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进了城之后,天空一直在下着不大不小的细雨。
他们兵分两路,东珏与穆淮先去寻地脉,而元菁晚则是带着舒珊去寻燕思桦的踪迹。
元菁晚带着舒珊来到燕思桦所出事的水坝之处时,由于前不久水坝崩裂,临近水坝一带地区一片狼藉。
这几日雨水小了些,水势也退了不少,不过将近一半的田地,都被淹没了。
舒珊为元菁晚打着伞,看着面前的满目狼藉,便是连舒珊都忍不住感叹:“Darling,这河水如果不改道,如果雨再下大,水还是会涨上来,到时遭殃的地方会更广。撄”
“河水改道?那工程量定然极大,远水救不了近火,修道的速度,赶不上天气的变化,所以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找到人型地脉的心脏之处,才可破解邛州的异象。”
忍不住抓了抓后脑勺,“Darling你说得好玄乎啊,说得我晕头转向,一脸懵逼的。偿”
元菁晚托着罗盘,罗针在东南方向一直转来转去。
她缓缓地蹲下身子,抓了一块黄土,仔细地看了看,又嗅了一下。
骤然,她在土层里,发现了一块残垣,放在手心,仔细一瞧,发现里头有许多一个接着一个的小洞。
便在元菁晚专注于研究地下的土质和手上的残垣之时,舒珊戳了下她的胳膊,凑近小声道:“Darling,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呀。”
闻言,元菁晚有些困惑地抬首,正想问发生了何事,便见舒珊朝某处指了指。
顺着舒珊所指的方向,她便瞧见不断有衣衫褴褛的人,似是发现了她们的存在,一个接着一个地停住脚步,向着她们这边看来。
似乎是在确定她们身边有没有其他人,而在确定了之后,便慢慢地向着她们靠了过来。
元菁晚迅速站起身来,在拉住舒珊手的同时,眸光朝周围扫视,发现西北方向并未有人。
“舒珊,跟着我跑,不要回头。”
她专注着寻找燕思桦的下落,一时忘却了,在邛州这般灾情严重之地,她们穿得稍微不同寻常些,便会被那些灾民看中,作为洗劫的对象。
元菁晚带着舒珊一个劲儿地往西北方向跑,而便在她们跑的同时,映月现身,一脚踹飞一个,为她们逃跑争取时间。
毕竟冲过来的灾民不在少数,而且他们只是因为饥饿难耐才会想着打劫,映月也不能拔剑杀了他们,所以只能一脚踹一个,拖延时间,而尽量不伤到他们。
一路狂奔,不敢放松脚步,待到钻进某个小巷子里之后,两人贴在巷内的石壁之上,不敢出气。
直到那些灾民被映月往另一边吸引走了之后,舒珊才敢出去,累得直接便瘫坐在了地上。
“我去,他们都疯了吗,怎么见着人就扑过来,吓得宝宝小心脏都要飞出来了!”
元菁晚亦是气喘吁吁,好一会儿,才平了平气息,回道:“他们是太饿了,虽然朝廷发了不少救济银两,但真正到百姓的手中,怕是连一锭银子都不到,更不必说日常的食用品了。”
“这些贪官污吏,就该拖出去枪毙十分钟!”
舒珊捏紧了拳头,话才说出口,她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一回首,便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这双眼睛来自于一个同样是衣衫褴褛的小孩子,这孩子的手中端着一口破碗,就站在小巷的末端。
一双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们。
他走近一步,舒珊就忍不住后退,但元菁晚却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那孩子走到离元菁晚尚还有几步之遥的距离之时,停下了脚步。
孩子的个头很小,因此需要抬着首,看着元菁晚。
苍白的嘴唇,一字一句地说着:“大姐姐,你们有吃的吗?”
元菁晚没有说话,而是缓缓地蹲下身子,与孩子平视。
而后才慢慢开口:“小弟弟,我们有很多好吃的,但是若是想要得到这些吃的,你必须要帮大姐姐完成一件事。”
当元菁晚说出这句话时,连舒珊都愣住了,但小男孩儿却是眨了下大眸,歪着脑袋再次确认,“真的?”
