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兄义助,乂心甚喜。只是岑兄此次非为游山玩水而来,恐耽误行期,坏了正事?”郭乂对自己这故交所言,也是心中感动,但知他身有调令公务,更不愿害人前程,故多提醒几句。
“无妨,正好顺道往常山郡一行,应耽误不了多时。我这军中无关重要的掌书记,大不过做为一文职僚佐,管不了太多边关军事。高将军亦乃明理之人,相信知晓详情后,应不介意这几日耽搁。”
郭乂也曾听闻一些好友近况,明白岑参口中称呼的“高将军”,指的正是前年方出征小勃律国,大获全胜而归,现官拜左金吾卫大将军的高仙芝。故友投入其帐下,自是可得重用,大有一番作为,展平生所学。高兴之余,也就不再过多推脱,去拂了挚友面子,遂顺势答应下来。
林欠本就订不了行止计划,因这别样事端又起,只得一旁暗叹一口气。这留心听着几人商量着后续举措的同时,看着仆人们忙里忙外的准备着饭食,心思逐渐转向等会儿席间的美酒佳肴之上……
当夜林少作为护卫,故而早离席下去休息,赶路之疲惫已尽除。待到隔日辰时出门,其余三人似都有些酒气上头之表状,也不知是否因昨夜把酒言欢过了头。
其中尤以郭乂非习武之人,身子最弱,此时送别众人,似口齿还有些不大利索地说道:“郭某……郭某人酒量不济,让二位朋友见笑了……如此丑态,恕难远送……特预祝尔等此行一战功成……郭某在邻府敬候佳音传来……千万保重!”
“兄弟晓得。待岑某人他日边塞归来,再好生与兄畅饮一番!”岑参也领头行礼,临别嘱咐几句。待赵壮士又领着书信,去县衙确认一通人马调度后,几人这才转身上马。只听岑公高声唱到一句:“功名须及早,岁月莫虚掷。郭兄珍重,驾!”三人策马先后往县城西门而去。
自出了城门,经一日有余,向西南复行百十里路程,有赵延嗣带路,一行顺利赶至常山郡、直奔真定县城所在。几人身怀公文,城门处自无需过多检查身份,故马不停蹄,趁日间办公之时,朝向府衙奔进。
及至衙门,门口看守的三两差人见赵延嗣归来,忙上前为几人牵过马匹,迎道:“赵大郎去了三日,可算回来了。县尉已念到多次,快请随我入内回禀。”说着分划好安排,各自做事儿,只留一人将林欠等带往中堂处。
绕过前衙公堂,行不到几步,就见一人立于门外,身形魁梧不凡,窄袖武袍更添干练英武之气,分毫不输赵延嗣。乍一看,二人就连那面容,都有两三分相似,只是对面这男子已年过五旬,面颊有岁月之印,须发着迟暮之色,再加上此时自带的几分不耐神情,倍显严肃。
此人也不需多多介绍,明眼一见,就知应是赵延嗣等人提到的这一地县尉,今常山派主事者-——赵恒、赵老爷子。他一身高深功力,是当地多年成名的高手,不用下人报告,已听着声响,知是自家子侄回来了,不看旁人在否,张口便道:“延嗣小子,去了多日,总算晓得回家。可有将那公务交代清楚?”
“叔父放心,延嗣已将事情始末报之定州府,安喜县将派出一队不良人配合我方行动,加之本县两队人马,派内一干师兄弟……共计近百人出手,定可毕其功于一役!”赵大郎将商定好的安排上报,接着说道:“这位是安西四镇节度使下属掌书记岑参、岑公。这位是其随行林护卫。两位皆是听闻抱犊关贼人嚣张恶行,特随侄儿前来,出手义助……”
听完赵延嗣所说的因果,赵老爷子也多打量了二人几眼。以他多年识人之明,当能看出眼前二人大概修为,因此为又添两名高手,抱拳欣喜道:“得二位仗义出手,如乘舟江湖而送一帆风至,老夫甚感荣幸……只是不知掌书记为何不在任处奉职,反而来到这常山境内?”
正逢幽州变故传出,对方有如此疑问倒属实正常。岑参也不露破绽,只编作自己上任途中,探访故友之事讲了一番,以取得这赵县尉的信任。
“哈哈哈……这般确是老赵我多心了,恕罪、恕罪……快请入内饮茶,待我向县令取了印符,等明日安喜县人马齐聚,便可出发讨贼!”
