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练至,满目雪纷飞。来人似有些功夫在身,身法较常人更为迅捷灵巧,挟着一阵清幽的香风,向着门外跑来。眼看二人即将撞个满怀,白衣人双手推出,带了些掌力,想要一把打发了挡路者。哪知林欠反应却是奇快,翻掌至下而上推出,隔开掌势后,片叶不沾地闪身让过。
就这瞬息间的莫测变化,白影慢了半息,猝不及防下,未止住来势。伴着清脆的惊声高鸣,眼看就要跌倒在地。幸而林少看清来人面容后,惊讶其貌美的同时,发现是识得的一位佳人,想也未想便忙伸手一探,要拽住对方的手臂,止住这小娘子的跌势。
可这位女子心中不想领情,更不想被陌生人碰着身子,心中虽惊慌了一下,马上冷静了下来,身子灵巧地顺势一转,鹞子翻身后站稳了脚跟。回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瞟了眼这其貌不扬的脏汉子,心中愤懑无需言表,仔细看去,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雾气萦绕眸中……
林欠心想这女子长得如此妙容,却对自己摆出一张臭脸,也不知刚刚就一个交手不到,怎么惹到了这位郑家娘子——郑末雪。只见二娘子正想要怨怼几句,却突然看见客馆门口紧步出一名男子,面容严肃地开口对其指摘:“妹子,我们正在说话,你怎可中途独自离开……先前阿爷和叔叔已交代过,在这雄武城中,事事小心,你这丫头适才对那四公子如此无礼,让你父、伯、兄长我如何处置?”
“大兄,我就见不得那贼……那人得意的样子!此次前来拜会大伯,提出那……那事儿来,还有他那双眼时不时的盯着我看,这才叫无礼、无赖得紧!若是他处相遇,我早就一剑刺下了!”郑末雪语带委屈,对着追出来的大兄郑末溪埋怨起来。
郑末溪虽平时宠爱这二妹,但此时当面被其怨道一通,若非家主交代一定保证其安心留下,不能四处乱跑惹出祸端来,外加自己这妹子有秦晋结好之利,他郑家大少爷哪想在这个关口管此等破事。
正想着规劝一二,又有两道人影从身后现出,较叫娇小的女子开口高叫“娘子”,接着一串银铃连响:“大公子请留步,待我与娘子说来……娘子莫要为那些浑人生气了……二家主担心你安危得紧,特要我二人跟上护卫……”
郑末雪看着跟随而来的荃儿和郑安二人,情绪稍有些安稳下来,心中实在不想跟着兄长回到客馆,遂对着郑末溪道了个万福:“兄若心疼小妹,就放小妹暂且离去休息,烦请兄长先回去代我安抚好我爹和大伯他们才是……”
郑末溪看到自家小妹这番恳求,倒也心下一软……莫说他,就连让在一旁的林欠和李晟,见到这华容凄然,都不禁有些想要上前好言好语安慰几下。
“既如此……妹子你且暂去城中走走,权当散心了。那边的局……为兄尽力帮你疏通一下就是……切记莫要再结下些麻烦来……”说到这里,斜眼打量了一下近处的林、李二人,似意有所指,接着再对着郑安小声吩咐道:“定要看顾好二姑娘,若遇紧急,可便宜行事。出了半丝差错,定家法严惩!”说罢,还不忘眼神一紧,示以事之紧要。
兄妹俩再交心几句后,这才做了别。目送郑末溪离了场,李晟正想就方才发生之事赔个理来,谁知荃儿安静一阵后,偏闲不住这嘴,开了口刺道:“娘子走吧,我随你四处走走,别因这些闲杂人儿败了兴致……”虽不知这两人与自家娘子间闹了怎生样的矛盾,现下只想赶紧远离是非,于是白了眼对面两个衣衫简陋的糙汉子,在郑安护卫下,随即搀着郑末雪离开。
“哼,果然郑家家大势大,处处不饶人,也不知为何偏遇到了客馆中的克星,只能气得出走……想来老天有眼,恶人自有恶人磨。”林欠顶着面具,也不怕被人认出,之前两次被郑家追杀,今次又遭到郑家下人数落,待郑末雪三人走后,不觉得跟李晟抱怨起来。
“莫要胡诌了,方才若再起冲突,和郑家扯上嫌隙,在此处还有何法脱身?快快入馆内去,我等商量一下今后当如何行动,才是紧要……”李晟不想节外生枝,再加上偶得马燧告知的消息,正要好好谋划那观礼之日的机会。
“现下在卢家做个短工,也不能白出了把力气吧。正好捋其虎皮,威风、威风。这方叫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嘿嘿……师兄放心,兄弟晓得轻重缓急之机。”二人说话间,穿过馆驿正堂,向着卢家人所安排下的屋子走去。此时屋内卢方正坐主位,品着刚烹煮的茶水,一旁由剑老立侍伺候着,似是等着二人到来,除却卢家这一对主仆,再无外人,连卢纶也早早地被领到在后面休息去了。
二人见此,想来卢方有意等候,赶忙上前施礼,静待隐云庄主嘱咐。三口清茶品过,待屏退了剑老,卢庄主遂开口说道:“此次入城之计已成,卢某人也算是本着侠义之心,信守承诺,助小将军过关……虽说此间承诺已达,但卢某人还是多心一问,不知将军下一步如何行事,可有谋划?”
