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站在殿外,轻轻的嘘一口气,一团白雾裹着一份温暖袅袅升空,在半空中伸展,氤氲,半晌又汇入了干冷的空气。好似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消失得轻悄而又平静,仿佛从来就不曾有过,又恍惚有过这末一份特别的湿润。
在望着夏天种下的树苗长成大树,到了冬天便成了老树,老树枝桠交错,只有几片稀稀落落的叶子点缀着生命的痕迹。树皮微现焦黄,仿佛在火上烤了许久,煎熬的失了神采,半卷曲着好像随时都会坠地。
朱厚照本来想着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开花结果了,自己现在就可以安安稳稳享受几天了。结果第二天看着冒着风雪来的李东阳,朱厚照无语了。
“太傅,为何这般匆忙?”朱厚照看着冻得有些瑟瑟发抖的李东阳出声问道。
“陛下,再有半个月就是港口拍卖会了”李东阳严肃的说道“再有就是陛下,发表的那篇《港口公司合作法》,臣细细揣摩了这么久,才发现如果港口开启,市舶司就是等于行同虚设,不知陛下有何良策?”
听到李东阳这样说,朱厚照立马反应了过来,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老东西还真是喜欢一刀封喉啊!”
从朱厚照下决心开辟十个港口通商,展开他的大航海时代开始,
朱厚照的开海政策,存在的问题非常多,明眼人都瞧着呢,但谁也不会傻到去说破。
正史中的李东阳是什么人?他是浑身没有一点破绽的政客,连刘瑾这种对手,都很难找到搞掉他的方法。那李东阳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呢?
原因很简单,市舶司问题的关键所在,是因为它关系到钱税的流向。
但是朱厚照并没有将具体化的措施公布,也没有跟他们商议,按照那个《港口公司合作法》来看,陛下好像是想让这个港口公司来管理税收,
那些海商,只能把规定好的商税,交给港口公司。那岂不是把原本应该交给朝庭的税收,交给这个港口公司。
那毫无疑问这个港口公司就是属于陛下的内库所有,一但银钱进入了皇帝的手中,谁敢找朱厚照要钱去?看着白花花的银两流到皇帝的内库,不用想那些朝臣们的意见肯定会很大。
朱厚照虽然蛮横,但李东阳经过半年的相处,大概还是能把握住朱厚照的性情,那就是朱厚照还是希望大的的局面是好的。所以李东阳觉得自己提出来的这个问题,还不足以惹怒朱厚照。
朱厚照是知道朝庭的规矩,于理于法,十个港口的商税,都应该交给朝庭。那么就产生了几个很大的问题:是交给中央呢,还是交给地方?自己成立的公司呢,到底要不要交税?如何禁绝走私?如何收取并运送税银?
当然如果还要深究下去,更多的问题也就产生了:港口公司每年的盈利、朱厚照的开海政策花费,应该由国库负责收支呢,还是由内库负责收支?
李东阳扔出的问题,看似很小,但这个问题却牵连着无数大问题,皇帝集团和文官集团、中央和地方、国库与内库等等,都在这些问题的包含之中。从大明如今的层面来讲,这个问题,在这个时代的大明属于死结,很多有见识的朝臣都意识到了这些,但都想不出解决方法。
因此李东阳一提出来,朱厚照就明白,这一刀,正砍在了自己开海政策的软肋上,让自己无从招架。
当然朱厚照并不会认为他李宾之只有这一刀可以砍的?这一刀不过是小试,看看自己的反应,接下来的数刀,就将是“内库开支问题”、“港口公司管理问题”、“十个港口何如管理”,等等问题,总之就是要让自己一个头两个大,最后朱厚照自己就会提出一个他们期盼已久地解决方案:朕想了想,咱们还是在我大明境内搞搞弄弄好了,不要去大海上搞东搞西了,这样不好,至于倭国、夷州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李东阳玩政治的功力与手段,如今来看在可谓是独步天下,甩了刘健好几条街道,恐怕也只有悟道的王大佬,能够与其争锋。
他的这些刀法路数,朱厚照是非常熟悉的,他又不是真的白痴,能不清楚么?但是光清楚是没用的,该怎么破是个问题?朱厚照犯了难。
这不是阴谋,李东阳很少玩阴谋,这是堂堂正正的治国之道:经济和税收都搞不好,还扯什么倭国、夷州?简直是乱弹琴。不管朱厚照开海禁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必须正视这个问题。更是需要认真解决问题,不然后果非常严重。
看着把手放在炭盆上取暖的李东阳,朱厚照好想打他一顿,但是不能啊,这老家伙现在可比大熊猫还要精贵着呢?
“太傅,你觉得什么叫好事,什么叫坏事呢?”朱厚照似乎若有所指的问道。
李东阳搓了搓手,深思一会开口说道“与人有利便为好,与人有害便为坏。”
“那对于一个朝廷来说,什么叫好事,什么叫坏事呢?”朱厚照似乎在挖坑,又似乎在请教。
“有利于国家便是好事,对国家无利的,就是坏事。”李东阳眉头紧皱的回道。
“那朕是不是可以这样想,有利于国家的好事,自然能有利于百姓。”
李东阳诧异的看着一脸平静地朱厚照,不说话了,因为李东阳知道不从道德上的标准来说,而是政治上的标准来看:有利于国家的,就是好事;对国家无利的,就是坏事。有人就会和朱厚照一样的想法,有利于国家的,不就有利于人民么,那还不符合道德上的标准?有这种想法的人,那恭喜你们出走半生依旧是少年,都是相信爱情的主。
显然李东阳是个渣男,朱厚照也是个渣男,他们都不信爱情,所以朱厚照才会问出这个问题,而李东阳却只能沉默,二人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