经一番交接后,由此自是各人下去各做准备。岑、林二人虽非本县公差,但凭着岑参身份,往那馆驿处住宿,却无他碍。赵延嗣依旧作为向导,随同前往,顺道也把自己的安顿一同打点了。
趁着赵大郎先行之机,林欠思虑一番,还是不想白做冤大头,于是催马上前,对着自家上峰小声说道:“岑公……今次之事虽是好意,可其中真情,却有些耐人寻味……小子非怕惹上事端,却也一场活当算个明白。”接着将之前的怀疑半虚半实的,吐露给岑参知晓。
“哦?依你所言,倒实是有几分蹊跷之处……既如此,待往驿馆歇息时,我再寻来赵兄弟,当面询问一番,便可知个中原究。”这下两人心中有事儿,也不耽误功夫,一夹马肚,向着城东赶去……
冗余杂事,繁而不记,就直言当夜岑、赵二人寻了闲暇谈话,林欠也是过后才终得知此事原委。这万般说法都全归一个“情”字,原是赵延嗣日前跟着本县商帮作护卫,途中结识了一行主仆三人驾马车出行,似要西去。偶得见那车中独坐一娘子,虽轻纱遮面,却也难掩一双美目、半张娇容,遂生出了爱美之心。
这方主动上前邀约,劝同行照应,那方虽警觉一阵,后也答应下来了。本一路相安无事,赵延嗣正想着如何借机能亲近美人片刻之时,却于山间冲出一队人马,正是以抱犊关啸马寨当家的萧氏兄弟为首,这几番冲杀下,便将众人冲散。
赵延嗣双拳难敌四手,只得先返回常山派中联系叔父,调集人马前往驰援。只是再返此地寻找,却已不见貌美姑娘的身影,心念多半是被贼人劫了上山。也曾遣人说合,怎知被贼子推脱得一干二净,这才有了围剿这路强人之因……
赵大郎却不知晓,他口中谩骂多时的萧家兄弟,现也正在寨中犯着难。那为兄为长的大当家萧涵猛,正高坐山寨大厅中,看着座下一张吊睛白额的虎皮,盯着那大虫双目出神。如今想起前几日干的买卖,连平素因勇猛果敢而号称“猛悍枭”的他,也不禁烦恼起如何对待掳劫回来的那两人。
常作为寨中军师的二弟萧涵文,正急摇着手中屏面扇,于堂中来来回回。见自家大哥堂堂七尺男儿,虎背熊腰的一条好汉,却闭口不言多时,便已耐不住性子,抬眼扬眉地嚷道:“这活儿不该做也做了,那道不该劫也劫了!大兄为何还在此犹豫?依我的主意,不如将那标致的小娘子找出来,所幸一不做二不休,让兄弟快活享受足了,嘿嘿……再杀人灭口便是!”
“够了!”自己这二弟算是文武双全,虽有些心计本事,但也是出了名的自大喜淫。在此关头,还在想那男男女女之事,也不禁让萧涵猛为之气结,出声训斥道:“你前日不查个清楚,如今得罪了硬手,现在还不老实安分?想出这等馊主意,是要陷一干手下兄弟于险境中?还不快去继续派人寻那女子,务必抢在他人之前,送回寨中来为质!”
萧涵文虽在这一地横行惯了,倒也颇为畏惧自家兄长,只得闭嘴,白袖一挥,准备悻悻离去。正此时,又闻听身后传言道:“还有先莫要动劫回来的那名婢子……若实在找不回‘花朵子’,定要毁尸灭迹,到时再随老二你处置便是!”
此言还算对了口,萧二郎心中升起了些气力,忙回首告退,下去磨枪备马,吩咐一众喽啰出寨寻人。只是这路上他心中另起计较,暗里道着:“兄长这番小心,如何干得大事儿?看二爷我寻得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后,便是她千金公主,也当场办了!再带回来做个压寨夫人,管叫她往后日日夜夜,乖巧顺服……哈哈哈……”想到美处,心中又畅快几分,催促着手下,前呼后拥下了关去……
隔日鸡鸣报晓,讨贼队伍已开始于县衙前集合整备。顶着昏朦的晨光,朝雾将散,最显眼处,正中一名小将,手提丈长亮银枪,身批镶铁黑皮甲,已有一派骁将风范。胯下一匹白玉狮子马跃跃欲试,似代表了其主渴望纵横战场之意。
就见赵延嗣听完叔父的训话,枪首一扬,高声喧道:“各部听令!今不良人为前军,常山门人压后,各自把住阵脚,相互策应!此番必然踏平抱犊关,荡尽啸马寨!出发!”
