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玩完小姐,李锦轩按照他们的要求,一人一个红包,慷慨地塞进他们的口袋。
用几万元小钱,换几百万元的大钱,值。这时候,李锦轩的脑子里想着的尽是这次能赚多少钱,赚了钱做什么的问题。
他想,这个工程做下来,至少也得赚五六百万。这样我就一下子从一个穷光蛋变成一个中老板了。先把债全部还了,然后在上海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再买一辆高档一点的车子,不是跟高芬芬复婚,就是去找倪丽红,也可以去看一下季红琴,看她没有跟周卫彪离婚。
当高美德的大名在纸上蚯蚓般爬行时,他就想入非非了,连一向蔫巴的腿根也不安份地**起来。
怎么不是?这房产公司的大红公章和堂堂董事长的签名,不就是财富吗?人家都说,有了这协议,就是最后做不到这工程,打官司,也能赔到一笔可观的损失呢。
至此,李锦轩完全解除了防骗的戒备心理,就如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被骑手彻底征服一般,乖乖地拴上了杀桩。
这份协议就是一根拴马桩。所以这第三步,骗子们称它为:订协议把你搞定。紧接着就是行骗四步曲的最后一步,也就是骗子们行骗的最终目的:收押金宰你一刀。
春节前一个月,高美德又让朱宏祥通过老刘,让李锦轩来拿图纸,交押图费五万和合同保证金十万。交了钱后,就给他开进场通知书。
李锦轩得到通知,既高兴,又伤脑筋。高兴的是这工程终于要开了,自己真的要熬出头了;伤脑筋的是,他哪里还能想法得到这么多钱?能开口的都开过口了。
他只好通过介绍人再三给高总打招呼,又想法了一千元钱,请高总出来吃饭,向他求情。把自己的处境如实讲出来,想获得他的同情,不交或少交押金。
高总为难地又是摇头,又是啧嘴,最后终于作了让步:“唉,怎么说呢?你实在没钱,我也不能把你逼死啊。我这个人,你不知道,最有同情心了。真的,像一首歌唱的那样,心太软,我最看不得别人可怜兮兮的样子。呃,看在我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我给董事会打打招呼。但你至少五万要交的,无论如何不能再少了。否则,中标书不好办,进场通知书也不会开给你。”李锦轩千恩万谢,就差没给他下跪了。
然后他去求黄总。黄总不肯再借钱给他了:“我已经借给你三万,对你够意思了,你还要怎么样?你接下这个工程,公司是收到一点管理费,可我为你东奔西走忙,有什么好处?出了事,我还要为你承担责任。”
李锦轩心知肚明,悄悄对他说:“不会让你白忙的,黄总,管理费之外,我个人再给你二十万。”
黄总这才假装犹豫了一会,对财会说:“你再借五万元钱给他。让他写个还款计划。烦死了。不借吧,怕他工程泡汤。借吧,唉……”这话显然是说给财会听的。
捧了五万现金过去,李锦轩真的拿到了一套图纸。在春节前十天,他又拿到了盖有兴海公司红章的进场通知书。
走的时候,高美德对他说:“呃,李总,年初十你必须准时进场,听到了吗?人员设备进了场,我就给你打进场费。你边施工,我们边给你办中标书。”
李锦轩不停地点头。
高美德突然压低声说:“春节了,给大家弄点年货,意思一下。这个工程给了你,公司里许多人都眼红得不得了,你知道吗?帮我争点气,啊。”
这时,李锦轩连回去的路费还没有着落,又要让他弄年货,真是要把他逼死啊。但他想来想去,人家把这么大一个工程给你做,应该表示表示。
他想来想去,只得跟一个材料商订了一份钢材供销合同,然后向他收了三万元的定金,给兴海公司每人买了一分年货,都是吃的,一只羊腿,一条青鱼,两桶精制油,一箱古井贡酒,十斤海蜇,十斤带鱼等等,价值一千多元。当然,他还给高总一个人加了一个五千元的红包。
李锦轩派车把年货装进去的时候,兴海公司十几名员工喊声一片:“谢谢李总。李总真好!”
