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城南郊,圜丘之外,有一座伺园。
大小祭礼,一步接着一步,循序渐进,不可逾礼。是故祭礼最是耗时。
除去天地社稷之礼,大贠皇帝到知天命之年,亦要感恩上苍,聆听上谕。固有天命之礼,祝祷天地。
焚祭文,献牺牲之后,陈骁回到伺园,换下龙袍,换上衮服。这个档口,随行的众人可以在伺园歇息。一众大贠的掌权者聚集在一起,难得没有公务烦心,气氛也是其乐融融。
右相庞恭须发皆白,但是身材高大,精神矍铄,没有一丝苍老的意味,反倒是身上那股锐意,比起许多年轻人还要来得锋利。他坐在那里,不怒自威。
相反,左相姬揆不管是身材还是神态,都与庞恭截然相反。他矮矮胖胖,类似弥勒佛。而他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温和,整日都挂着笑脸,罕有发怒的时候。俗语有言,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句话用在姬揆身上,怕是再贴切不过了。
别看两人性格完全相反,但是在政事上却是能够配合无间,相得益彰。庞恭能力主改革,少不了姬揆的配合。如果细分的话,两人其实都是改革派,只不过庞恭喜欢大刀阔斧,而姬揆更倾向于循序渐进。
左右二相俱是改革派,大参苟或却是不折不扣的保守派,苟或出身书香门第,家中三代为官,在士林之中有很高的声望。不管诗词还是经义都有很高的造诣。他能做到如今的位置,抛开他本人的本事不谈,其实还有陈骁帝皇心术的考量。改革可以,但是不能偏转了平衡之道。所以苟或作为与改革派打擂台的标志人物,被陈骁一手提拔到了如今的位置。
三人如今共掌政事堂,掌管六部,乃是当今大贠肱股之臣。
政事堂之下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各按其职,分掌正事。六部各部有尚书一人,侍郎二人。其下还有郎中,员外郎等官吏。
吏部主掌品秩铨选之制,考课黜陟之方,封授策赏之典,定籍终制之法。吏部尚书宁磐,他这个宁字,就是胜州宁家的宁,天下第一家的宁家。论辈分,他是宁枝玄,宁席白的叔父,换句话说,是宁知桐的爷爷辈。然而宁磐早早就考取了功名,先是在胜州任职,然后调任凌州,最后才在涯城扎下了根。正因为如此,他和胜州的本家反倒是有些疏远。
不过宁家这边,重心还是扑在生意上,与宁磐联系不多。宁家弟子,多是经商,到了宁席白这辈,在江湖上也是打出了名号。至于官场这边,联系肯定有,但是宁磐身在吏部,从来没有将宁家子弟引入官场的做法。这也是陈骁放心他在吏部的原因。大贠朝堂之上,宁磐如同磐石一般稳稳当当。
户部掌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乃是六部之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其他五部要动用公库,都得通过户部。户部尚书彭甫定长相最是威严,甚至比枢密使大将军白帆更有气势。彭甫定是陈骁从皇子时期开始,便培育的心腹。
礼部掌典礼事务与学校、科举之事。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今日的祭礼还是礼部尚书吴枰主持的,吴笙娜就是吴枰的女儿。
兵部掌全国防卫、武官选授、操练之行令。明面上,兵部有掌兵的职责。然而因为本朝军权一直都在枢密院手中,所以兵部的存在一直有些尴尬。北方玄元军,东方青莲军,西方素色军,南方离地军,这四方边军,占据了大贠八成的兵力,全都在枢密院指挥之下。兵部能够调动的,只有一部分戊己军。
在这样的情况下,兵部的存在更多是变成了对军权的制约。至少在庞恭改革之后,名义上的武官任命,论功行赏都是要以兵部的名义来。而且最为关键的是,粮草这一关,户部调集之后,要由兵部签发。
在这样的情况下,兵部尚书一职的人选,也变得十分玩味。说了要制约兵权,并肩王那一系肯定是不行的。严格来说,将门世家,带着军方背景的也不行。关系牵扯开来,天知道谁和谁会串在一起?
反过来说,不懂行伍的文官更是不行。文人武人,本就有分歧。文人说武人粗鲁,武人讽文人迂腐。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这兵部尚书真要是文官来做,只怕是要坏事。
于是,现在这位称职的兵部尚书——顾滨,出身武学院军战科,早年也混迹过江湖,有江湖背景。更难能可贵的是通晓诗书兵法,算得上是一个全才。
然而他经历多,资历浅。在六部尚书之中,年轻是最轻的。若不是有两个老油条侍郎协助,恐怕兵部也不会流畅运转。
刑部主管全国刑罚政令及审核刑名,主掌天下刑狱。值得一提的是,宗师堂作为江湖司划入刑部之后,刑部的武力空前强大。只不过江湖司只有陈骁发话,才能调动。否则刑部那些捕快,大可歇息着就是了。
现今刑部有一桩佳话,那便是一门双杰。刑部尚书郭英杰与右侍郎郭秋月乃是父子,郭英杰举贤不避亲,而其子郭秋月也却是是有能力胜任此位。
六部之中的工部掌全国工程大小事务。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凡全国之土木、水利工程,军械、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无不综理。此等权责,可不算小。而且其中大小职位,数量众多。其中油水也不少。可以说,是除了户部之外,油水最多的一个部门了。
当朝国舅陶城鼐便是占了一个侍郎的职位,而且还是军器监这样重要的职位。至于尚书李袂,和彭甫定一样,也是陈骁心腹。
政事堂三位宰执,外加六部尚书,这是大贠半数社稷之臣,至于另外这一半,便是枢密院的正副二使,大将军白帆,以及骠骑将军郭云敛。相较于文官系统的繁杂,枢密院的人员显得有限简单。
这个简单,建立在大贠五军各镇一方,各行其事。平日里本就有一套规则行事,若是紧急之事,再上报枢密院,然后再定夺。
满屋子的朝廷重臣,并没有在伺园这间屋子里聊起军政大事。相反,他们的话题很是轻松。
姬揆牵头,他们聊起了为陛下准备的贺礼。“礼单都呈交礼部过目了吧?仲木,你给咱们同僚说说,现在哪家的东西最宝贝?”
仲木是吴枰的字,枰,平仲木也。取仲木二字也是十分相配了。“礼单都记载下来了,陛下大寿,各方都献了不少珍品啊。金银珠宝之类,我就不说了,太俗。”吴枰说着,笑了起来。“礼单上的,倒是真有几件不俗的。”
“哦?据我所知,这次并肩王府送的,关系到北边。吴大人职责在身,不便多言。”顾滨看向了白帆和郭云敛。“不知道二位将军有没有什么消息可以透露一二啊?”
郭敛云咧嘴笑了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拿到宴会上也算是一件添彩的事情。我倒是听说,东山郡王准备了一份大得不能再大的礼,要留着在晚宴上拿出来?”
“诶,我怎么听说,郡王的豪礼,也是祭品,用来祈祷上苍,保佑大贠。一会就要拿出来呢。仲木,还是先说说东山郡王的大礼吧。”姬揆笑眯眯地说道。
吴枰微微顿了顿,说道:“这份礼具体也没有说明,郡王怕是想着要一鸣惊人,所以保密一丝不漏呢。”
这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一声钟声。
闭目养神的庞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袍头冠。“时间到了,诸位,我们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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