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星语接到信息时愣了一下,郑义今天飞来天山机场!
从市中心到东北部的天山机场大约十公里,他算好了时间,提前到达机场接机。这里是个县级机场,出来的旅客并不多,他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高大的郑义。
再次见面分外高兴,风星语接过行李,寒暄了几句,转身就想向外走。
“不急,稍等一下。”郑义说着,向四下里张望。
刚好接站的人群中,有一个身材高大的蒙古汉子也在向他们这里张望,郑义跟他确认过眼神,那人快步过来问道:“是……郑大哥?”
“我是!你是巴特尔兄弟?”
那人拥抱住郑义,豪爽地大笑起来:“哈哈,终于又见面了。”
“一晃二十年,你我都老喽。”郑义拍着巴特尔的肩膀感叹着说,“差点不敢认,不过兄弟你风采依旧。”
巴特尔是个高大的汉子,身形甚至比郑义还要粗壮,站在两个大汉之间,风星语顿时显得瘦小了很多。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郑义拉过风星语,对巴特尔说,“这是我新结识的小兄弟,风星语。”然后又拍着巴特尔宽阔的肩膀对风星语说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蒙族兄弟,哈丹巴特尔,刚毅英雄。”
“久仰久仰!”风星语立刻上前跟对方握手说,“听郑先生说您学识渊博,以后要多多向您请教。”
风星语感到自己的手被握得紧紧的,好一双有力的大手啊。
哈丹巴特尔哈哈大笑:“哈哈哈,郑大哥过奖了,我哪有什么学识,一介牧民而已。”
说着,他不由分说,将郑义的行李接过去。两位老友见面,分外高兴,有说有笑地向外走去。风星语紧随其后。
“郑大哥打算住哪儿?”哈丹巴特尔问道。
风星语马上接话道:“我给郑先生预订了酒店。”
“哎,来到我们蒙古地区,住什么酒店,如果不嫌弃,去我家如何?”
“那敢情好!不去酒店了。”郑义高兴地说,“就去兄弟的家。”
“不过……我的家不在城里,在草原上,蒙古包。”
“哈哈哈哈!再好不过。”郑义兴奋地大笑起来,“要的就是这个劲儿,原汁原味。”
风星语听了好生羡慕,试探着问:“不知道我可不可以……”
巴特尔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没问题,小兄弟一起来。”
巴特尔的车是一辆大吉普,郑义上了他的车,风星语也找到自己的车,带着大吉普一前一后驶出了机场。
三人先去风星语的酒店退了房,然后由巴特尔前边带路,向着草原驶去,几十分钟后,他们已经驶出了县城,来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
郑先生的效率果然高!风星语心中暗暗赞叹。
草原的路绵延起伏伸向天际。在一个高坡处,巴特尔停下车,带着二人站到路边,指着草原深处几公里远的几个小白点说道:“看到了吗,那就是我的家。”然后又专门叮嘱风星语:“一会儿,就要离开大路了,记住跟着我的车辙走。”
“好的。”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进了草原,风星语打开窗户,凉爽的空气夹杂着青草的味道迎面扑来,好不惬意。
果然是塞外,空气真好。
巴特尔的家是木栅栏围着的几座蒙古包,院里停着两辆拖拉机和几辆摩托,水槽旁边还拴着几匹高头大马,不时地打着响鼻。远处的山坡上,有一大片羊群在吃草,微风习习,偶尔会传过来几声咩咩的羊叫,间或还夹杂着牧羊犬的叫声。
蓝天白云,绿草无垠,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和谐安详。
风星语跟随巴特尔将车开到蒙古包前停下,推门下车。巴特尔对着无边的草原大手一挥:“看到了吗,这里全是我的牧场。”
“那群羊得有几千只吧?”风星语一边拍照一边询问。
“三千多。”
“好像没有看到有人放牧?”
“有!我儿子在那边,太远,看不见。”
“哇!一个人放这么一大群羊。”
“无人机!他用无人机指挥牧羊犬。”说着,巴特尔把郑义的行李搬进蒙古包:“来来来,郑大哥,小兄弟,你们就住在这间,条件简陋,莫嫌弃。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安排做饭,今天咱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风星语是第一次住蒙古包,对一切都感到新鲜:里边是一个大炕,交叉的木栅栏构成四壁,上边挂着一些蒙古风格的装饰画以及一些云纹装饰,门侧首是取暖用的烧油的锅炉,抬头看,穹顶的中间是个天窗,可以看到蓝天白云。
不一会儿饭就做好了,巴特尔招呼大家落座,高兴地说道:“今天尊贵的客人光临,给了兄弟我一个机会尽地主之谊,巴特尔全家不胜荣幸,来来来,咱们来个不醉不休。”
说完,指着满桌丰盛的食物一一介绍:“乌兰伊德,手把肉、羊肉串、血肠,查干伊德,奶皮子、奶酥,还有这个,我们蒙古人叫嚼口,汉语好像叫醍醐……”
“醍醐?”风星语好奇地俯身仔细观看,“醍醐灌顶那个醍醐吗?”
