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蕾塔不能理解雅琳休到底是什么。
她执着地探究着雅琳休的性别，然后反复问着是什么石头能够给予死物生命。
雅琳休已经回答过很多遍了，但它看着咬着唇的洛蕾塔，还是好脾气地回答她。
“是神命石。”
洛蕾塔摇头。
“我知道神命石。弗特苏有很多种类的神命石，没有一种神命石能够让玩偶拥有自己的意识。那些神命石能够疗伤、能让人变得强健、能把剩一口气的雄鹰救回来，但不能做到……”
洛蕾塔看着雅琳休，声音嘶哑又低沉。
“……不能做到像你这样。”
雅琳休慢慢垂下眼睛。
它并不知道在雷米亚兹显得非常神秘的神命石在弗特苏会这么普通，那昂贵的神命石稀少而珍贵，所以它被创造出来之后没有多少人对它产生无法解释的疑惑，即使有，也被诺尔维雅她们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它知道自己是特殊的。但它的特殊在于神命石还是杜库，它自己都无法理解。
诺尔维雅和休特并不把这当成一种特殊，连带着接触到她们并且认识它的人都默认了它的存在。
但是洛蕾塔甚至知道神命石有哪些种类——洛蕾塔对这些很熟悉。
雅琳休扬起一个笑。
“可能那是杜库找到的，特殊的神命石吧。”
洛蕾塔一顿，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然后走近雅琳休。
“很多人都想骗我，很多人来到我身边想要获得各种各样的东西，我都很明白。雅琳休，你的情绪变化在我的眼睛里就像你穿的衣服颜色一样明显。我对你的身世不感兴趣，整个兰尼尔都不会有第二个鹰族比我更了解神命石——所以不用担心。
大家都有秘密。我不会窥探你的秘密，我也不在乎。我只是好奇。以及，你真的很不会隐藏。刚才你提到‘杜库’的表情足以证明，你的秘密和他有关系。”
洛蕾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它。
“这么天真的话，你重要的人会因为你而牺牲……”
“不会。”
雅琳休转了转手腕。它的表情平静，依旧没什么很大的波动。它的眼睛闪烁的光芒亮的出奇，但只是神命石在发挥作用。
“洛蕾塔，我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木莎老师需要帮助，而木莎老师是我的家长们的指导老师。”
雅琳休轻轻叹了口气。
“我还是很想完成任务的。刚才告诉你的一切是想要和你快速达成一致的手段，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固执。
只是洛蕾塔，天真？那只是在诺尔维雅她们身边才会出现的状态。至于‘牺牲’，这个词我真的不喜欢，而且这个词不会和她们沾上一点关系。”
洛蕾塔看着雅琳休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不装乖宝宝了？”
“我没有伪装。我只是会对不同的人采取不同的态度。”
雅琳休叹了口气。
“洛蕾塔，我真的很难和你当朋友。”
洛蕾塔指尖蜷了一下，不在乎地睨着雅琳休。
“我都说了我不需要朋友……”
“但是我们可以当盟友。”
洛蕾塔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
“在这一个月里，我每周都会来。我的家长——就是刚才你见到的那些人，她们不会看着木莎老师被兰尼尔困住，即使她们不说，我也知道她们心里的想法。
所以，洛蕾塔，你想要什么？我会帮助你实现你的心愿，但只有这一个月。我会是你最忠实的盟友，如果你不希望别人知道的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哪怕是我的家人。我可以带你出兰尼尔、飞越帕垂亚蒂山、和木莎老师修复关系……洛蕾塔，你想要什么？”