轻轻一笑,元菁晚从袖间掏出了一定银子,放到他的破碗之中,“这是定金,只要你能做到,大姐姐向你保证,不仅你的家人,便是全城的百姓,都不会再饿肚子了。”
这么狂妄的话,却是从一个看着年纪并不大的女人口中吐出。
可是不知为何,小男孩儿却觉得,这个女子所说之言,并非虚假。
“你要我做什么?不会是要杀人吧?杀人我还不会,因为我力气不够大,但是年纪大的就会,因为他们力气大,便像是我的伯伯,前几日,他还一个人打死了一个衙役呢!”
这般听似天真的话,从一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十的孩子口中吐出,却是让元菁晚觉得心寒。
这么点大的孩子,首先学会的不是如何做人,而是如何杀人,倘若长此以往下去,整个邛州都会完了。
敛了敛眸光,元菁晚站起身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回道:“我们想见你的伯伯,听你的语气,你伯伯似乎很厉害呀。”
在小孩子的眼里,只要你稍稍一夸他心中崇拜之人,他立马便会放下些许警惕之心。
听到元菁晚的话之后,小男孩儿立马便挺了挺胸膛道:“我伯伯是个大英雄!你见到他,一定也会非常非常崇拜他的!”
说着,他便在前头带路,显然是要带她们去找他口中的大英雄。
舒珊迅速挪到元菁晚的身边,凑近了,小声询问道:“Darling你疯了?就我们穿成这个样子,被那些灾民看见了,非得剥了三层的皮!”
但元菁晚却是微微一笑,朝她飞快地眨了下眸子,只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便在转弯口处,忽然从天而降黑色的东西,不过顷刻间,便盖在了元菁晚与舒珊的头上,将她们整个人罩住,而后便有一户人家迅速打开了房门,两个男子扛着元菁晚与舒珊很快便闪身而进。
而前头带路的小男孩,在听到了动静之后,转过身来,便瞧见元菁晚与舒珊被人扛了进去,但他却像是司空见惯一般,只站在原地。
只是抬首,看向就站在身旁,人高马大的男子,笑嘻嘻地说道:“大伯伯,我是不是很厉害?”
男子原本凛冽的目光,在看向小男孩儿时,瞬间便温柔了下来,转而抚上他的脑袋。
“是,很厉害。”
得到了夸赞,小男孩儿笑得眉眼弯弯,一蹦一跳地便朝着小巷的深处走去,想着寻找下一个目标,如此便可以得到更多的夸赞。
元菁晚与舒珊并未被打晕,而是直接被黑袋子给罩住,因此这一路来,被人扛在肩上,颠地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
便在舒珊被颠地头昏眼花之时,猛然间被人那么一丢,身子直直地便跌在坚硬的地面上,浑身上下痛得似乎要散架了一般。
套在身上的袋子在被拿开的同时,嘴上便被人强行塞了一块布,而后双手被反扣,以麻绳迅速捆绑住。
此时此刻,她们所处之地,十分之昏暗,这也大概是绑架她们之人,不蒙住她们眼睛的一个最大原因。
不等她们适应这黑暗,便觉得有高大的身影靠近,在离她们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停下。
耳畔划过一道冷风,一缕青丝随之被削去,只听男子低冷的声音响起:“说,你们是何人来的?”
视线太过于昏暗,根本便无法看清拿长刀架着她们脖颈的人到底长得是和模样。
不过看这框架,身形倒是十分魁梧。
舒珊有些害怕地想往元菁晚身边靠,但她一动,架在脖子上的长刀便又近了几分。
脖子上的肌肤何其脆弱,不过是这么一摩擦,立时便被磨掉了一层的皮。
很痛,但舒珊却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来。
而元菁晚则是微微抬首,眯起了眸子,似乎是想要看清男子的样子,又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我们想要做什么,想必之前你们也是听得很清楚了吧?”
