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岳川真正明白了蜻蜓王诸多神通的奥秘，也明白了法相的源头。
法相，并不是专门成神的。
蜻蜓王创造天躯神通，通过精神意念凝聚身体，就如同天眼神通，炼制一个依附于身体的特殊眼睛。
眼睛是用来观察世界的。
这具身体也一样。
“胡二，我们的血肉之躯只是一个容器，一个载具！”
“血肉之躯是我们在此方世界的标志，是我们在物质世界的具现。”
“怎么说呢……”
岳川想了想。
却还是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说辞。
人也好，精怪也罢，都已经认可并且适应了血肉之躯。
更是在血肉之躯的基础上发展出一套完整的理论、世界观。
这时候告诉它们血肉之躯并不重要，肯定非常难以接受。
然而，胡二笑了笑，“师父，我们精怪中有一个特殊的现象，您知道吗？”
“哦？说来听听。”
“师父，是这样的！”
胡二摇头叹息着说道：“飞禽和走兽有诸多不同，然而，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飞禽的生命质量。”
“我们走兽的寿元，普遍不如飞禽，同等体重下，我们的战斗力也不如飞禽。”
“更无奈的是，我们走兽有一个必然的衰老期，当身体机能达到巅峰后，就会不可避免向下滑。”
“而飞禽几乎没有！”
这是真的？
岳川挑了挑眉，满脸不可思议。
他还真不知道这个细节。
胡二点了点头，“师父，举个例子，我们走兽寿元过半的时候，就会进入衰老，一直老到走不动、动不了。”
“而飞禽，它们的身体状态几乎不会有太明显的下滑，只有临近寿终时才骤然衰老。”
“所以我觉得师父说的没错，身体就是一个载具，一个容器，而且还分成了许多不同的型号。”
“师父之前说过巫族的脱胎换蛊，可以通过蛊虫，将自己的身体还原成纯粹的精气本源，再融合其他飞禽走兽的生命特征，锤炼出更强大的体魄。”
“此举，必然能集众家之长，铸造出最强的容器。”
“相较之下，延长寿命反而是微不足道的附属效果。”
岳川点了点头。
巫族确实有这种蛊，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想到这儿，岳川点了点头，说道：“胡二，你现在虽然已经领悟法相之道，可以脱离血肉之躯而存在，但你还有一个短板。”
“法相需要香火的维持，而你还没有这方面的基础。”
“所以你还不能彻底摆脱血肉之躯。”
“巫族的脱胎换蛊秘法与法相之道颇为类似，或者说，就是脱胎于蜻蜓王的天躯神通。”
“只不过，脱胎换蛊与天躯神通背道而驰，它将血肉之躯当做根本。”
“此举虽然有所不足，但也没了香火信仰的限制，只要有充足的食物，能源源不断提供精气，就能维持身体的生机、活力。”
“这两个方法没有优劣和高下之分，只是使用场景有所区别罢了。”
胡二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师父，既然如此，您是否也可以为自己制作一具血肉之躯？”
岳川摆了摆手。
自己虽然掌握有造人之术，也的确创造了很多生命。
但自己创造的都是其他生命，从来没想过为自己创造一具身躯。
一来没必要。
二来……根本没想过……
自己已经成为土地公，成为神只，金身就是自己的身躯，土地就是自己的化身。
还要什么血肉之躯？
胡二却不这么认为。
“师父，您之前以金身为躯壳，是因为条件所限，没有如今这精妙的术法和高超的手段。”
“如果当初师父有现在的能力，肯定会为自己创造一具更好的身躯。”
“而且，师父刚才也说了，身躯是我们在这世间的具象所在。”
“因为师父有了形象，众人才能跪拜您。”
“因为师父的形象有了栖身之所，众人才能每日来土地庙磕头。”
“所以，我认为师父应该为自己创造一具身躯，一具更强大的身躯。”
岳川思考再三，最终还是笑着摇头。
“胡二，如果早十年，为师或许会这么认为。”