洛蕾塔呆住了。在知道雅琳休的身世时她不觉得它是个怪物，但现在她看着雅琳休，剧烈的情绪在她的心脏里翻滚，惊骇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然而情绪慢慢散开，最后留下的是一种她压抑了许久、许久的野心和澎湃的期待。
她捏着手指，圆形的指甲深深嵌在手心。
“你帮助我的理由是什么？”
“你刚才已经替我回答过了。”
雅琳休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要装乖宝宝嘛。”
洛蕾塔看着对面这个有着金色小角灰色长发的，和她完全不是同一个种族的生物，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她并不为自己说过的话觉得赧然，但她明确感受到了来自雅琳休的善意——
乖宝宝要在家长面前表露出自己做了哪些好事，但刚才雅琳休说它会瞒着它的家长。
“啊对了，还因为我在兰尼尔是女生。所以我天然和你是盟友。”
雅琳休笑眯眯地补充了这句话。
洛蕾塔一时语塞，她揪着自己的衣摆，半晌，移开脸向雅琳休伸出了手。
“……接下来的一个月，请多多指教。”
雅琳休开心地握住洛蕾塔的手摇了几下。
“合作愉快～你想好你的目标是什么了嘛？”
洛蕾塔想了一会儿，然后语气坚定。
“——我全都要。”
……
“我想要您的批评指导。”
瓦乐芮端着热可可凑在菲阿娜和艾琳身边，对旁边的诺尔维雅和蛛姀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瓦乐芮对休特他们的态度很礼貌，礼貌但疏离，完全不想和雄性有任何交流。瓦乐芮对雄鹰的态度也是一样的，她希望所有雄鹰都死光，这样兰尼尔就是她们的国家。
瓦乐芮的过度兴奋让她的讲述没有重点，她讲着木莎在兰尼尔的超然地位，讲着洛蕾塔作为木莎的女儿天赋是多么的好，讲她逃婚的经历和加入“反禁飞令”组织的艰辛。
她像是缄默了太久，终于能把压在心底的呐喊通过絮絮的讲述抒发出来，这样她就不至于被压垮。
瓦乐芮还提到了木莎老师的母亲。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佩西拉那么着急，洛蕾塔这次病得很重，但洛蕾塔死活不让我告诉木莎，但是洛蕾塔这次确实非常凶险，不知道佩西拉从哪里得了消息，她在半夜带了一个很有名的医师过来，要不是那个医师，洛蕾塔现在还病着。
但佩西拉不让我告诉木莎，她说她知道我在做什么，她威胁我让我不能告诉木莎，我才不会因为她的威胁不告诉木莎，但是每次涉及到佩西拉的时候，木莎就会变得特别沉默……
啊我是不是忘记说了，佩西拉是木莎的母亲。”
艾琳抿唇。她听过木莎老师用饱含痛苦的语调说她的母亲背叛了她。艾琳以为木莎老师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因为木莎老师她不是那种没有脾气的雌鹰，她只是不在乎很多事，但哪怕这样，木莎老师依旧能在麻木的状态下为兰尼尔的雌鹰争取出外学习的权力。
木莎老师想要报复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是母亲，所以不能动手吗？
艾琳主动开口询问瓦乐芮。
“木莎老师和她的母亲关系很不好吗？”
瓦乐芮长叹一声。
“我都不想说那个佩西拉。我们组织里没有一个人不讨厌她。她被国王保护得很好，她比木莎过得要好上很多，她背叛了木莎。
当初木莎快要成为兽勇士了，佩西拉受国王指使把木莎叫回了兰尼尔。木莎被骗回国，一直到生下洛蕾塔，才获得了重新离开兰尼尔的权力。我不明白佩西拉为什么要这样，明明离胜利就差那么一点，她就抛弃了木莎……佩西拉和我妈一样，她们都一样。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很少见的错误，只不过佩西拉是木莎的母亲，她犯下的错成为雌鹰走出兰尼尔的阻碍。如果当初她没有骗木莎回来，说不定现在国王预备役都是雌鹰了。
