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门缓缓开启,从云顶到其下台阶,俱是铺就锦织。这些锦织也是大有来头,乃是制造局今年刚收的料子,以熟丝为经纬起彩,先彩条而后群锦,玄金为底,上列以龙、日、月、星辰、山、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此十二章为饰。
这一条织锦,名为天路,是迎天子出宫才铺设的通路。天路从云顶铺至涯城南郊,足有二十里长。天路锦两边,是捧日军军士分列两旁。
抬着帝皇之辇的护卫,走在天路两旁。他们穿着一身崭新的礼袍,动作整齐划一,一步一步抬着大辇向前。在皇辇之后,东山郡王以及太子领先众皇子策马而行,徐家两兄弟紧随其后。接下来便是右相庞恭和大将军白帆领先的一众文武,六品以上,尽数在此。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南郊而去。
涯城南郊有圜丘,正是历代大贠皇帝祭天的地方。陈骁此次祷祝天地,便是在圜丘举行。
涯城的百姓大多都是聚集在街道两旁,争相目睹皇室天威,不过有神龙军在各处街道拦着,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来到长街之上。
皇帝出巡,安全可是重中之重。神龙和捧日两军倾巢而出,配合戍卫司,将涯城都掌控了起来。除此之外,还有宗师堂,黄字号宗师,玄字号宗师,全都隐藏在了人群之中。一明一暗,一有风吹草动,立刻便能将局面掌控起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难行,一旁的二楼小阁里,有一人正站在窗外,透过窗户,远望天子。
“皇恩浩荡啊。”那人开口说话,若是李沐在这里,大概是会大吃一惊,因为此人,便是当初在镜湖一别之后,消失无踪的星隐宫宫主,上官隐。
同样是一年多未现身,上官隐身上多了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气质。而这种气质的来源,在于他由内而外的那一份超然。他眉心之中多了一个印记,这印记好似一枚金莲,熠熠生辉。
闻媚儿侍立在上官隐身后,她娇笑道:“宫主,这便是天地之主啊。”
“天地之主,天下共主。不管怎么说,这个位子可真是诱人的狠。”上官隐笑道,黑猫小酒在他脚边闹腾,他弯下腰,伸手抱起了它。
“以宫主现在的实力,哪怕是天子之位,怕也是唾手可得。”闻媚儿这一记算不上马屁的马屁,拍得可是刚刚好。
上官隐微微握了一下拳头,然后抚摸着小酒说道:“你太高看我了。纵然我仰承斗转星移之法,得了尚甾身上的八成功力。但是我尚未将这些融汇贯通,现在的我,也不过是刚刚踏足出神境界。”
“这最多在江湖称王,就算杀了现在的皇帝,想要取而代之,登上天子之位,怕不是痴人说梦?这个位子,不是我们这种单纯的江湖人可以坐的。”上官隐对这件事看得十分透彻,他微微眯着双眼,“真正能做的,也就只有寥寥那几人罢了。”
闻媚儿微微点了点头,“宫主,那我们接下来如何?”
“如何?看戏就好。”上官隐笑道。
“看戏?”这个回答有些出乎闻媚儿的预料。
上官隐很是轻松地说道:“呐这次也不过是一次抛出一点饵,为以后铺路。这饵料啊,不仅是想让那条大鱼上钩,更是这个执竿人给我们下的饵。如果他真能垂钓起庙堂江湖中那一尾金鳞,我星隐宫做一回爪下祥云又何妨?”
闻媚儿点点头,“媚儿受教了。”
上官隐走到闻媚儿身边,说道:“紫微换了新人,太微垂垂老矣。不管怎么说,还是媚儿你这位天市最得我心。”
上官隐这话,引得闻媚儿笑颜如花。
上官隐可以悠哉悠哉看好戏,但是有些人却是辛苦的很。
乐云愆蹲在一处阴影处,看着眼前围观的群众。平日里与他玩在一起的姚卓,蹲在他身旁。两个人看上去更像是地痞流氓,而不是武学院江湖科的学生。
“大哥,今天这路数,怕是要在外面晒一天?”姚卓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何处寻来的草茎,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乐云愆目视前方,说道:“一天就一天,武学院不管江湖科,还是军战科,今天都出来了,你想偷懒,怕是不成啊。”
“我知道是不成。但是两军亲卫俱在,有哪个吃了豹子胆的东西敢闹事哟?”
“嘿,我倒是希望有那么个不怕死的。”乐云愆打了个响指,“现在我们这一天天的,在武学院里面学。说句不好听的,按照我们的天分,等到我们年近中旬,大概能进宗师堂,当个玄字黄字。但是我的志向可不在于此啊。”
涯城正北坎坊,南北帮总堂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沈南橘看着眼前出现的怪异黑袍人,此人一身黑袍,面上罩着一张佛陀面具。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表象之下,给了她一种很刺骨的寒意。
最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的弟弟,从来都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弟弟,站在了黑袍人的旁边。
“弟弟,这是怎么回事?你说的这些,我怎么有些听不懂?”沈南橘坐在她的位置上,那是南北帮帮主的位置。
徐北枳微微笑了笑,他那幼时被大火灼烧过的脸颊分外狰狞,“姐,我接了一个好活。”
沈南橘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佛面黑袍人,她捋了捋自己耳后的鬓发,掩饰了一下自己心中不好的预感。“哦,什么活?够赚不?”
“赚。”徐北枳眼中露出一丝狂热,“那可是一场泼天的富贵。”
“北枳,你是不是忘了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沈南橘的脸色十分难看,“但凡富贵,背后总是有风险的。泼天的富贵后面,怕是天大的危险。”
“沈帮主,话不是这么说的。”黑袍人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戏谑,“大财总是火里出。火中取栗,便是这么个说法。”
“哦?火?哪门子的火?”沈南橘问道。
黑袍人笑道:“火很快会起,利也会展现在帮主眼前。就看帮主敢不敢拿了。”
“蝇头小利,不拿也罢。北枳,送客!”沈南橘秀手一挥,下了逐客令。
黑袍人瞥了一眼徐北枳,后者眼中满是坚定。黑袍人拍了拍徐北枳的肩膀,声音之中带着几分笑意,“徐副帮主,似乎比沈帮主更看得开呐。老实说,这件事,或许只有你们南北帮能办呢?”
“我南北帮小门小户,人不过百人,又有何德何能?贵客若是真有生意,不如去找南边的主宰帮。他们家大业大,实力雄厚,正好符合贵客的需求。”沈南橘还是没有松口。她以一女子之身,将南北帮打理得仅仅有条。与大鲲帮争,与蛇帮争,与青螭帮争,与主宰帮争,涯城哪个帮派在南北帮身上取过好处?这全凭沈南橘一手调度。
黑袍人闻言,不为所动。“争论无意,好在令弟有大格局,大胸襟,能成大事。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还请沈帮主应允。”
沈南橘怒色上涌,“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北枳说道:“姐,就是说,这件事我已经答应下来了。只要成功,我南北帮就是涯城第一大帮派。”
“北枳!你这是被人骗了你知道么!”沈南橘训斥道。“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同意的。这个人,哪来的,送回哪去!”
“哦?”黑袍人衣袍自动,瞬息之间来到了沈南橘面前。沈南橘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佛面黑袍人一掌按在了肩膀之上,雄浑内力压制之下,沈南橘顿时动弹不得。“不好意思,这件事,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