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艳阳当照,洒下的光芒落在圆形的祭台之上,恰好刺透了位于正上方的司母仪鼎。
十八台铜鼓,将祭台围成一圈,御林军层层围绕,鼓声喧天,气势雄壮。
钦天监监正袁瀚身着一身玄色礼服,手持着一把玄铁长剑,随着鼓声的节拍,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
从最低下,攀登到最高层,这是一个缓慢而庄重的过程撄。
但对于燕祈而言,却是一个让他觉得倍感无聊,昏昏欲睡的过程。
这般地仪式,每年都要来上那么一回,而今年……
他的眸光瞟向最上端的司母仪鼎,眸底的冷意不明,但面上,却摆出一副慵懒至极的模样来。
能够有此殊荣,在如此大的场合陪王伴驾的,也便只有作为一国之后的许依兰偿。
她便坐在燕祈的右手边,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见他无聊,许依兰便低着首开始剥葡萄,作为后宫女人,她的双手无疑是保养得极为水润的。
剥起葡萄来,纤手极为灵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已剥好了半碟子。
“皇上……”
端着碟子,许依兰唇边带着笑意,递到燕祈的跟前。
但对方却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直接拿了过去,还没等许依兰高兴一下,他转手便将碟子放到了萧太后的桌案上。
顿时,许依兰唇边的笑狐便是一僵。
而萧太后自然也是瞧见了这一幕,有些不悦地蹙眉,沉声道:“皇帝,这是皇后亲手剥与你的,是她的一番心意。”
燕祈皮笑肉不笑,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朕怕太毒。”
这下,不仅许依兰脸上难堪,便是萧太后,亦是黑了脸,厉声道:“皇帝你……”
“母后息怒,朕不过是开了句玩笑。皇后一片心意,朕自然是明白,不过……朕对葡萄过敏,这份心意,还是承让给母后吧。”
对葡萄还能过敏?
也亏得他睁着眼说瞎话,脸不红心也不跳的!
“皇帝,哀家听闻,你在养心殿中,金屋藏娇了美人儿?是哪个女人,能让皇帝你如此地动心,还不惜……坏了宫中的规矩?”
即便是宠幸妃嫔,也是要有史官记录在册的。
而燕祈在养心殿藏了个女人,若真是天天宠幸,而并未记录在册,倘若日后真的怀上了龙嗣,即便燕祈承认,皇族之人也是绝不会承认的。
所以这的确是坏了历来的规矩,萧太后有此一说,也并不奇怪。
燕祈凉凉地勾了下唇角,不冷不淡地回道:“母后多虑了,朕只是觉得近来朝政繁忙,为了方便起见,便让元御侍直接歇在了养心殿,也好随时伺候朕的起居,何故有金屋藏娇之说?”
不等萧太后说话,他又接着道:“再者……容相素日里,也时常去母后你那儿,一待便是将近三个时辰,按理而言,也是不符合规矩的。但……想来也是容相有要紧的事需与母后细细地详谈,故而,朕倒是觉得,这没什么不妥当的,不知母后以为如何?”
用容璟来寓意他与元菁晚,堵得她一时无话,眼前的这个少年,显然是聪明了不少!
萧太后眸光微敛,气氛骤然便紧张了几分。
许依兰见之,忙笑着开口缓和:“这次开坛通天,希望能让邛州的灾情减缓,也好早日平复这场动荡。”
“皇后如此贤惠,皇帝你该是要好好地珍惜,别被狐狸猸子迷了眼,分不清孰是孰非!”
萧太后一贯喜欢秋后算账,拿捏着从前的事儿,搬出来压对方。
她这话中,明显是对燕祈之前因为袒护元菁晚,而让许依兰罚抄女则而感到不满。
“母后有所不知,对于男人而言,狐狸猸子才更有吸引力,贤良淑德的,反而太过于无趣,而对于女人来说……风华绝代的男人,光是看着,便是舒心。食色,为性也,朕倒是觉得,这是个优良品质。”
能将红的说成是白的,而且还说得那么有理有据,面色如常,完全将面前面色已变的萧太后当成是隐形人的,也就只有燕祈一人了。
萧太后面色阴沉,正想要说什么,忽而,天空雷霆骤起。
才顺着抬首开去,便见原本晴空万里的苍穹,在转眼之间,便被乌云所掩盖。
太阳被层层乌云所淹没,周遭的视线顿时便暗淡了下来。
紧接着,自远而近,雷声滚滚而来,风云骤起。
迎面而来的大风,吹得红旗猎猎,连眼睛都很难睁开。
而便在此时,位于祭台之上,刚好做完了整套祭祀礼仪,将手中的玄铁长剑高高举起的袁瀚,整个人像是定格在了原地般。
就这么举着,眼看着一道惊雷响起,如蜈蚣一般的巨雷,刺破苍穹,直接便击在了那把玄铁长剑之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袁瀚便被惊雷所劈中,整个人顺势就着起火来。
这火势何其之大,而且来得还那样地措不及防,在顷刻之间,便将袁瀚整个给吞噬。
受到熊烈的大火的燃烧,袁瀚痛得在地上打滚。
但看在众人的眼中,却只是一团的火球,在地上来回地滚。
可这却并没有丝毫的作用,非但无法让火势小下来,然而还愈加熊烈。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萧太后,她骤然站起了身来,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灭火,灭火!”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忽然喊道:“天.怒!这是上天的怒火啊!”