“是的!这些都是奶里最精华的部分,醍醐的本意就是奶里的精华,来来来,这里还有马奶酒。”
说着,他叫家人打开马奶酒,给每人倒了一银碗。顿时,蒙古包里奶香扑鼻。
大家边吃边喝,酒过三巡,巴特尔兴起,抄过马头琴为大家献上一曲《万马奔腾》。郑义击节赞叹:“巴特尔兄弟果然文武双全,一把马头琴,真个是回肠荡气金鼓喧阗。”
风星语已经有点不胜酒力,趁着酒兴说道:“不知这次能不能骑一下马,感受一下万马奔腾。”
“没问题!一会儿吃完,咱们骑马去。不知郑大哥和小兄弟骑过马吗?”
“没有。”二人打赌。
“一会儿我给小兄弟选一匹你能骑的马。”
吃完饭,出门来到马厩前,巴特尔选了一匹稍矮的马,备好了马鞍,牵到风星语面前,把缰绳递给他:“不要怕,这匹马性情最温和。”
然后他翻身上了另一匹高头大马:“看,放松缰绳,马镫向里一夹相当于踩油门,拉紧缰绳就是刹车。左转弯就带左侧缰绳,右转弯带右侧,要想策马奔驰,就要抽它的屁股。”
说完,大家翻身上马,向草原深处而去。
凉风习习,一开始大家还只是策马慢跑,渐渐地越跑越快。也许先天基因的缘故,郑义竟然很快就掌握了要领,与巴特尔一前一后,绝尘而去。
风星语跟在后边实在是力有不逮,他的双腿不会用力,屁股被颠得生疼,无奈只好放慢了速度,眼看着他们二人嗷嗷叫着跑到踪影全无。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沐浴着草原。风星语放松了缰绳,信马由缰慢慢地向前走着。
如此美景,怎能错过呢?
想到此,他掏出手机又是拍照又是录像。
不一会儿,郑义二人呼啸着折返回来,询问了一下风星语,然后再次策马跑向远方。跑了几个来回,二人终于尽兴而归。
三人结伴往回走。
“想当年,我的先祖正是因为骑术精湛,箭法高超,被木华黎将军选中成为探马赤。”
“我已经从兄弟身上,看到令先祖的风范了。不知令先祖都参加过哪些战役?”
“说起来就太多了,大大小小几百场吧。与大金野狐岭一战,我先祖身中三箭,斩杀对方武节将军,承信校尉各一人,黄陵冈一战斩杀金军宣武将军一人。窝阔台汗攻打波斯的时候,先祖的儿子又随军出征,立下汗马功劳。”说到这里,巴特尔眯起眼睛举头遥望夕阳:“我猜测,你们说的那些典籍,或许就是从波斯获得的战利品。”
“但据我所知,后来宁王从朵颜三卫那里获得很多,不仅仅是波斯一脉。”郑义说道。
“不错,波斯的典籍只是小小一部分。古代各国的典籍多数都由宗教人士整理收藏,很多教士本身就是知识的集大成者。当年蒙古汗国横跨欧亚,境内几乎囊括了当时世界上的各种宗教和教士。
“比如我们蒙古人早先信奉的萨满教,西藏、西夏的藏传佛教,汉族人的汉传佛教,还有道教、摩尼教,畏兀儿的伊斯兰教,钦察汗国的基督教等等,而汗国当时的政策是宗教自由,允许各个教派存在,所以说,蒙古帝国在征服世界的同时,也将各种科学文化的典籍一网打尽。”
风星语一听,赶紧问道:“这么多的典籍后来都去了哪儿?”
“听说过元帝国丞相脱脱吗?”
风星语点头。
“后世都认为元帝国灭亡跟他有很大关系,其实在我看来,他更像一个理想主义者,或者所谓‘文艺青年’。”
“哦?为啥这么说?”
“顺帝时期,黄河发大水,脱脱为了治黄,从四月到十一月,发动十五万民工硬是将黄河治理的海晏河清。”
“这么说他应该是个有为的实干家,又何来只说不干的文艺青年呢?”
“不错!脱脱不贪财不好色,整顿吏治,一心想着帝国复兴。更何况治黄也是百年大计,泽被后世。可输就输在他不了解农耕文化,抽调民工治水,刚好错过春种秋收,水患倒是治好了,但十五万民工的收成也没了。十五万人,算上家属至少五十万。这么多人饿肚子,这就给后期的农民起义埋下了祸根。如果他要是知道唐宋以前都是农闲时节治水的话,也许就不会捅这么大的篓子了。”
“也是百密一疏啊,可是这又跟文化典籍有啥关系呢?”
“当时脱脱还主持建立国家图书馆,但是尚未建成,饥民就造反了。随后连年战争,他的一切复兴计划全部泡汤。”
“所以那些典籍也……”
“可惜啊,那么多的典籍,都是科学文化的精华。”
“真的太可惜了。那朵颜三卫的典籍又是怎么回事?”
“说到朵颜三卫的典籍就得说到我先祖。”巴特尔目视前方,“我先祖立过赫赫战功,后人也是人才辈出,顺帝时一个孙辈做过文职高官,曾参与图书馆的建设。战事一开,他眼见大势已去,只好抢救了一部分典籍出走。最后辗转到了朵颜三卫。”
“抢救典籍,功德无量。”风星语即刻送上赞美,然后问道:“那是不是最后传到了您的手上?”
“我?”巴特尔呵呵笑了起来:“你看我这几座蒙古包,像是收藏典籍的样子吗?”
风星语一听不禁大失所望,喃喃地说道:“那又该去哪里寻找呢?”
“明天,我带你们去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