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转腕点扇的功夫一气呵成,显然此神秘人乃是个中高手。若一下打实,受此一击的马家公子多半得血渐当场。幸而林欠早先手中一直扣住了两枚飞石,时刻盯着对方一抬手、一出招,立马使出净武卫真传的独门暗器手法,分别打向扇骨和手肘两处位置。
两颗飞石小巧隐秘,且林欠用劲机妙,动静不显,待神秘人察觉后,忙撤招收手,但仍有一枚石子击中扇骨,只听闻“当”的一声响传来,二人这才知道对方用的铁扇一柄作为兵器。
神秘人这边几无余暇他顾,因李晟看到对方露了破绽,极有默契地主动出击,拔出腰间一双白钢短刀,抢攻上前,务必要尽速擒下眼前这人。否则若叫他走脱了消息,后患无穷……
之前试招时,净武卫二人只对过拳脚,林欠自然是没有见识到李晟运使兵器的能耐……就见此刻双刀左右分招,开合有度,若双鱼入海河,滚滚刀浪袭向神秘人。显然李师兄这刀法功夫师从于名家好手,已得小成,再配合两口绝非凡品的锋利宝刀,林少想要真刀真枪的轻松取胜也非易事。
至于那对手,更不是易与之人。虽沦为被动,却倾尽身法,四下周旋。一手好折扇变化莫测,守得密不透风,避重就轻地数次点中刀身,化险为夷。
这一来一去,已交手数合,趁着二人缠斗间,林欠一边留心场中变化,一边三、两步间跨到马燧身旁。见他依旧睁着眼,应是能知晓情形如何,于是长话短说道:“马兄,小的林欠,此次随同李师兄左右,入城办事,搭救来迟,望兄见谅……”说罢,便想要出手打通对方被封闭的穴位,随即运转内力,在对方手脚两处关键推宫过血几下,却发现试了几次都无功而返,无法解开身形所受之禁制。
“想来应是那人使了一门独门的闭穴手法……若要强行冲关开解,所耗精力甚多。还是先和李师兄合力将之拿下,再问出解穴方法不迟……”林欠心中计定后,向着马燧简单说明了一二,见其喉咙支吾几句后算作回答,于是乎抽刀带鞘,对着战得正酣的二人喝了一声,叫道:“那贼子,快快投降!否则别怪小爷出手以二敌一,把你揍出花儿来!”
林欠此语一是为了提醒李晟自己出手,免得突然杀入,二人配合不当;二来正好激那神秘人一下,或可让其血气上头,自乱阵脚。可观神秘男子面容,似丝毫不受言语影响,反而讥笑回应:“臭小子!尽说得漂亮,干的事儿倒都是见不得人。你暗器偷袭在前,以多欺少在后……还有什么腌臜手段,一并使出来吧!”
就连李良器也知道战场生死搏命间,哪还管什么江湖规矩,林欠市井摸爬滚打多年,心中更不在意什么白道之迂腐公平,立马出声一句“看招!”举刀入阵的同时故技重施,从腰带间再取出一枚飞石,用两指如拨弦一弹,将之从李晟身侧射向敌首,配合夹击。
面对两方攻势,神秘来客招架的压力顿时倍增。只见其再不做保留,展开扇面,全力运劲挥出,带起连阵气旋,乒哩乓啷一通乱响,顺势卷入了一堆桌椅家具在其中,正好拖住林、李二人身形。
也不知是否巧合,三人都见不得光,先前倒是默契地尽可能出招小心,否则大打出手,破坏了门窗摆设,招来一队坊卫插手便不好办了。只是这刀光扇影的交锋已到了存亡处,不可再百般顾忌,遂都下起了重手来。
神秘人此刻趁机拉开两方距离,似不欲久持,准备夺路而逃。却不曾想林欠身法怪异,一退一进间,身子一个扭转,转瞬间绕开了内息牵制,反而后来居上,杀到面前。见对方惊讶下脚步一慢,当头运起一招“两翼伤风”的刀法,左右虚晃试探起来,虽用刀鞘对敌,对手也不敢不防。
