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悠沉的号角声在西北方向响起。应州城上的郭勋,郭林,朱振纷纷抬起头来眺望远方,只见西北方的原野之上,飘来一大片黑色的云朵。几息的功夫,便近了,定睛一看,迎头一面玄黑色的军旗,军旗之下,是数千匹战马!
“是鞑子来了!”明军们狂呼起来,“准备迎敌!”
数千匹马在平野中奔跑的感觉,没有到过北方草原的人,是无法体会的。那是一种大地在摇晃,身体也在摇晃,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的感觉。
对于应州城上的明军来说,迎面奔来的骑兵,让他们似乎面对的是席卷天地的惊涛骇浪!
郭勋跟朱振们对望一眼,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一丝凝重,这上千名鞑子骑兵,人虽然多,却军阵严整,没有任何一丝混乱,行进间,颇有章法,看上去不似普通的鞑子骑兵。
“他们居然不惜马力狂奔?”看着将马力驱到极限,快速奔向应州城墙逼近的鞑子,朱振对郭勋低声说道,“看上去情况有些不对啊。”
不管是什么样的骑兵战法,马力都是最重要的因素,速度是骑兵的致胜法宝,但如同鞑子这般快速的奔驰,明军们只要撑上几刻钟,就能将鞑子的马力耗尽!
跑不起来的骑军?那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这种情况不应该发生在常年生活在马背上的鞑子身上。
在鞑子骑兵快要接近明军弓箭手射程的时候,陡然调转马头完美的划出两道弧线分成左右两侧离开,将挂在马背上黑乎乎的物件扔进了城头上。
“是杀胡口的弟兄的人头!”有守城的明军接住一个物什,定睛一看,竟是人头!
其余的也不用再看,也知道是留在杀胡口的兄弟们。众守城的明军知道既然看见蒙古的鞑子到了这里,杀胡口怕是凶多吉少,但亲眼看见他们的人头,也不禁怒火冲天。
“投降,不杀!”
数百名蒙古人用汉话大声吼道,其余的蒙古人也齐声高吼,用的却是蒙古语,不过声势惊人。
先以人头怒其气,再以言词挫其气,打延汗的战术,不可谓不高明。郭勋和朱政在城头上听着蒙古人的吼声,也有些佩服小王子的策略。
“怎么办,父亲?”郭林是员勇将,却不擅长智略,以前在三大营从军时,他都是听从王守仁的号令。即使首次出征,那也是和蒙古士兵厮杀,眼前这种围城计策却是第一次遇到。
“正在想。”郭勋瘦削的脸上,更加严肃,如果再不想办法扭转这个局面的话,自己前面辛辛苦苦的营造的气势怕是打了水漂。
“血债血偿!”朱振蓦然大吼一声,将手中长弓搭上箭支,用力一引,弓成满月,一箭如流星般射出。‘嗖’的一声利箭穿透了一名蒙古战士的胸膛上,疼得那蒙古人一声惨哼,倒下马来。朱振又快速开弓连续射三次,次次必射死一名蒙古人
明军们仿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或者,他们其实也明白这是死地,毕竟大伙儿都是在生死之间滚过很多遍的幸存者,只是他们需要一个虚幻的借口来振奋自己,从郭勋与朱政两人的身后,传来了他们的高吼声:“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朱振高举已经发麻的臂膀大呼“明军威武!大明万胜!”这种气氛很快就传染了整个城头,明军们开始大吼起来:“将军威武!明军威武!大明万胜!”
小王子达延汗的本部人马,走在军阵的中间。左侧是图鲁博罗特,右侧是格列博罗特,而走在军阵最前方的,是无数的大明平民,以及被俘的杀胡口士卒。
“擂鼓!出击!”小王子的军令,一向简单而直接。
蒙古人的军阵,战旗飘扬,明晃晃的刀枪,反射着清晨的阳光。步兵、骑兵,各自在号鼓声的指挥下,踩着坚实的步伐,朝应州城涌来。
应州的城头,无数的明军,咬紧牙关,看着紧紧逼近的鞑子,但谁也不敢移动半步。
张永的监军队,就站在他们身后,而皇帝的龙旗,就在他们身侧,逃了,不仅自己要死,连他们的亲眷,也会如同那些逃兵一样,被监军队记下来,送到后方的州府去,全家问斩。
既然如此,那就死在这城头吧,说不定死的,是别人呢,祖宗保佑啊!每个人的心脏,都随着蒙古军阵中传来的巨大马蹄声,激烈地跳动着。
郭勋看着自己旁边的龙旗,叹了口气,放在平时这面龙旗就是一种可以炫耀的资本,可如今这是一道催命符啊,应州城上上下下,两万名明军,包括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郭林、监军张永在内,谁也不能退后一步。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战死;要么击退蒙古人。
看着蜂拥而来的蒙古军队,郭勋恨着牙痒痒,狗日的鞑子,让老子不得安生,那你也别想好过。大喝道“把火炮推上来,让这帮北蛮子尝尝火炮的滋味,今天我来一道烤鞑子给大伙尝尝鲜。”
“开炮!”
炮火耀眼,阻断了蒙古人的视线。天空全是铁片的乱哄哄的声音。在蒙古人头顶上空,许许多多巨大的铁块崩裂开来,纷纷跌下。在天空下,象暴雨即来时那样漆黑一片,炮弹向四面八方投射出青灰色的光芒。在可以看得见的视线里,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大地都在摇晃,颤抖,犹如跟大海一样在抖动。
应州城下,都是残肢断臂,有明军投降士卒的,也有蒙古人的,鲜血流在一起,不分彼此,在黑色地大地上,静静地流淌。
小王子达延汉遥望着应州城下的情况摇了摇头,看着儿子们,叹了口气:“草原的勇士们,看来是无法生还了,长生天这是在考验我们的勇气,筹备下一波攻势吧。”
随即对着手下的亲卫冰冷地说道“把我们抓获的几千大明百姓都赶到城下去,本汗倒要看看他们开不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