“有一具更强大的身躯，为师做事更加方便，面对挑战时底气也更足。”
“但现在，不需要了！”
见胡二不解，岳川淡淡说道：“假金才需真金镀，若是真金不镀金！”
停顿了一会儿，岳川语重心长说道：“不过，你眼下没有香火基础，还无法彻底摒除肉身。”
其他什么的暂且不论，胡二可是青丘狐族为数不多的几个男丁。
而且是长相、悟性都上上之选。
这家伙要是抛弃身躯，那就是青丘狐族的损失，是仙家的损失。
刚才只顾着传授他大道了，却疏忽了传宗接代的小道。
胡家擅长术法，原本就不怎么倚重身躯。
现在生出这种苗头，难保不会有头脑一热的时候。
不行，得把这小子掰回来。
“胡二啊……法相之道，强大的是心灵、意念、神魂！”
“这是超脱时间，无视规则的特殊存在。”
“遨游太虚，穿梭宇宙不在话下。”
“但我们终究是人，是活人，是活在当下的人。”
“我们不是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
“我们注定是要在这世间留下痕迹的，血肉之躯，是必不可少的。”
“就像人们穿衣戴帽，血肉之躯，就是我们心灵意识的衣冠穿戴。”
“所谓‘相由心生’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所以，血肉之躯对我们很重要，尤其是修行初期，绝大部分想法都需要血肉之躯来实现。”
胡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原本也不是坚定要抛弃身躯。
只是聆听大道时情绪波动比较大，突然间脑子一热。
现在听了岳川的话，逐渐冷静下来。
“师父，我明白了！”
岳川生怕他不懂装懂，于是继续说道：“胡二啊，为师听过一个秘法，你想不想学？”
秘法？
就连师父也只是听说。
这秘法该何等的高端？
“学！学啊！”
肯定学，必须学！
这种时候，但凡犹豫一秒钟都是犯罪。
岳川咳了咳，缓缓说道：“此术名为八九玄功……”
之前岳川就猜想过，法相有一转、二转、三转……
不断提升下去，是否会有八转、九转？
真修到第九转，可不就是八九玄功？
但法相单方面侧重精神意念，压根不涉及血肉之躯。
岳川也只能遗憾的打消了这个想法。
但现在，得到了天躯神通、天眼神通等诸多上游功法，岳川再回头看法相、脱胎换蛊、八九玄功时，顿时豁然贯通。
法相是精神层面的存在。
脱胎换蛊是物质层面的存在。
法相可以脱离物质世界的限制，进入特殊的场所，更能以超越物质的方式长久存在。
脱胎换蛊虽然拥有强悍到极致的血肉，但是局限太大了。
巫族自始至终都没能走出此方世界，就是最好的证明。
更别说星辰大海、诸天万界。
法相虽然有诸多便利，但能够拥有它的人，注定是少数。
香火的基础太重要了。
脱胎换蛊虽然逊色，但它没有香火的限制，注定修炼者众多。
至于八九玄功……
就像是两者取长补短的结合。
既有强大的法相，可以施展种种法术，使用法宝，以及诸多变化之术。
还能拥有强悍的身躯，无论攻击还是防御都达到极致。
一句“肉身成圣”，足以震撼漫天神佛。
只是两者怎么融会贯通？
岳川一时半会儿琢磨不出来。
倒是胡二，眯着眼睛仔细思考。
法相背后六条尾巴缓缓晃动，一道道法力波动向四面八方辐射出去。
不多时，法力波动又回溯到胡二体内。
不知是不是错觉，返回的法力波动好像增强了一丝丝。
胡二的法相不断波动、荡漾。
就像涟漪不断的小池塘。
在波动的过程中，法相一点点融入身体。
水乳交融，如胶似漆。
岳川满意的点了点头，悄无声息走向远方。
一边走，一边在池塘边设下禁制，防止有什么东西打扰到胡二。
土地庙中，岳川盘坐在金身中。
土地公的神像虽然是泥土塑造，但经过多次功德灌注，早已经产生质变。
具体什么变化，岳川也说不上来。
总之很厉害就是了。
尤其是对香火的感应，更加清晰，更加精准，更加直接……
这时候，岳川放下所有的思考，所有的领悟，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漫天香火。
不光是大周世界的，还有其他世界。