李晟听其语气中的关照之意,心中感激之情又多了三分,领着林欠拜道:“此次入城一事,已是多谢庄主大德成全,不敢再有他求……也不瞒庄主,李晟前来除却拜谢,亦正是准备辞别。方才……遇到好友相助,已寻到些法子,只待时机一至,便可动手……”
卢方知其净武卫多有暗中策动,不便告知他细节,也不多问,只说道:“既如此,卢某人也不便多留……只是方才城门之事,卢某故意强势压人,主动出手试探这一潭深浅……但看来是搅动了瀚海汪洋……现今雄武城各部多会将注意力放在我方身上,将军虽应可行事方便些,却需更加小心。”
“原来庄主方才所为,竟是为我等‘探路’……大恩不言谢,请庄主再三宽心,此地一别,雄武城中即是陌路,我等再不会拖累卢氏宗家出手……但叫李良器若得命回,日后定当厚报君恩!”
卢方见其纳头要拜,忙翻掌一送,运用真气将李晟身形扶住,“随手小事,将军不至于此……李将军风骨甚得我心,这一路来,有缘结识,已算我山庄朋好友……卢某特预祝将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他日有幸,定来我隐云山庄做客一场。”然后起身,对着两个前途吉凶未卜的后生,抱拳送别……
待二人从客馆出来,林欠功力较高,第一时间放出气机探寻,留心这客馆四周监察的哨卫动向。以他的功夫,依稀能够觉察到两、三路人马在附近藏匿活动。想来正如卢庄主所述,眼下客馆中已知有三位宗师在此落脚,一旦控制不好,只凭皆一般的军士巡防根本不能阻挡,安家自是要派人日夜驻守,才可心安……驻足探察一番后,看准时机,二人装作出门闲逛,向着人多处走去,准备起行转往他处,和马燧汇合。
雄武城依山傍崖而建,虽受地形所制,不算占地广阔,可也不是仅有百步之距。李晟初来,人生路不熟,和林欠二人绕了几圈下来,打听了好一会儿,才在城西北的西风坊内,找到马燧先前所告知的住处。
这西风坊临近集市,内里多是他乡外来参军之人,也有随军户在此居住,人蛇混杂,倒是个藏身去处。可马燧毕竟出身不同,因此未能做到大隐于市,还是找了坊中一处因饭食闻名,环境上等的客舍住下。林欠四下看了看,不禁喃言:“这位马公子……看来暗中行事经历不多啊……”
“哈哈,我这朋友出身将门,从小多得家中衣食照顾,自不用学得这些。如说行军阵法,他倒是烂熟于心,可这江湖中的门道,又何曾经历过多少?且担待一下吧……”二人说笑间,见此时皆行脚下人的装束,忙寻了一处僻静换了衣着,这才小心进了店去。给店主人使了些钱银后,打听清楚消息,终在伙计领路下,来到了角落一处上房。
打发了伙计后,李晟领前,先扣了两下门,见屋内没人回应,遂开口问道:“洵美兄?洵美兄在否?良器前来拜会。”
等了两息,却仍旧无人声响起,二人心中开始起疑,忙用气机试探房内情况,明显觉察出屋内有两人存在的气息,且似对方也未掩藏形迹,正大光明地安处房内,好像正对着门外客人发出邀请一般。
林欠无意间向后侧身退了半步,手中扣了两枚飞石,在不知里面之人是敌是友前,需小心戒备有诈。李晟紧接着又敲了两声,思索着若再无人应门,便和师弟闯入房中,定要知晓马家公子平安与否。
