一剑将之刺倒在地,留了活口,以备审讯。
草草掩埋几具尸体后,林少心里暗自后悔道:“杀与不杀,脏活累活都是本少爷干了,还不如不出这个头……若救下的不是美人,这可算是血本无归……”摇头叹息间,待来到近处,见岑参正取出一些丹药,交予女子调息,并随口查问起一些细节,进而想要知悉其身份。
林欠此时方有空认真打量起这小娘子来,虽不见真容,第一眼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浑身上下透出的气质出众,端是个佳人。但马上便发现对此女眉眼多了几分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在何处遇见过……
正怀疑之际,岑参回过身来,开口搭话道:“林兄弟,这位姑娘受伤不轻,就暂且委屈你一下,将马匹让与她骑乘,你在前方牵马引路,照看照看。”说着便朝着来时方向寻去,欲将马匹唤来,独留林少站立原地,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终还是罢了,只好化为苦笑几声……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