紧随着,先是一边的人跪了下来,而后,接二连三地,便哗啦啦地跪下了一大片。
上天的怒火,何人敢去触犯?
即便是萧太后下的命令,也没人敢上到祭祀的高台之上,为袁瀚灭火。
于是乎,便在那么多双眼睛之下,没过多久,祭台之上,便没有任何的动静了。
萧太后气得脸色铁青,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重臣,被雷劈中,就这么活生生地被烧死。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有多么恼火,她的面色便有多么地难看。
而免费看了一出好戏的燕祈,则是保持着一贯慵懒的姿势,等到雷声渐渐平息了下去。
他才随之慢慢地站了起来,单手负于背后,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神明之说深入人心,便算是皇命,也无法让他们消除心中的恐惧,看这样子,袁爱卿是凶多吉少了。”
萧太后豁然回过首去,便见少年在说了这句话之后,随之提声道:“来人!”
世上的死法,何其之多,但像袁瀚这般,被雷劈,而后又被活活地烧死的,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尤其是在看到袁瀚的尸体之时,便算是御林军,也忍不住,险先吐了出来。
更不必说,那些朝臣与宫人了,只看了一眼,便纷纷转过了身去,干呕个不停。
不怪他们,只因这袁瀚死得……实在是太惨,太恶心了。
整具尸体,已经被烧得一片焦黑,尸体呈现出缩成一团的样子,而最为可怖的便是,他身上已经被烧得没有一块好肉,但唯独那双眼珠子,却现在了眼眶之中,里头充斥着殷红的鲜血,单只是看那么一眼,便可让人噩梦连连!
“这是天神的惩罚,天神的惩罚啊……”
一个太监吓得腿脚发软,连带着嘴唇都发白,一面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一面往后爬,想要逃离此处。
萧太后眸光一凛,直接便扫向了那个太监,“妖言惑众!来人,将他拖下去,杖毙!”
袁瀚是在做法之时,被雷劈中,进而整个人被火活活地烧死。
若说这是天神之怒,岂不是在说,天神不满袁瀚,毕竟这么多人,被劈中的,却只有袁瀚一个人。
袁家在钦天监监正的位置上已有三代,而且还是属于她的党派,是她最为有利的支持者之人,她如何会让袁家出事!
“母后,这小太监不过是被吓傻了,才胡言乱语起来,母后又何必非要他的性命呢?”
离袁瀚尸体最近的,便是燕祈与萧太后,而其他人都不敢靠得太近,生怕也会惹怒神明。
在平日里,可一直都是燕祈杀起人来毫不眨眼,而萧太后一直在唱着白脸,却不想,今日两人倒是换了个位置。
萧太后冷嗤了一声,“袁爱卿位处于监正之位,乃是离神最为接近之人,怎可被他人随意诬蔑,这太监口无遮拦,难道不该死?”
不等燕祈再说话,萧太后便将流袖一甩,冷道:“拖下去!”
若是放在平常,知晓自己要被活活杖毙,定然是要跪地求饶的。
但这太监竟然一反常态,不但不求饶,口中反而还一直念叨着‘这是上天的惩罚,这是上天的惩罚’。
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诡异非常。
“将袁爱卿的尸体抬下去吧。”
燕祈也不与萧太后多做争辩,只冷冷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但一排的御林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动。
眼皮一掀,冷光骤然一扫,“抗旨不尊?”
燕祈的手段,他们都是知晓的,一听这话,赶忙上前,将袁瀚的尸体抬走。
但他们才碰到袁瀚的尸体,整具尸体在顷刻间,便化作了烟灰!
几个大男人,吓得顿时便跌坐在了地上,再也不敢上前半步了。
而便在此时,有一抹矫捷的身影,掠过半空,落在了燕祈的跟前,先是单膝跪地,而后迅速俯身在他的耳畔轻语了几句。
男人原本淡淡的面色,骤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