正要互使眼色动手之际,一道二人未曾听过的陌生男子的声音自房中传来,响动不大,吐字却清晰无比,若非他法,便是用内力运转之效,只叫二人知晓。
“客人莫要在外久立了,请入内再谈。”其中语气平和,听不出善恶来意。
这一下至少可知,门内邀约者定非马燧,门外二人犹疑片刻,还是准备一探究竟。李晟一掌慢慢推出,紧盯着缓缓而开门缝,不一会儿就看清屋内状况如何。
只见此时约十步见方的房中,有两人分宾主坐于一张案几的两方,向门者便是马遂。只见他双目圆睁,直盯着房门处,看到李晟二人进来不住地眨眼,却无任何起身迎接之意,就让人更加疑惑起来。
马公子左侧另有一人,应就是邀二人入内的男子,除了从嗓音能听出其年纪不算长外,见他灰白长袍罩身,连头都被风帽盖住大半,外加一张漆黑古怪的面具挂在脸上,神秘感十足,让人一眼难以信任。
李晟正想上前招呼一声,那神秘来客立马开口示意道:“二位且停步,先劳烦将门栓插上,我等再谈过。否则在下可保不住马家公子的安全……”说着亮了亮手上的叠扇,一下搭在了马燧的肩上。
双方距离虽不远,可以二人的功夫想要在对方出手前将其制住,还兼而保全人质,林欠亦没多少把握。于李晟下令后,只得老实将门上闩,然后观局内人如何周旋,再做打算。
李良器久经沙场,明白输人不可输阵的道理,几下看清马燧神色平常,呼吸自如,多半只是被点穴制住身形,看来暂没有性命之忧。因此弄清对方来意才是首要,这里先是抱拳行礼后,开口问道:“敢问朋友何方来路,为何为难我等师兄弟,若只为些寻常金钱买卖,大可坐下好酒好肉招待,我等好生叙谈一番……何必兵戎相见?”
“呵呵……寻常生意、正经买卖,想来你等是做不来的,何必出言诓骗在下?若说旁门左道的生意,看着还有些意思……比如在雄武城中刺探军机,杀人夺货,不知二位可有大兴趣?”
先前没来由的就警戒这人,此时正应了此兆。这人竟一语道破两人大致来意,不是一直监视跟随,寻机出手,便是早有准备,只等请君入瓮。林欠闻言立马身形低伏,手扣向腰间,同时留神房间各处变化,准备应对随时而来的围杀。
静默片刻,神秘人口中再次响起一声嗤笑,“二位无须紧张,在下只是偶然得知你们所来不凡,想得些情报或好处,也不是那图财害命得主……这样,两位只需如实回答几个问题,在下心满意足后,便立即离去也说不定……”
“……不知阁下想问何事,李某若知晓,定如实相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晟也想尽快摆脱对方辖制,此人既非为破坏计划而来,打发了便了。
神秘人故作沉吟一阵后,开口问道“简单,兄台只需将此事主事之人为谁,所图为何详细告知在下,某家立马离去。”
李晟闻听此言,心中立马动了怒气,此次行事机密,岂可透露给外人,随即厉声回应道:“哼,此乃私事,绝无可能告知外人,阁下莫要再费唇舌!”
“那兄台就不管这位马兄弟得死活了?如此,怎敢以好友相称……嘿,果然‘虎身犹可近,人毒不堪亲’,这般、就莫怪在下下手无情!”说着,抬手便要用叠扇打出一击,直取马燧颅上太阳要穴。若一击击实,小命难保。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