二人招数颇杂,障刀、铁扇一个照面,往来数招变化,皆乍合倏离,一时间真是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幸而李晟帮马燧挡下气旋余劲后,立马偕同攻上,一招“单骑掩杀式”,左刀藏后,右刀抢攻,配合林欠有如心有灵犀的一式“环水轮风”,正好缠住对方兵器变化。此刻再双刀迭出,正所谓机不可失,二人一番鼓劲抢攻下,不出数合便让神秘人阵脚大乱,再左右一擒一架,顺势挟住此人。
“呼呼……二位……二位以二敌一……倒是好手段……在下甘拜下风……”神秘人虽然立马点穴被擒,口中依旧不输阵势,且看其只顾喘息回气,却对沦为阶下之囚的情况仿佛不怎么在意似的。
二人正在奇怪,此人落入敌手为何如此平静?林欠还想着顺手摘下这怪人面具,一睹其真容,就又听到此人竟指名道姓地朝着李晟开了口,“……李将军,若是信得过在下,先松了手脚可好……待小生解了马公子穴道,尽快离开此处……若等坊内那一堆局外人前来过问,可就掰扯不清这房中狼藉的情状了。”
“阁下虽说得再多……可我等此番行事甚密,你却直接道破我身份,此举让人断然不可轻信……”说到此处,林欠插话道:“大哥莫要再与他客气……你这贼子听好了,想少受些皮肉之苦,快交出解穴之法,尚可饶你几许。不然小爷的手段可不是那寻常见的儿戏……哼哼!”说完还不忘紧了紧腕儿,作威吓样。
“将军倒是带了个性急无赖的护卫……也罢,在下筋骨软,身子弱,受不得重刑……小子,你且在马公子左右曲泽、承筋二穴运转内力,逐步以绵柔内力化解散去闭穴的异数真气,便可打通穴道。”
“若敢骗小爷,自有你受的!”林欠闻听其言,其实心中已信了五成。这种用独门技法点穴的流派,通常不是依照将真气以指尖快速打入穴道之法,而是活用穴位经脉间的真气疏导联系,自然不能依内力冲穴的法门解除。林欠识得个中乾坤,也不多耽搁,得李晟点头后,忙给马燧活络气血去了。
行功过了约一刻时间,马三公子这才能自己起身,迈开手脚,左右活动了几步。见李晟还用刀押着被二人制住的面具男子,正想上前开口,却听到神秘来客说道:“马三郎且慢!小心隔墙有耳。此处人多口杂,我等先寻个隐秘去处,再把话说开不迟……请李将军解开在下穴道,再由我领路前去他处休息。”
也正是店中生意上门,主人家和伙计分身无暇的时候,幸得房屋离大堂较偏远,才没有惹得左右前来过问这边响动,可仍不乏有些多心多窍之人已经注意到房中异样,似在外探头探脑。
李、林二人也知悉当务之急就是马上离开此处,在城中寻个安身,但眼前这人实在可疑,不敢托付。“李兄、林兄且宽心……这位是可信之人,若要害我等,早就不用等到现在……先随他去便是。”谁知竟是马燧为这神秘人士一再解释起来,二人非愚笨之辈,事出反常必有妖,知晓内中多有隐情,犹豫一二后,方答应先去到落脚处再做打算……
面具男子也不犹豫,随即开了背街向的侧窗,看清四周情况,确认无疑后,便领头运起轻功翻身跃下。其余三位紧随其后,四人小心行走于坊中巷道,终在好几次穿过了参差错落间的小路后,来到西风坊东南角一处独门独院内。
林欠一路上不敢松懈,依旧紧盯领路人,见他对坊中道路布局极为熟悉,多是城中久居之人无疑。此处院落倒也选得幽静,四人徐徐进入正堂后,神秘男子道了声“请坐”,便兀自开始走向案几,点起风炉,准备烹煮些茶水。
待两方在内饰简朴无华的厅堂内分别安坐下来,三位客人都正不知由谁牵头,从何说起这事儿,倒是主人家先开了雅兴,念道:“答问众生事,品鉴雅国风,俗客论文武,安居独孤中……李将军心中是否有一堆疑问,要求教我二人?”
林欠心中对这人故作神秘有些不以为然,而李晟则回忆着刚才的一情一景,思索一阵后,方才不确定地问道:“敢问……先生……究竟何方神圣?为何知晓李某人的身份,及我等来此雄武城的谋划?”