一声令下,数十人背负辎重粮草,高举旗号,向着县城西门迈步行军,往那西北群山之间行去。赵延嗣落在最后,对未曾随队的岑、林二人再次嘱托道:“安喜县等各处人马尚有个把时辰才能到位,就交给岑公率领了……届时我部为先锋先行,公所领一队为策应,就以三日期限约定,到期订于关下汇合,左右协力,好一同发起进攻。”
“岑某必不负所托,三日后望与小兄弟饮马关下,共同杀敌!”待目送赵大郎离去后,二人也忙再检查一番甲具马匹的情况,又叫来本部斥候,核实起行军路线及山寨地势情况,贼子数量战力等信报。
直待那各县人马到达,休息整顿,花去半个时辰,终才轮到林欠随部出征。往日他单打独斗,江湖搏杀倒是常遇,但行军打仗确是小娘子拜天地——头一遭。这专门挑了一副厚实皮甲还不够,又戴着一顶翻耳盔以防暗箭,才多几分心安。进了些面饼汤水,方持枪上马,紧随岑参之后。
“此番我等压阵在后,除却照看着不少的粮草行囊,顺道可往各乡里招募些精壮之士,顺道扫清那山寨的暗哨据点,也做个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岑参念着之前探马所报,知晓这伙强人总数虽只约六、七十数,但据险而守,占得地利,还是小心为上,别顾头不顾尾,后背遭殃。
“岑公所虑甚周,此事不得不防啊……既如此,我等可择个近处,先去马关乡探探虚实,有贼抓贼,无贼正好蓄积乡勇之力,以壮声势,如何?”斥候也是经验老道,凭着各处情况的熟知,这般提议到。
众人觉得此法可行,便加快了些脚步,延渠而北上,只消一个时辰,便看到了马关乡的人家。可没走到几步,一行中功力最高的林欠,察觉乡里似正办着乡会般,传来了阵阵喧嚣,热闹不已。只是随着靠近外围,众人纷纷开始听到越来越明显的喊杀搏斗之声,这才反应过来是此处遭了难。
岑参心思也是迅捷,忙高声下令道:“马关乡中生变,留下斥候等几人原地戒备,看好行装,其余人随我前去救援!”说着解了马匹上的包袱,提起长枪,也未管身后个人准备完备否,一马当先,冲锋在前。
众不良人担心长官安危,紧随其后,只有那林欠反应慢了,原是他想留在此地看守,懒得理那打伤打死的事儿。只是这边看护的兵士,都目露惊讶地看着他勒马伫立原地,着实也让这“懒少”有些局促。再转念一想,还是先照看好自己那便宜上官再说,便无奈一笑,将行礼卸下,也打马飞奔向前队。
此时乡中,两方人马交战正酣,虽场面不大,也是正斗得异常激烈。一方青壮年多是手持木棍、柴刀、弹弓等简易武器参战,更有甚者,操起桌椅还击,自然难以敌对另一方装备更为精良,嗜杀成性的十数匪人歹徒,因此渐成败退之势。
还是这一乡男儿人数较多,这才坚持了好一阵,眼见不少人受了重伤,紧着老弱妇孺躲难的乡长等人也是心急如焚。正此危急之时,岑参等人已驾马赶至场中,见此情状,未免伤及无辜,立马鼓足内劲喝道:“兀那贼子休得猖狂!真定县兵马在此,速速解甲投降!”
虎啸龙吟传出,两方见这队兵马袭至,各有欢喜忧愁的主。乡民见援兵天降,受到鼓舞,皆奋起作战,却也未冲散那伙贼人的阵势。此时阵中一头目模样的号令道:“众兄弟勿乱!只是来了这几个人马,成不了大事!弓弩手!先与我射那戴盔骑马的,其余兄弟快结好阵列迎敌!”
只见下一刻,数支箭矢已朝岑参这边射来,迎着他马匹的速度,就算射中了皮甲遮蔽的部位,也是穿心剜骨的伤势。身后一众不良人功力不高,已不及反应,帮上官解围,只得纷纷大喊道:“岑公小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