李锦轩俨然已是一个了不得的中老板了:“不用谢,不用谢。施工时,还要请你们多关照呢。”
春节里,李锦轩高高兴兴地回老家过年。他要在老家组织工程管理班子,落实施工人员。他还要在亲人面前扬眉吐气一番,把这几年的坏名声改回来。所以他走进自家宅门时,如衣锦还乡般昂首挺胸,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读初中的小侄女在门口看了一会,回头冲屋里喊:“爸,妈,五叔回来了。”李锦轩听屋里的二嫂没好气地说:“他还好意思回来?”
话音未落,李锦轩就走到了家门口。
二哥二嫂看着他一副丧魂落魄却又开心地笑着,以为他神经不正常了,紧张地看着他,谁也不敢他先搭腔。
李锦轩说着走进门,对二哥二嫂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我订了一个八千万的工程合同,年初十就要开工了。”
“老天有眼,你终于有救了。”二哥二嫂这才高兴起来,把他迎进屋,问这问那,煞是热情。
刚才看到他,他们还以为他是回来问他们借钱的,所以不敢跟他搭腔。
即将成功的喜悦,不仅使李锦轩兴高采烈,底气十足,也让他的哥哥嫂嫂和亲戚朋友喜出望外,激动不已。
这个春节是李锦轩有生以来过得最痛快最风光的春节。多少乡亲跑来恭贺他,巴结他。为了能到他工地上打工,还有许多乡亲来请他吃饭,给他送礼。他先把自己家属里能安排的人都作了安排,然后再优先安排村里那些家里困难的人。
年初六一早,李锦轩就在亲人们的笑脸相送下,在一片“等你电话”的期待声中,神气地走出家门,乘长途车回到上海。
一放下行李,他没顾得上休息,就往兴海房产公司里打电话。但没人接,他等了一会再打,还是没人接。他就打高总的手机,关机。打朱宏祥的手机,也是关机。
第二天,他继续打他们公司里的电话,依然没人接。打他们的手机,还是关机。怎么回事?不是说年初十要进场开工的吗?李锦轩紧张起来。
年初八上午,他再也憋不住,就乘车赶到五角场的兴海房产公司去看。
到那里一看,人去楼空。五层上,每一间屋子的门都敞开着,屋里和走廊里都是废纸和一些没用的小物件,一派刚搬走的狼籍凄凉景象。
李锦轩头“轰”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他扶墙站住。他睁开眼的第一个反映,就是心被什么东西压住,窒息一般透不过气来。然后是两脚发软,浑身乏力。他靠在墙壁上,脸像死人样苍白。
过了好几分钟,他还不相信这是真的。可眼前确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他一个人在那里像死一般呆若木鸡,足足呆了一个多小时,才身子麻木地走出去,像没了魂一样在街道上胡乱走着。
高总到哪里去了呢?他自己问着自己,自己安慰着自己,是不是搬到现场去了?他心里忽然又升出一线希望,身子略略灵活了一点。
他再次打他们的手机,还是都关机。然后打介绍人老刘的手机。老刘过了很长时间才回电。李锦轩问他高总他们搬到哪里去啦。老刘惊得半天没反映过来,反映过来后还反问他:“他们搬走了?”
以后再怎么打,他都不接,后来就关机了。
第二天一早,李锦轩带着一线希望,乘车到工地上来看。一走进这个他曾来咨询过的工地,他的心就禁不住狂跳起来。他太紧张了,连喘气都很粗急。
工地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只老鼠窜来窜去,旁若无人地活动着。临时房的门都敞开着,以前看到过的一张民工住的床也没有了。
李锦轩不相信地一间间屋子看着,确是什么也没有。
高美德啊,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啊?一种死的恐惧将他紧紧攫住。他蹲下来,脸色死灰,心里哭喊着,我对你这么好,化了这么多钱,你们说怎么就怎么,要怎样就怎样,你们还要骗我,良心给狗吃了啊——
你们这是害我,不,不是害我一个人,是害我一家人哪。我一切准备工作都作好了,现在让我怎么对家里人说?我宁愿去死,也丢不起这个脸啊!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租屋的。到年初十,他犹豫再三,才给哥打电话,不好意思说被骗了,只说是因故推迟开工,什么时候开,等他通知。估计这几个月开不出了,让原来说好的人都自找门路先出去,别等他。
每过三五天,他就去工地来候。候了十几次,一次也没有看到兴海公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