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仗出了泰州,途经已经被改名为沂州的琅琊郡后,即到达了海州,也就是曾经的东海郡。
虽然东海徐氏的光辉历史,已然因权力斗争而消散于历史的长河之中。但残留下来的徐为一支,还是继承了东海徐氏的大体,继续在东海书写徐氏的光辉。
自从那年雪夜奔逃,徐为就和他的侄子徐然彻底分道扬镳。理念不合的二人也把东海徐氏割裂为二。
徐然能自己为靠着长江天险、世家扶持,就能坐断东南,割据一方,甚至可以勾结北方诸雄,讨伐江河,一统天下。可终究梦断华胥,宫室作土。
潜入江东成为王族的东海徐氏,没了支柱,一朝覆灭。逃散、改姓、自戕者众,把秦淮河水,都给染红了。
仅存的几只余脉,与徐然关系不深,侥幸逃回北方,入了徐为这一支脉。
徐为除了自身家眷,还有些不肯离开的族人,当下和南来族人紧抱成团,也不称什么东海徐氏,改称了海州徐氏,以示和从前过往一刀两断,归慕王化。
当江河的车驾再次抵达郯县,海州徐氏全员出来,跪地迎接。
“他们这是做什么?”江河问海州刺史徐为道。
“陛下,他们都是自江东遣归来的徐氏宗族,身为罪臣,向您赔罪。”徐为解释道。“他们都是徐家偏门遗脉,与徐然没多少关系,请陛下肯其之望,使之归附。”
江河睹视良久。
“当初徐然起事,众军包围太守府,你侥幸得脱,向我报告军机,如此忠心,我自当鉴!可此干人等,追逐富贵,不顾天恩,举旗自反,今日王朝覆灭,偷偷归乡,还来求朕宽恕?”
突然冷哼一声:“怎不叫徐然来求我原谅?”
这话说得徐为心中一颤,说实话,今天的这个场面,正是他想出来的。虽然他私藏徐氏遗脉,在大宋国里算是公开的秘密了,可他也不好一直藏着。
虽然江河不会主动降罪于他,可要是等江河百年,新主登极,说不定听风就是雨,以为他要谋反,要拿此事抓他认罪。他自然得早做打算,把黑的变成白的,把有罪的变成无罪的!
可这一切,如何能逃得过江河的眼睛?
无奈之下,徐为只能苦苦哀求道:“陛下,江东徐姓,已亡者、易姓者十之八九,如今仅存一二,一路北上,避开官府、瘟疫、土匪、猛兽,亡者又十八九。仅存这六十三人,陛下也不能容纳?”
“怎么?不行吗?朕为帝王!言出而法随!”江河道:“不过是六十三人,你求着作甚?”
“一脉之宗,宛如臂膀,如今陛下欲斩,焉能不护?”徐为言辞恳切,就差给江河跪下来了。
“呵呵,朕本以为你归顺于我,有破而后立之志,没想到却因为这六十三人说出如此言语!”江河这话吓得地上六十三人苦苦哀求。
“陛下,贱民等只求一死,万不可让使君因贱民丢失官爵!”
负手在后,江河全当听不到。
“你也配做皇帝!”突然间,人群中一个少年,站起身来,指着江河怒骂道。“呸!狗皇帝!我要是徐然,也非反了你!”
少年说出这话,周围人惊恐不已,连忙把他按了下去。
“大胆!”江河听到这话,再到人群中去寻找,虽然只有六十三人,可黑压压聚在眼前,岂能发现!
见江河寻不到,一旁射声将军齐凌道:“尔等犯下大罪,不思悔改,还如此吠唳!是谁说的!还不站出来!”
“劝尔站出来!莫因你平白一句话,害的徐家满门!”齐凌眼神一扫,射声卫迅速聚集,把这六十三人围在当中,弓弩箭矢尽皆在握,大有等齐凌一声令下,就把这些人等屠杀干净的意思。
“是我!”那少年终于挣脱周围爹娘的拉扯站起身来。
“爹!娘!今日孩儿给自己的话做主!如今天下奉此暴君,岂能不有人反抗?天下四起,请自我始!”
“是我说的!”少年走出人群,来到齐凌面前。
“六十三条命,一句话就杀了,这样的暴君,我是断然不会依附的!”
这话并未让齐凌增添一丝怒意,反而被气笑了。这少年,说是少年还有些牵强,看上去十岁上下,一身稚气尚未脱散,竟敢发出此语!
“娃!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嘴大话说完,别说这六十三人,这海州城都留不得的!”齐凌一开始和颜悦色,说到最后言语冷切,眉头竖起。
“郯人何惧暴君之虐!”
“好!好啊!”江河听到这话,自然怒不可遏。“天下竟能有人说朕是暴君!你稚气未脱,吾剑不斩,但留你一条性命,去看看九州天下,到底是德我者多,还是骂我者多!”
“其余六十二人,都给我杀……”
“慢着!”那少年举起手,阻拦道。“呵呵,纵然天下称颂,只你留我一条性命,我也要把今日之事,传扬出去,让你的丰功伟绩上,留下今日污点!”
“那便连你也斩了!”江河被气得脸色涨红,连皇后听到这道声音,也在马车里惊掉了茶杯想要一探究竟。
“不可!万万不可啊!陛下!”徐为早就跪下,膝行到少年面前。
“稚奴!你怎能口出如此之言?我为汝师,愧不敢当矣!”又对江河行了大礼。“陛下,此儿新拜我为师,他不懂人前礼仪,冲撞君王,实在是在下之罪,臣愿以身代之!”
“望请陛下,准许这六十余人的请求,归顺为我大宋子民吧!”
这话落在江河耳中,真是不痛不痒,别说少了徐为,就是把郯县人都杀了,江河也不痛不痒。有人说自己是暴君,是江河无法忍受的,必须要杀几个来泄愤,至于杀谁,他江河可不在乎!
“别说你徐为!就是天皇老子下来,朕也照杀不误!”言罢,抽出腰间长剑,就要挥剑劈去!
“住手!”
“大胆!何人敢……”江河回头,听到这声娇嗔,再看面容,心气儿瞬间消失大半。
不过此时他就算醒悟,也已经是骑虎难下,对李静姝道:“皇后,今日不干你事,我与徐家恩怨如何,你不要插手!”
哪知李静姝竟然脸色一寒,指着那少年,掩住因惊讶张开的小口。凝眉道:“陛下!臣妾有要事要言,烦请陛下来凤车一叙。”
临走之前,还特地嘱咐道:“系家国大事,陛下万万先来此间。”
见李静姝如此状态,江河焉能不奇?虽然此间事情未了,可皇后请召,皇帝便收回长剑,指着徐为的脖子道:“汝之头颅,先寄存于此!”
又叮嘱齐凌:“看管好他们!”便跟上李静姝的步伐,来到一旁。
凤车荣华,车子上雕刻繁多,稍稍走近,便觉香气环绕,氤氲不散。
在凤车之下,江河向内呼道:“皇后呼朕何事?”
“陛下,进来……就知。”
闻言江河再次蹙起眉头,十年夫妻,江河如何听不出这声音,明显是李静姝压低情绪,努力平静才说出来的。
带着这份怀疑,江河登上马车,撩帘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