“第一个问题难答……在下只能告诉将军些许……”说着来回看了三人几眼,又说道:“其一,在下真名虽不能透露,但将军可称呼鄙人‘答雅生’……”
这三字一出,林欠感觉似曾听闻,却没有把握住什么;马三公子更是一脸茫然,因其也不知对方名号,只是从入城开始,受此人恩惠有感,之前才替他说了些话。此间中,只有李晟熟悉这称呼的意义,眼前这人正是段怀昶先前信中提到的幽州卫属下,伏于雄武军中的暗探……
“而这第二事……将军师门出身‘四十八寨’中的‘双刀寨’一脉,此事若非我卫中人,想来江湖上甚少有人知晓……而鄙人师出‘摇风寨’一门,方才使得‘御风六气诀’的铁扇功夫与二位对招,旁人也多半冒充不来,我二人可称得上师门兄弟。再加上这块令牌,应足可证明在下身份了……”说着同时掏出了净武卫的鹰形牌符来验证说辞,以获取三人信任。
说起这李卫公所建之五雷山四十八联寨的盛名,江湖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却鲜有外人了解寨中各派内情。由于常年自成一脉,加上得卫国公之功德荫护,多有子弟充军入伍,尤其不少优秀弟子加入净武卫中,成为少数可和七宗各门相比的另一大势力,可说武林诸派中无有出其右者,自无人敢冒渎。
各寨间百年来荣辱与共,李晟见他对自己知根知底,晓得刚刚所言应非虚辞,心中大喜,遂起身扶住对方双臂,说道:“还以为无法见到先生,谁知兄竟主动前来寻我等,先前一直未有联系,正愁无法行事顺利,却在此时会面真人,李良器铭感五内……方才多有冒犯,望先生见谅……”
“自家弟兄,无须多言……刚才发生之事,也有我和马公子之谋划,若要责怪,也怪鄙人心生‘歪念’,想要考验一下二位……”接着,答雅生将自己近日因职务无法离开雄武城,只好一直留心城门出路人马进出。正好前日获取李晟拜访马家的消息,于是对马燧独自来雄武城中产生疑问,因此留心其举动。
“马三公子入城时已引起有心人注意,当时我就猜测出此事可能与李兄有关。正好在下在此地还有些门道,故而出手隐下此事,暗中打点,帮忙解了个围……待与马兄联系上后,本想了个法子想要试试二位本事,看能否当得起大任……没想到林护卫的暗器手法如此高明,让在下吃了个大亏,哈哈哈……”
林欠正整理着一连串信息,见对方出言抬举自己,也忙笑着谦让几句,赔了个礼数来,心中却暗暗地喃道:“这就考验个屁!若小爷没几下手段,一个石子不小心迸飞了你的狗头,到时候鲜血横流,别来怪小爷我才算你本事……”
几人又相互交流确认了一番,先将马燧请到邻屋暂歇,再赶忙由最熟悉城内情形的答雅生引入后续正题。“此次借雄武城大比,聚拢了幽州诸多豪强,各处守卫总有疏漏破绽,到时你二人伺机而动,马兄为援,在下策应,才有万一机会进入内中一探究竟……只是不知道李兄这次需要探查何等机密?”
本来还想着是否要支开林师弟,但这次行动少不了他相助,既已让其上了船,李晟只得当面如实说道:“实不相瞒……老将军嘱托,安家蒙受皇恩日久,实力雄厚,又极得官家信任……若要实指他有异心,须得十全的证据才行,想来也只有安家所持的军备账簿方可实证……”
此言一出,屋内陷入一种怪异的静谧,三人都觉此事近乎荒唐,却也无人直言,各自沉思起这如登天般的难事。这城中别处守卫已是一等一的森严,那放账本的机要之处,想来更是严防死守、高手如云的地儿,连只雀鸟都无法飞过去……
好一会儿功夫后,还是地头熟的主开了口道:“在下原以为李将军近年得志,应是年轻一辈中果敢沉稳,可领大事之人,没想却行事这般悍勇。此事所谋甚大,还须三思而后行,否则一个不好会将幽州卫部多年来的辛苦全数连根瓦解……在下斗胆敢问李兄,上峰真意如何?是否真到了如此存亡之际?”
“老将军已同上将军商定,只下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成全此事……先生勿要在疑……”接着转念一想,还是从怀里取出一封紧藏的贴身密文,交予答雅生查看了一阵。就算他林少没有看过信笺原文,也可大致猜出此信上所记的,定然是此次行事的密令。
“既如此……在下就算拼掉性命……也力促此事!二位在此自便,待鄙人先作谋划,再寻将军商议!”将信件交还后,答雅生如是说罢,面露果决之色。然后起身径自拜别了一下,便转身离去,空留李晟叹了口气……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