冷静的话音,冷静的思绪,从一个看着年级并不大的女子口中如此平静地吐出。
站在正中间的男人不由微微眯了眯眸子。
元菁晚既然敢这般说,定然是从一开始,便知晓出现在巷子尽头的小男孩儿有问题。
但她却并不点破,反而还让小男孩儿带路,去见他口中的伯伯。
这只能说,从一开始,她便是抱着另一番目的的。
“邛州洪灾不断,朝廷所发的救济银两到了你们的手中,不过只有几两碎银子,你们根本便无力支付不断飙涨的粮价,走投无路,你们只能选择去富贵人家烧杀抢掠,结果绝大多数的贵族都被你们给吓跑了,而邛州城门紧闭,有钱的都跑了,只剩下没钱的,若是不团结起来做些什么,等待你们的……只有死亡。”
元菁晚每说一句话,便将那男子的面色黑上一分。
即便视线昏暗看不清男子的面色,但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阴霾之气,却是越来越明显。
架在元菁晚脖子上的长刀,随着她话语缓缓吐露出口,而骤然紧了几分。
但元菁晚便像是未曾感应到脖子上的长刀一般,只淡淡地补充道:“走投无路之下,你们不知听从了何人之言,选择从朝廷派来的顾命大臣下手,对谁下手最为有效果呢?自然是身份最为高贵的——恪亲王,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叔叔。”
此话一说出口,不仅是男子,便是连舒珊都惊呆了,愣愣地看向元菁晚。
“你们事先在水坝上动了手脚,也不知是凑巧,还是算准了天气,在恪亲王前来勘察水坝之时,天降暴雨,水坝决堤,恪亲王当即便被水给冲走了。之前我一直觉着奇怪,河水退后,那么多人去寻,为何便是寻不到人,甚至连半点踪迹也摸不到,今日一瞧,其实……这道理很简单,只因为,你们不仅在水坝上动了手脚,连脚下的土地,你们也不曾放过。”
对于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元菁晚而言,天与地的任何一点儿变化,她都是极为敏感的。
黑漆漆的空间内,除了呼吸声之外,便只有元菁晚不清不淡的嗓音,响在四周,显得格外地清晰,而又让人心生恐惧之意。
原因无他,她前脚才到邛州,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只通过观察水坝残留吓得断垣与地下的黄土,便将此事大致的来龙去脉琢磨透。
这个女人……聪明到令人害怕!
看着元菁晚的目光,渐渐被杀意所取代。
但元菁晚却像是不曾感受到一般,继续说着:“成功地绑架了恪亲王,按理而言,你们该是挟持着他,去向朝廷索要粮食,但奇怪的是,离恪亲王失踪至今已足有六日,但你们却一直按兵不动,你们在等什么呢?或是……幕后让你们去挟持恪亲王之人,想要你们去做什么?”
便在话音落地之时,架在元菁晚脖子上的长刀挪了开,但在下一刻,男子欺身上前,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脖颈,直接便将她整个人给提了起来。
“Darling……”
舒珊失声尖叫,想去救元菁晚,但她的手臂旋即被另一个人给抓了住,身子被桎梏在原地,根本便无法动弹。
“小姑娘,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晓,有些话说出口……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吗?”
虽然心惊元菁晚竟然将此事猜了个七七八八,但她们的命掌握在他的手上,即便她知晓了整件事的大致来龙去脉又如何。
她也没有这个命,再活着走出这个地方!
被这么掐住脖子,元菁晚根本便无法说话,只能用手指了指他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示意自己还有话说。
男子似乎并不急于杀死她,在看到她的手势之后,竟还真就松开了手。
猛然灌进口中的空气,令元菁晚不适地连连咳了好几声。
待缓过了这口气,她才缓缓开口:“我不知晓到底幕后之人要你们挟持恪亲王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但你们既然愿意听从他的话,原因无他,你们想要活下去。如何活下去呢?自然是想要停止这场天灾,但若是……我也可以让这场天灾平息,而且还不需要你们如此地劳师动众呢?我想,只要是个聪明之人,都会选择最为轻松省力的那一方。”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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