佩西拉自己也没想到吧，她应该也很羞愧。她始终不见木莎，即使木莎跪在她的门前想要见见她，她也拒绝了。她也不见洛蕾塔，她成天和国王赐给她的丈夫一起过着优渥的生活，然而这生活是靠木莎的坠落换来的。”
瓦乐芮恨恨地咬牙。
“木莎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根本不领情，还为国王说话。佩西拉比国王还要可恶，木莎不会因为国王伤心，但她因为佩西拉伤心了很多次，现在已经麻木了。我不能告诉她佩西拉来过，要不然木莎肯定又会燃起希望……”
瓦乐芮的声音慢慢弱了起来，最终她怅然地不再说了。
艾琳知道瓦乐芮为什么这样。她看得出木莎对她的母亲抱有怎样浓烈的情感。木莎老师绝对不会是软弱的雌鹰，她曾经是兽勇士候选者，这就证明她有绝对的实力和勇气以及绝佳的心性。
她不会忍气吞声，她不会任由别人伤害她，她会报仇。
但木莎老师没有这样做。她对母亲佩西拉的爱比恨多。
瓦乐芮很快带过了这个话题，她向菲阿娜和艾琳请教着她活着她参加的“反禁飞令”组织接下来怎么做会更好。
根据瓦乐芮的讲述，“反禁飞令”组织成员主要是在国外长大的兰尼尔国雌鹰和受过高等教育的贵族雌鹰。她们意识到了兰尼尔制度上的不平等，她们想要让被蒙蔽被驯化的同伴们能够脱离这种困境。
“反禁飞令”是一个地下组织，有几十年的历史，但这几十年里的行动基本都以失败告终，并且成员数量很难快速增加。
“如果木莎成为兽勇士就好了。我们组织里的成员都觉得木莎有成为兽勇士的实力，我们都很崇拜木莎。我们一直劝说木莎加入组织，但木莎拒绝了，她说她要为洛蕾塔考虑，如果她被发现，洛蕾塔一定会被她牵连。”
瓦乐芮说得口渴。她急急地喝了两口水，又愁眉不展地苦恼着洛蕾塔的叛逆和木莎的僵直木讷。
“我也不懂洛蕾塔为什么那么抵触木莎，我觉得是费莱彻那家伙说了木莎的坏话！我是不是没提过他？那个荒唐的贵族费莱彻是木莎的前夫，费莱彻是我见过最废物的贵族，他就是那种陷于情色无法自拔的家伙。
洛蕾塔每个月会去费莱彻的庄园里待上两天。这是国王要求的，他怕洛蕾塔像木莎一样，洛蕾塔的天赋也很好，但还没好到能成为兽勇士。”
瓦乐芮说了很多危险的话。
诺尔维雅有些担心这个庄园的安全系数，如果兰尼尔的国王在监听着……
诺尔维雅和休特对上了视线。休特也在逡巡着这里是否会有监听设备。休特还没找到，但诺尔维雅蓝眸一顿，朝休特摇了摇头。
她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神赐道具。
在瓦乐芮出现时被她随手放在一旁的神赐道具，丝滑的和这整个庄园融为一体。瓦乐芮似乎只是随手擦了擦灰，自然随意的让她都没有察觉到。
但这也很正常。能够让木莎放心地把洛蕾塔交给她保护，瓦乐芮要比她现在表现出来的厉害很多。
瓦乐芮已经说起了“反禁飞令”组织的现在情况和未来五年的发展计划，她殷切地问菲阿娜还有哪里可以改进一下。
“你们的目标是什么？游行示威没有任何用处，除了会提前暴露之外不会起到警醒其他雌鹰的效果。”
菲阿娜皱起眉，干脆利落地否定了瓦乐芮提到过的几个计划。她从来不以温和的反抗作为开端，不能威胁到敌方利益的举动都是浪费时间。这是她在真实的战争里得到的经验。
菲阿娜认真地问瓦乐芮希望实现的具体目标是什么。
“目标决定你们需要努力的方向。你们是想让国王废除禁飞令，让兰尼尔的雌鹰们觉醒，还是颠覆兰尼尔的雄鹰政权？不同的目标有不同的解决方法。
你们想要什么？”
是瓦乐芮带大了洛蕾塔。瓦乐芮和洛蕾塔相处的时间是最多的，因此她们在习惯中有许多相像的地方。
所以尽管瓦乐芮并不知道楼上的洛蕾塔在面对雅琳休的问题时回答了什么，她依旧心有灵犀地和洛蕾塔说出了同样的话。
瓦乐芮想了一会儿，然后严肃地回答着。
“——我全都要！”
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