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回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本就不大的王家村。十里八乡也纷纷议论起来,其实早在江河夺下泰山郡的时候,就让王家村的百姓惊愕不已。
那个平日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江大郎,什么时候开了窍?竟然聚起一众人马,成了使君?那时候讨逆还被看做造反,直到讨逆胜利,江河升任兖州刺史,一众王家村的居民才悔不当初。
不过那时候江河已经是八百万生民的父母官,他们这些人也只能算些近邻,又不是亲戚,自然没办法打秋风。
加上王家村里,也有不少人在江河的队伍里担任高官,江河那时候也清净不少。
村长的儿子王泉,当初和江河一伍从军,现在都做到了四品将军。皇帝的秋风打不了,光是靠着王泉,王家村也渐渐富裕起来。
几年前,那时节江河已经是柱国,掌握了朝廷实权,也总有流言蜚语,说江河要篡了陈家天下。乡人们就合资,把江河家里的一间茅屋妥善修好,一如往常。更有甚者,把之前江河家里二十亩地合资买下。
也不敢种,全当敬畏。更不敢让田地撂荒,索性为江河建起生祠。
江河的崛起,让王家村的人抬起头来,王家村一下子出了十几个将军、校尉,所有村民无不和将军、校尉沾亲带故,加上王家村人十分抱团,谁敢去招惹?
有了官爵俸禄,便把成县都卖了下来,恨不得把成县改成王家县。
这次江河回乡,别说是王家村的邻居,就是整个成县都轰动了。尽管江河出身高鱼江氏,可毕竟是成县生、成县长,县中不少人还和曾经的江大郎熟识。
当队伍从奉高出发,经过博县、巨平,渡过汶水,来到阳关乡,就遇到了排列数十里的百姓。
前呼后拥,足足形成了一片人海。熟知军旅的江河只看了一眼,就对齐凌道:“怕是有两三万人。”
齐凌也点了点头:“陛下归乡,乡人们自然欢迎。陛下仁德盖乎天下,出自此乡,泰山之民焉能不来?”
百姓们的爱戴,江河自然不能拂了面子,当即从马车中走出,站在马车上向百姓示意。
当天子依仗驶入百姓群众,百姓们迎路自然分开,正要跪下,江河厉声道:“今日非天子巡行,实是游子归乡!诸位乡亲勿跪!”
就算如此,还有不少白发苍苍的老者说什么也要跪下。
“老人家,朕不是说不用跪吗?”
老人行完礼后,抬起头来,道:“陛下归乡也仍是陛下,若无陛下,泰山今日还在遭受匪患、灾旱。陛下平定天下,广张教育、普及万方,如此德行深厚,若是不自顺为民,岂非逆天毁命乎?”
“老人家,朕之所为,岂在名节?朕若真邀名求利,而逐天下。早就耽于荒***之所有,全无他物,唯一赤子之心耳。此心诸君皆备,何跪于我哉!”
江河所言,言真词切,不仅让人动容,莫说眼前老者,就连深厚随行的齐凌、王猛、李左鹤等人都大为感触。
下了马车,江河扶起老人,对一众百姓道:“今日河归乡里,应当款待诸位!朕要在县内设下万人宴席,请诸位赴宴!”
“朕已封禅泰山,记此功绩,至此往后,成县诸人,皆赐爵一等!田地不足者,皆予补之!额有良才,即可自荐,朕必纳之!”
一言既罢,众心欢悦。江河也命随行的泰州刺史李左鹤在成县设下宴席,每日日中,以三万人为额,款宴成县父老!
凡三七二十一日,耗资二千余万。
在阳关见到全县父老之后,天子依仗向南继续进行,进入成县之内。成县是江河起兵之地,也是江河首战之地。
成县城楼下,是江河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人转化为冷血战士之地。
凝望着被增筑得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城楼,江河心中百感交集。
“左鹤,你还记得十年前,朕向你求书的时候吗?”江河感慨道:“那时候朕还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转眼十年,沧海桑田,古人诚不朕欺!”
李左鹤自然不敢托大,江河走后,他留守成县,后来渐渐升到泰山郡太守一职。早在成县的时候,他就认准江河不是池中之物。
当初还能自诩年长,教诲江河的李左鹤,哪里还敢有半点不敬?
“陛下,世事变迁,不变之理也。世殊时异,俯仰之间,已为陈迹。是陛下十年前与臣所谈之妙语,怎么今日却忘了?”
“哦?我还和你说过这个?”江河摇了摇头。“这成县里面怕是也有了大变化,朕也不进去看了。可惜刘荡领兵在吴地,他在城中做了十几年吏员,怕是再见故地新颜,会颇生感慨吧!”
“走!摆驾王家村!”
和成县一样,王家村也被扩大数倍,江河对王家村的记忆并不深——谁让他穿越的第二天早上,就让王兆和李左鹤抓了壮丁!
虽然不甚熟悉道路。江河还是找到了自己穿越而来的那一间茅草屋。
别说是茅草屋,就是门外即将颓圮的院墙,也丝毫没有变化,让江河啧啧称奇。
“陛下,这是村人每日修缮,为的,就是让陛下回到家乡,不改容貌。”
“好!好啊!颇让乡亲们费心了!”江河慨叹不已。
这时候邻居出来了,当年的大娘此时已经化成老妪了。他家原来的土屋,也早改成青砖瓦房,院墙修得又高有宽,却十分寂静,没点声音。
“大娘,你还记得我吗?”江河上前问道。
“你……你是?”老妪突然满脸惊喜。“你是江大郎!我听他们说你做了皇帝!”老妪攀着江河道:“你做了皇帝,我心底踏实多了。成县人受了你的利,十辈子也还不清!”
“大娘,您言重了。”
老妪继续道:“大郎啊,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这十年不见,王家村变了许多,你却是没变!”
“大娘,我谢大叔呢?还有我那……”
看到老妪脸色突然耷拉下来,江河暗叫一声不好。只见老妇哀怨道:“娃打成县就死了,老头子也死了,不知道死在哪儿……”
看着江河神情一滞,老妪反而来劝解。“人嘛,总是要死的。”指着自己的砖瓦房子:“这是他们用命换来的,我住着踏实。”
心里五味杂陈的江河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见老妪腿脚也不利索,剩下了心思,只是叮嘱李左鹤,让人好生伺候着。
刚看完了旧家,又来到原上,正好瞧见,乡人给江河立得生祠,更让江河不知该说些什么。
“罢了罢了,思乡之情已解,南下吧!”
泰山秀丽的风光,没让江河起了一点观赏的心思。反而被目之所及,感触良多。竟逃也似地离开了泰州,江河的天子仪仗走出泰州的时候,成县二十一天的宴席,才摆上两天。