香火之道缓缓转动。
一边吸收冥冥中飞来的香火，一边反馈岳川特有的精神能量。
这时候，岳川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蜻蜓王修炼天躯神通时，依靠的是众多子嗣后裔。”
“数量虽多，可全都集中在此方世界。”
“我眼下的信徒数量……”
岳川仔细斟酌了一下词语。
“我眼下的信徒数量虽然不如蜻蜓王，但我的信徒质量高，而且分布范围广……”
“我若是施展天躯神通，冲击更高层次的法相会如何？”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岳川的心灵力量便浮现出来。
每一个信徒都心生感应。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总之，每个信徒都能感受到另一端的存在。
就像……
放风筝时，哪怕风筝岳飞越远，已经超出视野范围。
但是凭着手中丝线的联系，依旧能感受到风筝的存在。
岳川的信徒便是如此。
不是之前感受不到土地公、山神、河神、城隍神……
而是从刚刚那一瞬间开始，感应更加强烈了。
就像……
天空中的风筝越飞越高，要带着自己一起飞上青云。
与此同时，岳川也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
蜻蜓王传授的天心神通，以及岳川自己领悟出的心灵之道同时施展。
天心神通可以让蜻蜓王连接所有其他同族。
岳川此时也差不多。
香火之道原本就是岳川和诸多信徒之间的玄妙连接。
无论相隔千山万水，还是诸天万界，香火都能精准降到岳川身上。
通过香火的联系，岳川也能感知到对方的状态，指派仙家成员去解决信徒的合理需求。
现在，这种联系进一步强化。
岳川感觉到自己和信徒之间有了一道冥冥的线。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
岳川开启天眼神通，炼制一颗天眼，并且通过天眼观察外物。
“咦，好像真的有东西……”
“只是看不太清。”
“继续！”
一颗不行，那就两颗。
反正炼化天眼的消耗不算大。
随着天眼神通的堆叠，岳川终于看到了。
一种只存在于概念上的线。
就像经脉是两个穴位之间的概念线一样。
但岳川清晰感受到了这条线的存在，并且真切的看到了。
一个信徒……
两个信徒……
几个眨眼的功夫，所有信徒都连接起来。
一条条线以岳川为出发点，又是以岳川为终点。
几息之后，岳川又发现了更多的线。
不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去的，而是土地庙里的其他仙家。
岳川观察了一下才发现，是梦入仙机。
眼下，几乎所有的仙家都在修行梦入仙机之道，为岳川开疆拓土，传播信仰。
岳川看到，每个仙家成员身上都有少则一条、多则数条的线。
比自己的更细，更虚幻、更朦胧。
但它们确确实实存在。
岳川通过梦境之道，顺着线感应过去，另一端果然是仙家的有缘人。
不同世界的线方位不同，彼此之间互不牵扯。
但同一世界的线多多少少会有些牵绊。
彼此之间不断触碰、拉扯，仿佛拨动的琴弦，荡漾的水面。
岳川轻咦一声。
“这……”
“这是……”
“因果？命运？”
泥人世界。
这是岳川最初创造生命的世界。
此时，泥人们已经成了世界的主流生灵。
它们修造建筑，制作工具，发展文明……
当它们感受到土地公的力量时，集体跪倒在地，向心灵指引的方向膜拜。
只是在岳川眼中，它们的动作很快很快。
就像开启了十倍加速，甚至百倍加速。
天空中的云，就像河里的湍流，海里的浪涛，不断变幻，不断漂流。
地上的草木不断生长，又被快速啃食。
昼夜的变幻是如此快速。
每一次明暗交替，世界就生出诸多变化。
这一幕，更令岳川想到“刷新率”一词。
他逐渐明白了蜻蜓王的感受，也终于看到了蜻蜓王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